“常威,對不起。”
常家鎮護衛圈子裡,最前途無量的小後生常威,瞬間哭花了臉,從懷裡掏出剛發的十兩月俸,哆嗦着遞到了常四郎面前。
“你自個說的,吊卵的漢,鐵打的種,莫哭啊。”常四郎有些好笑,隨即轉過頭,看着前方山路里,一頭馬車穩穩駛來。
映入眼簾的,赫然便是徐牧。
“小東家不簡單吶。”
“常威,去打壺熱水,爺給你的賞錢。”
將十兩銀子的銀袋,重新丟回常威手裡。常四郎難得高興起來,哼着曲兒,慢慢走下了塔樓。
常家鎮前,徐牧眉頭依然皺得很深,對於常四郎這等人物,他不得不防。
“走近些。”常四郎嘆了口氣,衝着徐牧招手。
“常公子,有話但說無妨。”
“怎麼?趕着回去收拾物件,通知莊人了?”
徐牧不答,冷冷沉着臉色。殺官軍的事情,他無權無勢,堵不了常四郎的嘴。
“昨夜開始,我便已經封了入鎮子的林路了。也就是說,你殺官軍的事情,只有我常家鎮知道。”
“所以呢?常公子是抓着把柄了?”徐牧面色不變,這吃人的世道,都殺成這模樣了,若已無路可行,即便落草爲寇,也得努力活下去。
“這沒甚的意思。”常四郎擺着手,顯得了無興致。
“這樣吧,官軍那邊的馬,牽來常家鎮,便當我常四郎與你串謀了,合力殺了官軍。”
徐牧怔了怔,猜不透這位常公子的意思。猶豫了下,他沉沉開口。
“便當我徐牧,欠常公子一個人情。”
“我常四郎喜歡做生意,這筆生意,當是不虧的。有朝一日小東家魚躍了龍門,鷹渡了千山,可莫要相忘。”
徐牧猶豫着點點頭。
眼下的光景,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
“官軍那邊的後事,我自然會派人去料理。至於小東家,估摸着也要防着我了。”
“還是那句話,生意歸生意。有空來常家鎮,找我喝喝茶。”
“嘖,若是需要休息,也可入鎮子,明日再走。”
“有事在身,不便叨擾。”
徐牧微微拱手,正如常四郎所言,他確實生出了防心。
一個時辰之後。
二十餘匹官家烈馬,在一隊常家鎮護衛的驅趕之下,終於入了鎮子邊上的馬廊。
沒由來的,徐牧鬆了一口氣。
一個遙遠的人情,換來常四郎的保密,應當是賺的吧。左右現在,常家鎮似乎也成了串謀的共犯一般。
“常威,送小東家一程。”
常四郎悠悠起了身,似笑非笑,哼着爛黃的曲兒,閒庭信步地走回鎮子。
……
“小東家,我家少爺讓我給你的金瘡藥。另外,多送了二匹鎮子裡的馬。”
原先周遵周洛騎着的馬,早在和官軍廝殺的時候被波及,燒死在了林子裡。
“常威兄弟,多謝了。”
“莫謝。”
騎在馬上的常威,露出好奇的神情。
“小東家是個怎樣的人啊?我許久都沒見過,我家少爺會這樣幫人。”
“一介釀酒徒罷了。”徐牧沉沉回答。
常四郎這模樣,頗有幾分押寶的做派。
“這不對,多少達貴公子,還有那些武功高強的俠兒,我家少爺都懶得多看一眼。”
徐牧怔了怔,遠沒有想到常四郎這麼有料。不過,先前那幫官家,似乎是挺怕他的。
“小東家不知道?”
“知道什麼?”
常威緩下勒馬的動作,揉了揉頭,“那句詩文,怎麼念來着?”
“噢對!常槍老刀狐兒劍……還有,還有斷斧雙拳天王鞭!”
“常槍老刀狐兒劍,斷斧雙拳天王鞭?”
徐牧聽得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是說內城一帶,武功最厲害的六個人。常槍就是我家少爺!”常威臉色變得自豪起來。
“你家少爺……會武功?”
“那可不,大紀朝的槍棒小狀元,赫赫有名。”
徐牧有些發懵,家財萬貫,狀元及第,武功還榜上有名,這樣的人,放在哪個年代,都是妥妥的主角屬性了。
“常威,那老刀是誰?”
“老刀啊,是個打鐵的老鐵匠,專門打刀的,指不定在哪個河子邊隱居呢。”
“狐兒劍呢?”
“狐兒劍……似聽人說過,是位老俠兒,腿有點毛病,一碰水就會抽疼。”
這一句,讓徐牧差點沒驚得咳出來。
老俠兒?老寒腿?玉面小郎君諸葛範?怪不得不敢報出真正的諢號,這狐兒劍狐兒劍的,屬實有些丟人。
“那老俠兒用劍,詐來詐去的,纔會叫狐兒劍。後面的三個,少爺也沒和我說,我便不知道了。”
徐牧沒有追問。江湖離着他,似乎還有些遠。
一路穩穩前行,不多時,便到了彎路的岔口。十幾個巡哨常家鎮的護衛,見着有人來,急忙推開了剪道的木樁。
“常威兄弟,多謝相送。”
“莫謝莫謝。”常威神色平緩,“我家公子還說,若是你昨夜死在了林子那邊,便算他白忙活一場。”
“但還好,小東家還活着。”
“我家公子知道你不願意留在常家鎮,還託了我轉告,往西面走,遇河而下,會有三兩隱蔽的水鄉,官家當是不會發現的。”
徐牧有些沉默。
常四郎給他的幫助太多,他越發會覺得不安。並非是愧疚,而是擔心,擔心日後所需要還人情的代價。
這天下間,永遠沒有白吃的餡餅。
按着他的想法,殺完官軍這一波,他估摸着要落草爲寇,卻不料,似乎是劫後餘生了。
“小東家好走,我便不送了。來日到常家鎮收糧,也可尋我吃酒的。”
“多謝。”沒有矯情,徐牧也高擡雙手。
常威呼嘯一聲,迅速調轉馬頭,帶着原本巡哨的十幾個常家護衛,往前急急奔襲,眨眼睛便消失在了前方。
“牧哥兒,那人打不過我。”司虎甕聲甕氣,終於有機會開了口。
“什麼六大高手,我不怕他們的。”
徐牧難得鬆了口氣,露出笑容。不管怎麼說,這一波殺官軍的事情,算是無驚無險。
“我信,我們家的虎哥兒,乃是天下虎士。”
倒拔大樹的那一幕,直到現在想起來,徐牧都有些激動。這熙熙攘攘的天下,即便是有萬千好漢,但試問,又有幾人做得到!
“東家,我們去哪?”換了馬的周遵,也從旁趕上。
“便去水鄉那邊,先讓周洛這二人,養傷幾日。”
“司虎,催馬!”
司虎勒起繮繩,連着吼了三聲,駕着馬車,循着西邊的方向穩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