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到達下界以後,長生最先去的是一個看起來很熱鬧的城。
沒有隱藏行跡,長生就端着春風般的笑臉,大搖大擺的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穿着她那身可以稱之爲華麗繁複的衣裳。
一路上,長生對於那些黏在自己身上的各色目光都視而不見,專心的四處看。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因此覺得很是新奇,每路過一個鋪子都會去看看。就這麼一路走到一條充滿着香氣和鮮花美人的街。
長生想也沒想的就提步往裡面走。這條街上都是一些店鋪的樣子,顯眼的招牌,精緻的樓閣,還有那些倚在樓上言笑晏晏的姑娘。除此以外長生還聞到了食物和酒香味,原來這些是傳說中的酒樓嗎?長生想着,走向了一家看起來裝飾的最華麗的,名叫“香滿院”的地方。
她在天上時很少吃東西,因爲不必要。而酒這種大多數仙神都挺喜歡的東西,桐梧不知爲何也不讓她喝。長生忽然聞到酒味,想起自己還從來沒喝過這種東西,當下就決定先嚐嘗味道。
可是走到門口就被兩個長得又高又壯的男人攔下了。長生笑着看那兩個攔在門外,臉色奇異的男人,忽然想起來,凡間是要用錢買東西的。雖然她能很快的隨便從哪裡拿一些出來,比如剛纔路過的那些看起來很氣派的府邸。但是現在她身上可沒有一點凡人用的錢財,又不想那麼麻煩的現在轉身離開去拿錢,長生覺得有些苦惱起來。
“呵呵~來啊,請這位姑娘進來。”香滿院的二樓忽然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長生擡頭去看,便見到一個身穿粉色紗衣身材玲瓏有致,畫着濃妝的女人倚在二樓的窗戶邊上,眯着眼睛笑看她。
“看姑娘這身衣服,既不像是要淪落到我香娘這裡自薦的,看神情,又不像是來我這裡尋那負心人的……那麼,姑娘是來作甚?”香娘慵懶的斜倚在榻上,一雙精明的眼睛帶着估量在長生身上掃來掃去,最後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長生還有些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即使她不瞭解目前的情況也還是淡定微笑,從容不迫。“我不過是來找些酒喝。”
香娘一怔,隨後呵呵的笑起來,趴在欄杆上久久起不了身。“看樣子姑娘不像是本地人啊,一個人來不認識的地方可是很危險的~”
長生看出了面前這個女人眼中的算計,但是沒有在意,區區一個凡人她還是有那個自信不會被她怎麼樣的。因此長生靜靜地看着面前女人的不懷好意,笑着承認:“我是獨身一人來此,應該說是被人趕出了家門流落至此的,怎麼,你們這裡沒有酒嗎,我聞到酒味了。”
“有酒,當然有酒。我看姑娘與我有緣,這樣吧,今日姑娘喝多少酒都包在我身上了~姑娘可以儘管喝沒關係~”
話是這麼說,當香娘看到長生喝下第三壇加了料的烈酒還面不改色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相當不好了,“真是看不出來姑娘還是酒中豪傑,這酒只數我香滿院最烈,一個大男人喝完一罈也得倒下,一日不得醒,偏偏姑娘……額?”
香娘勉強笑着說到一半,忽然看到剛纔還面不改色喝酒的姑娘啪的倒在了桌上。驚了一下,香娘臉上又變成了滿意,揚聲道:“三月,給這位姑娘準備一個房間,再給她喂些迷藥,從今晚開始這位姑娘也是我們香滿院的姐妹了。”
門外走進來一個長相清秀的十六七歲的姑娘,看了一眼倒在桌上的長生,有些遲疑的小聲問道:“說不定有什麼大來頭,姐姐這次要冒這個險嗎?”
“不過是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小姐,什麼都不懂的樣子,還是孤身一人。就算有來頭又怎麼樣,送到了我香娘面前還想走,哼哼~等過了今晚,隨便找個男人給她□□,她是不想待在這也只能待在這裡了。在這衡城我香娘還是自認有些面子的,就看她一個弱女子能不能逃得了我的手掌心。”香娘悠悠的說,眼中滿是不在意,晃動着自己塗着丹蔻的手。
“這顏色有些淡了,三月,你把她送到房裡以後給我去採點鳳仙花,再加點……對了,你說我這次指甲塗什麼顏色好看?”
“我覺得,血的顏色最好看~你覺得呢~美人兒~”
香娘驚恐的發現本是不省人事,至少還要一天才會醒過來的長生忽然站了起來,而且表情和剛纔大爲不同,笑得明豔又張狂,渾身氣勢也與剛纔那個笑得如春風般的姑娘完全不一樣。浸淫風月幾十年的香娘,此時心中全是驚恐,一種危機感讓她全身都動彈不得。
長生笑得邪氣,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沾上的酒液,隨手拿起了個杯子捏碎,捻起幾塊碎片把企圖逃跑的香娘釘在了牆上。躲在一旁的三月尖叫一聲跑了出去,長生也沒管她,坐在一邊看着牆上那個沒氣的女人,看着她身上的鮮血像淙淙的小溪一樣流淌下來。
長生再次清醒的時候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酒味,她正坐在一把圈椅上。一擡頭就看到了被釘在牆上那個全身都被血染紅了的屍體,還有面前桌上的幾個酒罈子。
長生先是在心裡驚訝了一下,然後就想起來她做了些什麼。殺掉了好像是這個香滿院老闆的女人,並且霸佔了這處。沒有一個人敢來這裡,好像這裡面的人都跑掉了,所謂的官兵已經把這裡包圍了,現下正在外面喊着什麼殺人犯去官府自首從輕發落……
回想起喝了酒之後再次醒轉,或者說喝了酒變得有些奇怪的自己,長生忍不住扶了一下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喝了酒之後會變成妖孽一樣,還各種舔嘴脣行爲舉止詭異= =
長生笑得越發溫柔,莫非正是因爲這個,桐梧才從不讓她喝酒?可是桐梧怎麼知道的。
長生有些嫌棄的看着對面有些味道的屍體,如果是她清醒的時候是絕對不會讓這人流這麼多血的,聞着就噁心,還是直接變成灰好一些。
“真是鬧劇,我的心情都被攪了。”長生語氣柔和的嘆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站起來理了理衣服,又看了一眼圍在樓下身穿官兵服飾的人,乾脆的直接用法術離開了這裡。
拜這次的事所賜,長生明白了香滿院這種地方是不能來的,雖然她不怕殺人但是她沒有那種動不動就殺人的愛好。換了一身簡潔的衣服和髮飾,長生便往更加熱鬧的城裡行去,至少在凡間生活的常識要弄清楚。
時間轉眼過了二十幾年,長生基本上熟悉了凡間的生活,各處也幾乎走遍了。以前那個孩子說的山山水水也看了很多,可以說也就只有這些美麗的景色纔會讓長生覺得這趟凡間沒有白來。
至於人類……本來準備交些朋友或者找個師父什麼的,但是因爲剛來到下界就遇上那種事,讓長生根本就沒有興趣和人類打交道。再者她在每一處都不會停留多久,又看慣了脆弱的人類那些生老病死,也就不想要什麼朋友了。
二十幾年中,長生多是一個人,聽說哪裡的景色好就去哪裡,想在哪裡停留就在哪裡停留,有時喜歡一處景色甚至會在那裡待上一兩年什麼都不做,只是看景色。大概看遍了中原景色的長生,決定去那些商人口中的西域,看看那些落日孤煙浩瀚沙海。
可是纔來了西域一個月,停留在某個叫捐毒的國家時,長生又遇上了熟人。
長生記得上次看到這兩師徒還是在那個浮在天上,好像是叫流月城的地方。那時候她第一次遇見的小男孩謝衣,已經變成了一個俊秀的青年,還滿口的“我的師尊怎樣怎樣,我的師尊如何如何”,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尊敬愛戴,不盡的親暱之意。而他的師父沈夜也是,和他說話時語氣中,都帶着不自覺的寵愛。
而如今……長生看着沈夜緊抿着脣,抱着全身鮮血淋漓昏迷不醒的謝衣,眼中似乎壓着滾滾雷霆,站在一處狼藉的之中。最終他還是帶着懷中的謝衣回到了流月城,長生自然也是跟在他們後面回到了流月城,這個她離開天界之後第一個去的地方。
若是沒見到便罷了,偏偏被她見到了,這樣就不能不管了。長生沉默的跟着沈夜,看着他一路腳步匆匆的來到一個戴着眼罩,坐着輪椅的人面前。
“瞳,救活他。”沈夜把手中的的謝衣放在了旁邊的牀上,語氣低沉的開口。
“這種樣子已經救不了了。”瞳只看了一眼牀上的血人,就悠悠的說,右手食指在輪椅的扶手上輕敲。
長生看見沈夜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不管是做成傀儡還是什麼,我要他活着。”
“哦~?你願意讓你的愛徒變成那種東西?真是稀奇。”
“我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他自己也該明白,他的記憶是不需要存在的東西,你知道該怎麼做吧,瞳。”
“自然,大祭司放心,我定會給你造出一把鋒利的武器。”
“……武器……嗎?呵~”沈夜語氣莫測的重複了一遍,從昏迷的謝衣身上移開視線,轉身離開了這處。
沈夜走後,長生這纔出現。“你是叫做瞳?要不要和我做一個交易?”
瞳吃了一驚,隨後又不在意的靠在了輪椅背上,眼中甚至還有些感興趣的神色。“你不是流月城的人,能進的了這裡不被任何人發現甚至,能瞞得過沈夜的眼睛……有趣。你要與我做什麼交易?”
“謝衣,我要救他。至於剛纔那個人說的傀儡,我不希望那孩子是一具傀儡的身體。我救活他之後,讓他看起來像是傀儡,你能做到的吧?還有記憶,由我來幫他封印。這些是我的要求,只要你能配合我,我就幫你做一件事好了,比如,治療你的惡疾。”長生笑吟吟的坐在謝衣牀邊。
“你與謝衣相識?”
“多年前見過這孩子,我與他有緣。既然這次又遇上了,能救定是要救上一救的。”
瞳兩手交握,看着長生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你不是凡人。”
“自然不是。”
“最後一個問題,你爲何要求自己封印謝衣的記憶?”
“呵呵~真是敏銳的洞察力啊。我的封印不是洗去他的記憶,只是暫時遺忘,在以後的日子裡,他會慢慢的想起來一切,特別是在自己熟悉喜愛的人身邊。這樣應該是違背了沈夜的要求吧,你還要不要和我交易?”
瞳微微勾起了脣,“當然,或許這樣更加有趣也說不定。我可是早就想看看我們的大祭司,大驚失色的樣子了~既然我決定與你做這個交易,關於你說的治療惡疾的事,就先欠着,日後我要你治一個人。反正有謝衣在,你是不會反悔的吧。”
“交易便是交易,我自是不會反悔。對了,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吧,沈夜可是也身患惡疾,雖然目前症狀輕微。”長生笑看輪椅上的瞳,與他對視。
“不錯,那你可知,我對謝衣最後能改造成什麼樣,也非常有興趣。”瞳淡然的回望長生,然後兩人相視而笑。
唉,我果然是桐梧說的奶孃。
長生看着牀上氣息微弱的謝衣,在心中無奈的承認了這個不怎麼美妙的事實,順便慶幸了一下能讓自己看上眼的人很少,否則來一趟凡間,豈不是變成了要到處去爲人解決問題?長生決定這事完之後乾脆找個地方休息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