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現在就開始嗎?”
男子的視線一直落在葉文初的臉上,八角叉腰站在邊上,想去罵人。
醫館裡病人多,當然會有男子胡思亂想,但都是有分寸的,按葉文初的話說,只要不打擾也不必關注。
但這個男子的目光也太直接了,哪有這樣看別人的。
“噓!”馬玲攔着八角,低聲道,“師父一直和顏悅色,你別衝動。”
葉文初做事都有她的道理,他們看着不爽,葉文初卻在忍,那必然就有她忍的理由。
“把上衣脫了,露胸口和後背。”葉文初道,“有些冷,可要給你燒個爐子?”
男子點頭:“那勞煩您了。”
葉文初請他去後院的房間裡鍼灸。
男子的左手一直攏在袖子裡沒有拿出來,脫衣服也是用的右手。
葉文初衝着他後背白了一眼。
“我去拿針,你坐會兒。”葉文初笑着道。
男子應是。
她出門給八角打了眼色,低聲道:“去請王爺來!”
八角點頭趕緊衝出去王府,歸去剛從軍營回來打算去補眠,看見八角驚訝道:“王爺還沒散朝,你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有人去醫館騷擾我家小姐,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讓人就討厭。”
“小姐說讓王爺去鎮場子。”
八角沒懂但歸去明白,這種事葉文初在這個時間是不可能喊沈翼的,她要喊,那就不是單純鎮場子的事。
“我去幫你給王爺傳話。”
歸去進宮,找內侍給沈翼傳紙條,多的話不能說,言簡意賅地寫上:四小姐讓您去鎮場子。
袁爲民的話說了一半,看見沈翼掉頭就走,他心裡一激靈,難道是他說錯了話?
一殿的人惶惶然,不曉得瑾王爲何走。
“瑾王有事,那這樣……剩下的事午朝的時候,等瑾王來了再議。”聖上道,“散朝吧!”
殿上的官員都應是,無人說這樣不妥的話。
兵部侍郎揣着的要軍餉的奏疏又收了回去,他看向姚文山,姚文山讓他先回去,等半天也無妨。
“這朝堂,風向變了。”
內閣原本五位閣臣,如今還剩下兩位,一個是袁爲民,另外一個先前兩頭討好如今依舊混着。
剩下的閣臣也不急着增補,畢竟別的衙門也還缺着人。
葉文初給男子扎針,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感覺到他的視線。
“你年紀不大吧?”葉文初道,男子回道,“我十八!”
“看着不像,這身體沒長結實,頂多十四。”葉文初道,“這個年紀最重要了,多活動把身體底子養好,將來不但能長高還能長命百歲。”
男子一愣,對葉文初給他傳授養生秘訣,是無所謂可又想聽她說話的狀態:“那、那怎麼鍛鍊?”
“每日太陽底下,跑步、練拳、蹴鞠都可以,一個半時辰以上。”葉文初想到聞玉這個年紀時的樣子,雖也瘦瘦的很白淨,但一點不弱。聞玉是曬不黑的,看着弱不禁風,但衣服脫了後,體格很壯。
男子哦了一聲:“那、那我試試,就、就是我走路走多了就喘。”
“你就是走少了!多動動你會變的更優秀。”
男子很驚訝:“真的?”
“真的!”
她剛說完,沈翼在門口咳嗽了一聲,道:“初初。”
“王爺,我在呢!”葉文初看了男子一眼,小鳥一樣撲去門口,笑着道,“王爺,您怎麼早上來了?”
葉文初將門虛掩上。
沈翼上前來握着葉文初的手,柔聲道:“想你了!”
葉文初想跺腳撒嬌,但心裡這關沒過得去,就笑着道:“我也是,中午一起吃飯?”
“好,那我中午來找你。”
兩人站門口說話,房內的男子背對着門口,但耳朵了聽的一清二楚。
“我這有病人,您去忙活兒,我們中午見呀。”葉文初道。
“好。”沈翼頷首,轉身走了。
房內的男子暗暗鬆了口氣,葉文初給他取針,男子問他:“剛纔那人是、是誰?”
“我男朋友啊。”葉文初道,“瑾王爺,你大概不常在外走動,不知道我們的事。”
男子嗯了一聲,語氣失落。
“你年紀小,可別急着成親啊,”葉文初拍了拍他的頭,“你要聽大夫的話,養着。”
男子沒說話。
“怎麼不說話?你都不想變強壯嗎?作爲大夫,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想病病歪歪,風一吹就倒呢。”葉文初循循善誘,“這樣的體格可沒人喜歡,以後遇見心儀的女子,也是嫌棄你虛弱沒有安全感。”
男子問她什麼是安全感。
“保護。比如兩人一起出門遇見劫匪了,你總不能躲女子身後吧,那像什麼男人?”
男子聽着蹭一下站起來:“不可能!”
“我知道你不可能,但也有心有餘而力不足時。你聽大夫的話,每日戶外一個半時辰,隨你玩什麼。”葉文初道,“再來我這裡鍼灸,兩個月後我保你健康強壯,人見人愛。”
男子沒說話,把衣服穿好,丟了一個銀錠,悶聲道:“我明天還來。”
跑着出去了。
葉文初掂了掂銀錠,挑了挑眉。
沈翼從後院出來,葉文初知道他沒走,問道:“是不是太子?”
八角和馬玲都驚呆了,居然是太子,八角道:“斷掌那位?”
“笨死你,太子還能有幾位?”馬玲戳八角的額頭,“難怪師父不但忍還引導他,原來如此。”
八角很嫌棄:“太子也就十四吧?誰教成這樣的?”也沒多壞,畢竟一直規規矩矩,說話也不露骨,就是明知葉文初和瑾王的關係,他還能用迷戀的眼神打量,就不得體。
“嗯。”沈翼沉着臉,“被太后和姚文山捧得高了,也當自己值得!”
葉文初給他倒茶,她想的倒不是這個問題,就趕緊岔開話題:“小孩子而已。我覺得他很單純,正是跟好學好跟壞就學壞的年紀。我教幾天,你也多關注他。”
“聞玉呢?”沈翼道。
“他去宮裡了,我正要和你說,他去做太醫了,你記得找你的人多照拂他。”葉文初道,“他很有女子緣,可在宮中這些最要不得了。”
沈翼說他知道了,他明早還來盯着。
“你再來他就會起疑,到時候他覺得難堪了,就徹底歪了。”葉文初道,“他是太子,將來咱們接觸的時間多着呢,弄的尷尬了,咱們還過不過日子了?”
“咱們?”沈翼不說太子,明日他讓聞玉留在醫館,葉文初點頭,隨即又白了他一眼,“王爺快去做事吧。”
沈翼走了兩步,又問她:“男朋友,是什麼?”
“男性朋友。”葉文初笑着讓他走,沈翼覺得這詞這樣解釋不對,“我去宮中,稍後再來。”
下午他就挑唆太子的先生,讓太子蹴鞠,侍從絆他摔了十幾跤。
姚先陽看着太子一腿的淤青,道:“那些侍衛就是對你不敬,你還留在幹什麼統統殺了。”
“算了,是我沒跑好。”太子道。
“不說這個事,你上午去順安康了?”姚先陽問他,太子點了點頭,“去了,還鍼灸了。”
姚先陽揚眉道,“說上話了嗎?她是不是很兇?”
“那個女人不是善茬,你一定要提防。”
太子沒評價,他沒覺得葉文初不是善茬,但瑾王肯定不是。他回來後就知道了,沈翼早朝一半突然離開,他估計沈翼讓人盯梢了順安康。
他不該再去,可……可是想看到葉文初。
明天再去一次,如果葉文初對他態度不好,沈翼再來,他就不去了。
第二天一早,聞玉在順安康,太子去的時候聞玉也沒多做什麼,葉文初給他鍼灸,和他說有趣的事。
假裝不知道他的身份。
太子覺得奇怪,試探了幾次,葉文初都很輕鬆地揭過去了,太子就懷疑瑾王昨天沒有認出他。
“明天記得來。昨天在戶外活動了嗎?”葉文初問他,太子點了點頭。
“那你要堅持。”
“知道了。”太子偷看她一眼,收拾好衣服快步走了。
太子離開後,聞玉看着他的背影道:“你覺得他值得引導嗎?”
“我覺得他很聰明,就是耳根子比較軟,意志不堅定。”葉文初道,“但不管怎麼樣,和太子交惡總不是好事,咱們多個朋友多條路。”
“就是他今天身上好多青紫,昨天蹴鞠摔得也太狠了。”
聞玉義正言辭地道:“少年人,就應該長點教訓!”
葉文哭笑不得:“快去吧,你在宮中行走小心些啊。”
“知道了。”
葉文初收拾好,門口約着來的病人已經在排隊了,她笑着和衆人打招呼,大家和往常一樣,排隊的排隊,聊天的聊天,有人閒的慌弄梯子給她擦牌匾。
“您可小心點,別摔着了。”八角站門口,給一個少年扶着梯子,少年臉頰紅撲撲的,“摔着了,不還有葉大夫看病嘛。”
這種年輕人每天都有,有人都沒病,就來排隊看一眼葉文初,叫她給自己號脈。
中午的時候,袁爲民來了,葉文初忙完了在吃飯,看見他笑道:“師父,您怎麼中午來了,不是改傍晚了嗎?”
“我今晚有事,你師兄不在,你幫我扎針吧。”袁爲民道,“葉大夫可有空?”
“當然!”葉文初笑道。
關上病房的門,袁爲民和她道:“這兩日我沒看見王爺,我來你這裡說兩句。”
葉文初知道袁爲民肯定有話說。
“您說,我聽着。”
袁爲民頓了頓,道:“關外的戰事的來的太湊巧了,我已經寫信出去,託人打聽,再幾日定有消息傳回來。”
“你也提醒王爺去打聽。”
葉文初應是。
“另一則,這兩日太子幾乎是住在了仁壽宮。當年,太后選定聖上的時候,也是每日帶着聖上不離。”袁爲民和葉文初道,“老夫懷疑,太后這是打算撤換聖上,讓太子登基。”
葉文初和沈翼沒聊到這裡。所以太子這幾日開始出來走動的原因,是因爲太后在背後推了?
“我覺得您說的有道理。”葉文初道。
袁爲民得到了葉文初的贊同,他索性坐起來,認真道:“韓國公用外在壓迫,太后則從內部着手,請王爺和聖上定要提防。”
用戰事牽制朝堂,可以預料,可太后怎麼更換皇帝?
下毒殺了,找名目廢了皇帝?
“師父,歷史上有這樣的例子嗎?”
袁爲民頷首:“有。但卻是景帝失德寡助,太后和丞相聯手廢除了他,扶持太子登基。”
不管什麼原因,那就表示有這樣的先例。
“但太后想廢除聖上,理由得好好找。”葉文初道,“她若不死一回,怕是什麼理由都不好用。”
除了下毒直接害死,最好用的罪名就是不孝。
“胡說!”袁爲民瞪她一眼,隨即又道,“老夫也是這麼想的。”
說着,兩人都笑了一下,葉文初繼續琢磨:“不曉得太后打算怎麼死,咱們可以將計就計一下。”
袁爲民哭笑不得,又躺下來讓她繼續扎針。
“老夫睡會兒,你記得喊我。”袁爲民剛說完,忽然想到,“陸堯是不是到了?”
葉文初點頭:“您也認識嗎?”
“認識,他頗有才氣,就是爲人清高了一些,不知這麼多年閒散,性子變了沒有。”袁爲民道。
葉文初也好奇,晚上回家問姚仕英。
“變了,和以前完全不同,圓滑世故也留存着風骨。”姚仕英道,“我與劉仝也見到了,真是沒有想到,我們會在京城再見到。”
太子第二天又來,三日鍼灸結束後,葉文初請他三日後再來。
幾日後,葉文初正在醫館收拾藥箱,歸去忽然從外面進來,臉色很激動,葉文初問道:“怎麼了?是王爺找我有事?”
“王爺還要過幾日才能回來。”歸去正了神色,低聲道,“是魯大人他們要到了,就在城外,我想問問您怎麼安排的。”
葉文初頓時高興道:“給他門賃好宅子了,也收拾好了。”
“走,我們和你一起去。”
葉文初一行人去城門口迎魯志傑一家三口,等了一刻鐘,就看到了伸着腦袋衝着他們揮手的道魯玉嬌。
“四小姐!”魯玉嬌喊着,拍着車壁催促停車,提着裙子衝着這裡飛跑過來。
歸去想去接住她,又不敢,魯玉嬌抱住了葉文初,高興地道:“一年沒見,我想死你了。”
“四小姐怎麼瘦了?”魯玉嬌打量葉文初,“是這裡太辛苦了嗎?”
葉文初被她連着問,笑着讓魯玉嬌穿好外套:“京城好冷,還是從化舒服。”
“就是。我們這一路過來,就感覺每走三天就得多加一件衣服,越來越冷。”魯玉嬌攏着袖子,臉吹得紅撲撲的,餘光一直在偷看歸去。
歸去也在看她。
“歸去,你幫我看着玉嬌,我去和魯大人說話。”
葉文初坐車頭去,魯志傑和她說路上的事,他們一車到的葉府,葉老太爺站門口等着。
“老太爺,咱們又見上了。”魯志傑笑着道。
“要恭喜魯大人高升,不用外放,也能在這裡安家落戶了。”葉老太爺道,“魯小姐也能尋個親事了。”
魯玉嬌面頰通紅。
“我和你說,我已經定親了,你抓緊點。”葉月畫道,魯玉嬌很好奇,“你定親了嗎?長的什麼樣子?我知你喜歡容貌俊俏的,俊嗎?”
“俊。我讓人去喊他了,他晚上來家裡吃飯,你看一眼。”
兩人湊在一起說話,又聊到歸去,說完忽然魯玉嬌問葉文初:“四小姐,你和王爺定親了嗎?”
“沒有。先喝你們的喜酒。”葉文初道。
魯玉嬌紅了臉。
一會兒季穎之到了,魯玉嬌盯着看了好幾眼,偷偷和葉月畫道:“我覺得長得很俊呢,而且還特喜慶。”
“我也這麼覺得。”葉月畫說完還拉着葉文初,再讓她評價一番。
葉文初被兩個人問的頭疼,指着外面:“外面下雪了。”
“那我們可以堆雪人了。”葉月畫道,“我長這麼大還沒堆過。”
兩個人去院子裡玩,歸去和季穎之就站在邊上,樂呵呵地看着,季穎之推了推歸去,低聲道:“你和你主子都不錯啊,去一趟廣州,一人一媳婦。”
“世子爺沒去,不也有!”歸去道。
“哈哈,也、也是哦,我這輩子就靠你們家主子過了。”季穎之想着就覺得有意思。
葉滿意和白通也跑出來,葉滿意仰着頭伸着舌頭接雪,白通看他頭疼,捂着他的嘴:“你四姑母說了,這雪很髒。”
“沒落地就不髒,你不要管我。”
一時,院子裡熱鬧的很。
隔着半城的韓國公府中,姚宏邀請姚先陽出來玩雪,姚先陽道:“我還有許多事,你找別人玩去吧。”
“你也沒有什麼正經事啊,”姚宏不答應“陪我玩纔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現在是韓國公府最重要的人。
“我真有事,你自己去吧。”姚先陽關了門,姚宏哭着去找國公夫人,姚文山正回來,看見他哭,心煩氣躁的,喊姚先陽來罵了一通:“你是他叔叔,你不疼他還能疼誰?”
“還不帶他去?”
姚先陽乖乖陪着姚宏去玩雪。
站在雪地裡,姚先陽盯着姚宏,忽然道:“宏兒,想吃糖嗎?”
“吃。”姚宏張嘴吃了糖,“還是前幾天的糖,這個山楂的不好吃,就沒有別的口味了嗎?”
姚先陽笑着:“你要什麼口味都有,明兒讓人給你專門做。”
“我要西瓜味!”
“好,給你做西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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