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蹲她面前,雙眸赤紅。
他滴着血的手,伸去她面前,遲疑過後又收了回來,柔聲問道:“哪裡受傷了?”
他聲音發顫,口齒便顯得不清。
葉文初看着他,又打量他滴着血的手指,她擡了指尖想去碰他的手,又放下來衝着他道:“腳扭了,疼死了。”
沈翼鬆了口氣,葉文初推了推他:“想什麼呢,我腳疼。”
“嗯。”沈翼慌着手將她扶起來,因爲她只能單腳立,於是他便將她半摟在懷中。
葉文初低頭看了一眼腰上的手,那邊,郭罄在嚎:“不要扶我,我又沒死。”
郭罄由人扶着站在一側,他正在發脾氣。葉文初纔看到,郭罄的後背扎着一根碎木頭,比她剛纔想的情況好很多。
“先回城。”葉文初對郭罄道,“你別吵吵。”
郭罄閉着眼睛吼:“是你吵死了。”
大家合力扶着郭罄上八角帶來的車子,兩個孩子沒受新傷。
村裡的人都癱坐下來,幸好四小姐沒在他們村子裡出事,要不然他們就是從化的罪人了。
沈翼揹着葉文初,往馬車邊去。
葉文初將他散在肩頭的頭髮撥開,把自己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肩上,她剛在弓着背還“揹着”郭罄,現在她脖子很痛。
但沈翼踉蹌了一下。
“我不能讓郭罄爲救我而死。”葉文初悶聲,又拍了拍他的肩,“沈大人,穩着點。”
這一路因爲泥濘路滑,又颳着風雨,走得並不快,但也似乎是幾息的功夫,就到了馬車。
沈翼將她放馬車上,車子是對面設長凳的車廂,不能躺着,沈翼將她的一隻腳搭在對面,頭靠在他的肩上,本來想扶她的肩,但八角上來了,抱着葉文初哭。
葉文初讓她閉嘴:“我死不了,不知道的以爲你在哭喪。”
“呸呸呸!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葉文初嫌棄地將被她呸出的口水,擦她身上去。
“我剛纔好害怕,我好怕失去你,我當時都抖了。”八角哭着道。
“知道了,我聽到你嗷嗷哭了。”葉文初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八角又抱着她接着哭。
沈翼餘光看着靠着他肩頭的臉,他悄悄壓住心口。
八角突然抹了一把眼淚,指着沈翼:“也不是我一個人,沈大人當時也在抖。”
葉文初坐起來看着沈翼。
肩頭一鬆,沈翼不是很高興地瞥了一眼八角,這才擡起自己的手給葉文初展示:“還在抖!”
真的在抖。
“確實很慌張。”他道。
葉文初的臉騰的紅了,幸好臉上灰多看不出什麼,她轉過來,揹着沈翼瞪八角,動嘴巴:“你說什麼,是不是想死?!”
八角:“……”
“我腿疼。”葉文初悄悄往八角那邊靠,卻忽然聽到沈翼道,“八角,你扶着她的腿,一會兒顛簸,椅子太硬會硌着。”
八角不疑有他,過去抱着葉文初的腳,本來想把她襪子脫了,捂着腳的,但一想不合適,就規矩護着。
葉文初轉過來看着沈翼。
沈翼也看着她。
他忽然伸手,將她黏在額頭的溼發撥開:“再靠會兒!”
他的手指沒有碰到她的額頭,但熱度卻從他碰過的髮梢一路蔓延,她周身滾燙,臉更紅了。
葉文初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暗暗吸了口氣,倔強地將臉轉過去。
然後一隻手落在她頭頂上,將她的頭輕輕掰着靠在了他的肩頭。
葉文初也壓住了心口。
沈翼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
八角撓着後腦勺,狐疑地看着兩個人。
到了順安康,沈翼將她抱下來,聞玉正在門口臉色蒼白地等她。
“我沒事沒事,”葉文初衝着聞玉揮手,“我就腳踝骨折了,等會兒你幫我接上。”
聞玉鬆了口氣:“快進來。”
一頓又和沈翼道:“你、你、抱一下,二次受傷會留裂痕。”
“嗯。”沈翼將她抱起來,直接去了後院,大家都很擔心,葉文初靠在沈翼的胸口,衝着大家揮手:“我沒事啊,大家別擔心。”
“就腳踝骨折了,接上以後休息就行了。”
葉月畫道:“你餓不餓啊,我給你送點吃得來。”
“要要要,你隨便弄點,我餓死了。”
葉月畫咕噥着走了。
沈翼將葉文初交給聞玉。
“郭二爺的傷我看到了,沒有生命危險,就清理的時候會很麻煩。”聞玉脫了她的鞋,凝眉道,“腳踝都腫了,骨頭完全錯位,你自己判斷有骨裂嗎?”
沈翼站在一邊看着,眉頭緊擰。
“沒有骨裂,就是單純的錯位,你給我接上,我去看郭罄。”葉文初道。
沈翼走到她身邊站着,葉文初和聞玉都擡頭看了他一眼。
等接骨的時候,兩人就都懂了,葉文初下意識去抓東西,沈翼的手就適時地出現在合適的位置。
聞玉無語了,盯着沈翼的手:“你也傷了,我幫你處理?”
“不用。”沈翼道。
葉文初急着去看郭罄。
郭罄趴着的,聽到她的腳步聲,道:“以爲你卿卿我我,都忘了我這個救命恩人了。”
“等會兒有你哭的。”葉文初道。
聞玉在門口,轉着輪子的手一頓,輪着倒退將他手指擰了一下,他疼得驚醒,交握着雙手,懊惱地看着自己的腿。
沈翼回了衙門,打水洗臉,臉浸在冷水裡,他才清醒沉靜下來。
高山默默退了出去。
在五歲那年父王出事後……在他十歲被太后提點恭謹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難以剋制的情緒波動,慌張或惱恨。
可今天的感覺是害怕。
他喜歡葉文初,他很明確地知道。
但他不知道,他會害怕,看到她坐在那裡看着他時,他很想過去不顧一切將她抱在懷中。
可他居然害怕,很怕唐突、孟浪而驚到她,怕周圍有人會對她有其他一點點不恰當的看法,很多的怕,像一個畏首畏尾的膽小鬼。
那一刻,只想小心呵護。所以對她的歡喜和索求,都只能建立在她平安她好她高興的基礎上。
原來,完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並非是佔有,而是患得患失,怕自己的不留心,而碰碎了那塊無暇的玉,而怕自己配不上,能不能讓她繼續享受自由,幫助她實現夢想。
做一個快樂的首富!
沈翼擡起頭,水花散出去,他取了帕子捂着臉。
他忽然相信了道士的話,所謂神魂遊離。
高山在門外道:“爺,番禺那邊傳來受災情況,比從化更嚴重。”
“嗯。”沈翼道換了衣服,讓高山給他處理了手上的傷口,急匆匆坐車走了。
順安康裡,葉文初給郭罄挑木刺。
郭罄一直在罵。
“你真的太吵了,你是不是刺頭投胎重生的?”葉文初太煩了郭罄了,就沒見過這麼彆扭碎嘴的男人。
他不能和她好好說,不是擠兌就是嗆她。
當然,她也沒有好口氣。
“你什麼醫術,太爛了,還德高望重的茉莉奶奶?!”
葉文初拍了他的後腦勺:“閉嘴!”
“你再打我,我是你救命恩人。”
“你要不要一步到位,給我個機會把你靈位揣兜裡?”葉文初道。
郭罄撇嘴:“醜八怪。”
“你也不看看你這一身肥肉,你但凡瘦一點,也不能夠扎這麼多刺。”
郭罄氣得不得了,閉着嘴巴不說話。
葉文初取完了刺,郭罄就氣得睡着了。
葉文初才覺得世界安靜了,她回頭和聞玉道:“要不是他救的我,我就把他嘴縫了。”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我真沒事。”葉文初轉過來看着他,聞玉停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額頭,皺眉道,“發燒了,這還叫沒事?”
“什麼都瞞不住你。”葉文初道。
聞玉捏了捏她的臉,想了又想,問道:“沈大人怎麼去那邊的?”
“不知道。可能是遇到八角了,郭罄就是遇到了八角,他正好有車,就來了。”葉文初道,“怎麼了?”
聞玉搖了搖頭。
“你沒事就好。”
“真沒事。”她朝外面看了看,天雖已經黑了,但風停了,“明天肯定能晴天。”
聞玉看着外面,淡淡地道:“或許吧!”
葉文初還真發燒了,被趕來的葉俊和葉老太爺還有葉頌利帶回了家,葉滿意抱着她的腳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