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多人沒有睡覺,到下半夜,葉文初就聽到了什麼倒塌的巨響,她披着衣服開門出去。
葉俊也聽到了。
“聲音從後面來的,爹去看看,你別去。”
葉文初和葉俊一起去,但出了院子兩人就走不動了,又被風吹着“退”了回來。
“聽聲音應該是你們原來住的院子倒了。”聞玉擔憂地道。
葉文初也猜到。
她沒有想到,這次的颱風威力這麼大。
“我們在城中,房子都倒了,那城外豈不是更慘重。”
“等天亮以後再說。”葉俊擔心善堂,“幸好下午走時叮囑管好門窗,孩子們膽小,應該不會出來。”
房子新修的不會有事,就怕孩子亂跑,被風捲走或者被物體砸着。
“你去睡吧。”葉文初讓白通去睡覺,白通有點害怕,又不想露怯,於是就趴在桌子上打盹,葉俊將他抱走。
大家都回房去躺着,葉文初打了個盹忽然驚醒,外面的風沒有那麼緊,但雨還在下,她推開窗戶,院子裡滿地落葉,一片狼藉。
茂湖上宴客廳的屋頂被掀了一角,價值連城的一面玻璃碎裂了。
沿岸的樹斷裂十多棵,耷拉在湖裡。
走出去,風夾着雨打在臉上生疼,又是冬天,衣服溼了以後更難抵禦。
一家人好不容易去了正院,在葉老太爺這裡碰面,葉濤道:“對門那個破屋子,就先前死人那個,倒塌了一半。”
颱風很常見,但很大破壞力的大風不常見。
葉文初道:“我估計城裡的災更重,大伯和二叔多做幾件事,一是問家裡的管事夥計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大家可以互相幫助。”
葉濤點頭。
“二是,如果自己家裡沒事的夥計,就組織他們有序的在城裡城外幫忙救人。”
她說完對葉頌利道:“你的用武之地來了,給大家準備統一的衣服,如果沒有,就在每個人的衣服上,寫上葉字。”
“懂懂懂。”葉頌利去找硃砂。
在認真幫別人的時候,又能起到揚名和造勢的作用,一舉多得。
郭氏則和葉月畫去糕點鋪子,準備做些點心,一會兒大家救災累了,可以吃了墊肚子。
一家人都去做事。
葉文初和聞玉則去順安康,他們一上街就眼前的街景到,街上的瓦片雜物就不提了,好幾處的巷子裡,房子都倒了。
“四小姐,聞大夫,快!”毛介氣喘吁吁,“有一戶人家房子塌了,一家人都在家裡,砸的都不輕。”
葉文初心頭一跳,她擔心的事發生了。
“那個男的,用身體擋了樑,很可能內臟出血了。”
“你推着我師兄,我先去。”傘根本沒法打,葉文初悶着頭小跑着去順安康,聞玉則和毛介以及田雨快步跟上。
順安康滿地是血,毛介說的那一家人,一共來了五個,男子人昏迷不行,長子九歲頭破了,小兒子三歲和爹孃睡一起,沒有受傷,但妻子的肩膀脫臼,左眼紅腫不視物,頭也破了。
毛很遠在處理長子的外傷。
葉文初趕緊給男子檢查,問妻子:“倒的是大梁嗎?”
大梁和橫樑有些不同,橫樑可以有多根,相對要細一些。
這樣的話,她覺得用後背去擋,衝擊力也小一點。
“是,是大梁。”妻子一隻眼睛看不到,葉文初看過她的眼睛,喊黃燕,“把她頭上的傷口包紮了,給她三櫃裡的藥水,讓她自己用紗布洗眼睛。”
“知道了知道了。”黃燕去忙。
葉文初覺得,很可能還會有傷病的人來。
果然,她剛和八角擡着人去後院,門口又來了一家人。
沒有人能騰出手幫她,葉文初帶着八角去病房。
男子呼吸很微弱。
腹部按壓,肚子很軟,葉文初越查心越沉。
在他的病勢下,內出血反而是次之,他的大椎受傷了,十之八九會癱瘓。
“先清內出血,把白通給我做的虹吸罐拿來。”葉文初道。
她在房裡手術,順安康外已經人滿爲患。
因爲是半夜,如果有房子倒塌,都是以家庭爲單位,三四人是少的,甚至有一戶來了八個人。
一個多時辰,葉文初將男子的妻子和兒子都喊進來,讓他們一家人在一起。
“他身上的東西不要動,也不給他喝水,任何事都要出來問聞大夫。”葉文初叮囑女子,“尤其是後背,如果疼就忍一忍。”
婦人抱着兩個人兒子,一隻眼睛看着葉文初,無助又害怕。
“八角。”葉文初抱了抱婦人,對八角道,“找人去三小姐的鋪子打招呼,讓他們想辦法送饅頭點心之類的來。”
八角對順路過去的葉家鋪子的小廝叮囑了一句。
葉文初站在院子裡頓了頓,風就在天上卷,她都害怕把他們的屋掀了。
她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去了前堂,這邊全是外傷。
聞玉在這些方面不如葉文初手法純熟,她對外傷的判斷也非常迅速準確。
“藥給你,自己照着鏡子洗一洗,包起來。不要弄髒肯定不會留疤。”葉文初迅速將病人分流,嚴重和不嚴重分開來。
“毛介,去對面徐氏醫館看一眼,如果他們不忙,請他們遣大夫來幫忙。”
毛介應是。
徐東凹正好在,他們那病人少,他就支派了兩個大夫四個學徒來幫忙。
此刻,郭氏和葉月畫帶着人在送糕點。
一杯茶一塊糕,填個肚子好歹不餓。
葉家的鋪子所有的小廝和管事,在葉家人的組織下,跟民兵一樣各自劃分區域去巡邏、救人。
風雨都沒停,但因爲是白天,大家的慌亂減輕了不少。
吃過午飯,民兵來說城外很多傷員,問有沒有大夫可以去。葉文初將順安康交給聞玉,去對面喊徐東凹。
“徐大夫,我們出城去,城外百姓需要你?”雲青瑤穿着蓑衣帶着斗笠,揹着個很大的藥箱站在徐氏醫館門外。
徐東凹正在吃飯,聞言驚訝地看着她,他真沒想到葉文初回來找她,他本能想拒絕,畢竟這種救治是不收費的。
但一想,都到門口喊了,他要是拒絕,不又被比下去了?
徐東凹就帶着兩個大夫,和葉文初幾個人,揹着藥箱去城外。
葉文初也沒欣賞徐東凹,但這個時候私人恩怨人品都不重要了,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真的很嚴重,”毛介順一段路,給葉文初提着藥箱,“剛剛聽民兵說,縣衙昨天晚上就有人出去了。”
“晚上嗎?”
“嗯。有兩戶倒了的房子人都沒事,就是因爲沈大人半夜將他們帶走了。”毛介道。
葉文初很驚訝,所以沈翼今天沒在城中出現,是因爲他一早可能出城了?
她擡頭看了看天,雨越下越大。
百姓都在自發的冒雨清掃路上的垃圾,看見她就跑回去提着茶壺杯子來:“剛泡的茶,各位大夫都辛苦了,喝了茶再走。”
大家站在屋檐下。
徐東凹看着特氣騰騰的茶,和隔壁一個鋪子塞給他的一塊餅子,以及仰頭看着他等着他塞進嘴裡吃的街坊,他愣了好一會兒。
“吃吃吃啊,徐大夫。”
“是啊,您今天跟着四小姐,表示您是好人,我們都喜歡好人。”
徐東凹噎住了。
城外的情況,真的比城內要嚴重。有一個男人,因爲牛棚倒了,他就救牛,但卻被受驚的牛用犄角頂破了肚子。
葉文初到的時候,男人已經死了。
男人有三個孩子,都沒有成年,而他妻子年前就也去世了。
徐東凹觀察葉文初,原本以爲她要哭一哭的,卻沒想到她比大家都冷靜。
“先守着,等會兒村裡有長輩來主持,後事辦完你們三個人收拾東西去葉氏善堂。你們認識嗎?”
三個人孩子哭着點頭,葉文初摸了摸他們的頭:“真乖。”
葉文初沒逗留,幾個大夫也決定分開來,附近的村子大家分一分,一人負責一個,這樣一些傷重的,能有機會得到最快的救治。
葉文初是唯一的女子,徐東凹照顧給他,讓她去了最近的楊村。
“小姐,這也太慘了。”八角看着一間草房塌掉了,老兩口的屍體,停在半邊屋檐下,和他們並列的,還有他們養的一條黃狗,大家都很忙,暫時不會有人給他們收屍。
葉文初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
“是大夫嗎?”迎面跑來個老人,一瘸一拐地指着最前面,“您、您看看我兒子行嗎?我剛把他從房裡拖出來。”
葉文初扶着斗笠,喊着:“你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