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王妃簽了一塊蘋果遞給陳王。
“今天出城順利嗎?”
陳王將蘋果放回去,端了茶,心情還不錯:“很順利,百姓們敬愛之情溢於言表,人和人的喜怒哀樂,互相感染起來,太讓人個感動了。”
事情,按部就班地依照他的計劃進行着,接下來,他只需要再推一把就行了。
陳王妃點頭。
夫妻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過了一刻,陳王妃嘆了口氣:“子邑昨天下午去參加葉家小公子的生辰,在你賠的那條船上。”
說起賠錢,陳王就惱火,咯噔放了茶盅,恨恨地道:“難怪當時劉兆平恨她恨得牙癢癢。”
“子邑,唉!”陳王又想到親生的兒子,“他的脾氣,你我掌控不了,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姚子邑過於原則分明,過於正直了,正直到都不會通融,不會退讓了。
像一頭牛,爲了自己的想法,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算了,他和那邊來往就來往吧,削藩的事也和他沒關係。”陳王是覺得他既然改變不了姚子邑,就暫時不要動他,免得打草驚蛇。
但陳王妃憂心忡忡,心中不爽。
“到是王彪,”陳王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陳王妃問道,“你覺得沒希望了?”
陳王點頭:“以前,王彪對我的話言聽計從,可現在不是了,他和我隔着一層。”
他將蔡平嫁給王彪,是想用女人將王彪留住。溫柔鄉的枕頭風,沒有男人能抵擋。
可現在他忽然沒了把握。
主要是他賭不起。
“那你想怎麼辦?”陳王妃問他,陳王揉着眉心,閉着眼睛沒有回答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我再想想吧,這是最重要的一節。”
“切不可亂啊。”
……
王彪成親在他自己家,他和王陸的爹孃去世了,所以他的婚事,都是王陸的妻子在準備。
好在蔡家纔出了大事,蔡明嶽在牢中等死,他們也不講究。
兩頭各自辦酒席。
葉月棋來送蔡平出閣,蔡平本就生的還不錯,打扮上妝後更添了豔麗。
“一轉眼,我們都長大了,能看你出閣,我真高興啊。”葉月棋道,“王將軍爲人很好,你將來肯定是享福的。”
蔡平看着葉月棋,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她:“你也是,姚公子脾氣溫和爲人正派,以後肯定會對你好。”
“是。我也就圖他這些。”
蔡平笑了笑,她好奇葉月棋處心積慮,又是摔馬車,又是跳蓮花池避開王彪,費勁心機嫁姚子邑,是爲了什麼。
摔馬車救姚夫人的事,她沒看到,但她猜到了,在葉月棋跳蓮花池受驚的那天下午,王妃喊她進王府,問她想不想嫁給王彪。
她沒有考慮,當場就答應了。
不管她能不能看得上王彪,都不能否認,她蔡平從出身上,配不上手握重兵的將軍。
於是她也懂了,葉月棋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就在那天她去了王府馬廄,趕車的車伕被打得半死攆出府,他找到了對方,車伕也不知道爲什麼,好好的馬車怎麼突然會翻。
但車伕知道,在出門前的頭一天,葉月棋曾去檢查過馬車。
有的事,想不到的人一生都想不到,想到的人略一點撥就通透了。
“鞭炮響了,迎親的人來了。”葉月棋道,“我一會兒還會去王家吃喜酒,等會兒我們再見。”
蔡平點頭。
王彪本也生得不醜,個子很高身材健壯,穿着喜服格外的精神。
蔡平能嫁給王彪,是蔡家人的指望,所以全家人都很高興。
蔡平上了轎子,一路鞭炮很熱鬧。
到了王家,拜堂後蔡平進了新房,王彪挑了蓋頭,兩人對視,王彪還算滿意。
蔡家小姐的事他讓人打聽了幾句,還行。
“喝合巹酒吧。”媒婆端酒上來,王彪和蔡平喝過了酒,兩個新人並排坐牀,大家笑着扔花生瓜子這些。
不知道誰喊道:“新娘給將軍剝桂圓吃。”
蔡平在從自己身上拿一顆桂圓,剝給王彪,王彪吃了問大家要是沒事他就出去了。
王彪出來的時候,門口一個小丫鬟端着茶遞給他,笑着道:“是夫人給您準備的。”
王彪往房裡看了一眼,端着茶盅在手邊走邊喝。
前院來了不少人,熱鬧的很。
客人分文武官員和親朋好友,裡外又分男女眷。
衆人正竊竊私語,因爲今天葉府一家人都來了,文官那邊的一位官員低聲道:“王將軍和沈大人以及葉府走得很近嗎?”
“你忘記了?劉兆平的死,是王彪和沈大人一起聯手的。劉老夫人爲什麼死,不就是因爲刺殺王彪嗎?”
大家的臉色就古怪起來。
“噓!這事和咱們沒關係,既然王爺沒說,就表示肯定沒事。”一位劉大人說完,轉過來問孟讓,“孟大人,您說呢?”
孟讓看向那邊,低聲道:“不說了,沈臨川來了。”
他一說,大家就都不說了。
姚仕英一家人來了,上了禮,王陸引一家人分別入座。
沈翼上座,姚仕英坐在他下首。
人就到齊了。
席間很熱鬧,各自說着話,一盞茶後,沈翼便是他這一桌人的焦點。
他在點評前朝的一副古畫。
大家本來不想聽,但不由自主的,注意力拐去他那邊去了,聽他說話,順着他的話題,越聊越多。
女眷這邊正好相反,因爲葉文初坐在這裡,所以沒有人一個人聊天,各自磕着瓜子吃着點心,沒有交流。
葉月棋帶着管家的女眷坐在另一桌,倒是很熱鬧。
“四小姐,”一個丫鬟過來,遞給葉文初一個包袱,在她耳邊笑着道,“天氣涼了,我家夫人給您做了一雙鞋。”
葉文初一愣,看着丫鬟,丫鬟見她的表情就更高興了。
四小姐的眼睛裡是真的驚喜。
“怪奴婢沒介紹,奴婢是個姚府的丫鬟。”
葉文初微微頷首,拆開了包袱,裡面一雙淺粉面的繡花鞋,繡工和針腳的水平,讓只會基礎女紅的葉文初,開了眼界。
“幫我謝謝夫人。”葉文初笑着道,“這麼好看的鞋,我得好好保存。”
丫鬟笑着道:“夫人說您儘管穿,改明兒再給您做。”
葉文初笑着應是。
丫鬟去另一桌給姚夫人回話,姚夫人也很高興:“四小姐也真是,一雙鞋罷了。”
過會兒,她就看到八角將他們送去的包袱背在了身上,生怕丟了似的。
姚夫人很感動。
一陣鞭炮響後,開席了。
有人鬧着,要王彪將新娘子一起請來,王彪其實無所謂,沒什麼女人不能拋頭露面的想法。
“去問問夫人有沒有空。”王彪道。
丫鬟去請蔡平。
蔡平聽完,擦了眼淚拆了頭面補妝後就來了。
武將起鬨喊嫂子喝酒。
蔡平面色通紅,將酒端給王彪,王彪當着大家的面一飲而盡,蔡平也喝了。
“嫂子爽快!”
蔡平看向王彪,袖子裡的手攥成了拳頭,她不反抗,但若是這輩子都和這樣粗人過……
你吟詩誦詞他卻連字都認不全。
王彪也朝她看過來,笑了笑,道:“你回去休息吧,他們起鬨沒個數。”
蔡平正要應是,就見王彪的鼻血唰一下噴涌而出,瞪圓了眼睛,直挺挺地朝後栽去。
蔡平捂着嘴,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場景。
“將軍。”她撲上去,“將軍你怎麼了?”
王彪倒着地,抓住了蔡平的手腕,緊緊攥住。
蔡平煞白着臉,喊道:“救、救命,大夫呢!”
其他人都圍上來。
“讓一下,聞大夫在這裡。”
葉文初扶着聞玉來,聞玉給王彪扶脈,葉文初則抓了另外一隻手。
沈翼看了一眼歸去。
“酒杯呢?”歸去會意,將王彪剛纔喝的杯子拿到手,衝着人羣喊道,“抓東西來試。”
“關門,在這裡的所有人,都不許離開半步。”
有人迅速抓了一隻老鼠,歸去用酒涮酒杯給老鼠灌下去,等老鼠的反應。
葉文初去開方子,聞玉扎針,幾個強壯的兵,幫忙讓王彪嘔吐。
王彪吐了一陣子,神智不清了。
“擡房裡去。”聞玉對衆人道,“情況不樂觀,現在不知是什麼毒。”
“是毒嗎?”王彪的屬下問道。
“是毒!”聞玉很肯定。
四周一片死寂。
也就是說,有人在剛纔給王彪下毒了,要在王彪成親的日子,致他於死地。
蔡平六神無主地坐在地上。
當年被馬六打斷手臂的蔡標穿過人羣,推開所有人,將刀架在蔡平的脖子上。
他轉過來問歸去:“酒有沒有問題?”
老鼠沒死,活蹦亂跳。
歸去想到了,因爲酒壺沒有問題,酒壺裡的酒他們都喝了。
唯有王彪中毒,可能是杯子本身有毒。
但這個杯子,是家裡準備的,沒有章法的放在一起,並不知道會落在誰的手中。
所以,如果王彪的酒有毒,唯一能下毒的,就是蔡平。
在她將酒杯端給王彪的過程中,她下毒了。
“不是,不是我!”蔡平搖頭,“我爲何要這麼做,他從今日起,是我的夫君了。”
“他若有事,我又豈能得到好?!”
蔡平看着被人擡走的王彪,無力地道:“你們仔細查行嗎?我真沒有。”
葉文初和聞玉一起,將王彪弄到他房裡去,已經有人去王府報信。
武官們或慌張或擔心,各個團團轉,文官則想得多多了。
姚仕英站在人羣外,攏着手,姚子邑衝着他爹走過來,喊道:“爹。”
“莫要亂走。”姚仕英道。
歸去和衆人道:“杯子沒有毒,酒壺裡的酒也沒有。”他看了一眼蔡平,接着去問一直跟着王彪的常隨,“將軍這半天,吃喝過什麼?”
“尤其是,在蔡府迎親時。”
常隨回道:“在蔡府沒吃東西,但在新房裡吃了一顆桂圓,就在牀上拿的。”
“還在門口喝了一杯茶,”常隨指着蔡平,“是她讓丫鬟泡的茶。”
蔡平猛然看向小廝,否認道:“我只有四個丫鬟,下午都在房裡,沒有人泡茶。更何況,我的丫鬟纔到,連廚房在哪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泡茶?”
“我不知道,我說的是實情。”常隨還說了那丫鬟的容貌,蔡平和所有人都不認識。
蔡平忽然想到了什麼,打了個寒顫。
八角跑出來,大家都看着她,她大聲道:“可能是烏頭粉,用酒送服,毒性發作快。”
“那就對了,剛纔這杯酒過後,將軍就毒發了。”
陳王急匆匆到了,帶着大夫來。
王彪沒死,烏頭中毒有一個過程,先是所有黏膜出血,接着就會呼吸麻痹或者心衰。
藥行將開的四副藥都拿來了,陳王帶來的大夫打開了藥包,葉文初拆開來給他看,那位大夫看得很迷糊,不太懂這些藥的手法。
但他覺得其實沒什麼用了,中毒就是中毒,神醫能做的就是拖延死期。
還沒誰能救活的。
陳王勃然大怒,責問蔡平。
蔡平只悶悶地道:“我沒有!”
說完這些,她就不再開口,被人帶走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衝着陳王道:“給我一刻鐘,我只要一刻鐘,如果我逃走,或做別的事,您就殺了我全家。”
“我不會拿全家的性命換自己的,所以我肯定會回來。”
陳王正要說話,歸去讓他去了。
陳王驚訝地看了一眼歸去。
歸去施禮道:“小人心急了,請王爺恕罪。”
陳王也不想和歸去說什麼難聽的話,現場很多武將,歸去在軍中頗有威望。
蔡平沒去別的地方,她去了房裡。
房間裡,幾個人扶着王彪灌藥,王彪開始嘔吐,吐得奄奄一息,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活不成了。
蔡平衝進來,抓着王彪問:“將軍爲什麼喝陌生丫頭給你的茶?”
王彪的神智已是不清,但他意志強迫他清醒,聽蔡平說話。
葉文初讓大家不要打斷蔡平。
蔡平繼續道“是不是那個丫鬟你見過?因爲面熟,所以你覺得可靠?”
“如果是,你眨眨眼就行。”
王彪眨了眨眼睛。
蔡平的臉黑沉沉的,她忽然看向葉文初,抓住她的手腕:“四小姐,我有話和你說。”
“你說。”
葉文初和她出了房門,站在門口說話,蔡平道:“你信我嗎?”
“我不信你,但從邏輯上來說,你殺人動機不夠說服力。”葉文初道。
蔡平點頭:“對,對!你這樣說沒有問題。”
“我想告訴你,王將軍說他看着那丫鬟面熟,我覺得應該是……”蔡平低聲道,“是王府的人。”
蔡平繼續道:“這裡的動機和邏輯,你覺得有說服力嗎?”
“有,但沒有證據。”
蔡平點頭:“我知道了。”
她走了兩步,將自己的手鐲給葉文初,低聲道:“別人我都信不過,唯有你可以,雖沒有交集,甚至我還討厭你,但你的爲人我信。”
“你告訴我娘,我家院中的桃樹下有東西,讓她挖出來,帶着家裡人離開從化。”
葉文初點了點頭。
“這件事,你認爲我除了你們,還能告訴誰?”蔡平問道。
葉文初的視線投向院門口,提醒她:“你可以和姚公子傾訴一番。”
蔡平深看了葉文初一眼,衝着她行了禮,提着大紅的喜服下了臺階,剛到院門,撞上了姚子邑。
姚子邑看着她。
“子邑。”蔡平低聲道,“你我一起長大,有的事我本不想告訴你,可現在我要死了,有的事不說不行。”
姚子邑凝眉。
“那天你娘摔下馬車,是葉月棋做的手腳,蓮花池我雖沒有看見,但一定是她自己跳的。”
“今天給王彪下毒的丫鬟,也應該是她帶來的。”
蔡平道:“你也好自爲之。”
她說完,如上斷頭臺般走了。
姚子邑震驚到不得不靠在院牆上,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居然是騙局?
他猛一擡頭,才發現葉文初正站在撫廊下看着他,他匆忙退出了院子。
前院,蔡平證明不了自己清白,陳王讓魯志傑將她帶回衙門關押。
大家一起去王彪的院子裡,陳王問聞玉:“王將軍如何?”
“王爺,中的是烏頭的毒……我們盡力了。”聞玉嘆氣道。
王彪的副將和屬下們,頓時嘈雜,鬧着要將蔡平當場斬殺了。
陳王悲傷不已,踉蹌了一下得虧姚仕英扶住了他。
沈翼靠在門邊,打量着陳王,葉文初從他身後出來,他側轉過來,兩人對視了一眼,葉文初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可惜了。”沈翼盯着陳王。
陳王問想聞玉:“真沒有辦法了嗎?”
聞玉搖頭:“還能拖延幾日,各位如若有事要聽他交代,明日可間隔來。”
院子裡響起了哭聲。
陳王嘆道:“可惜了。”他說着出了院子,在王彪的書房裡落座,四周跟着文官,有人提出說軍中不能一日無首,讓陳王指人出來代職,被陳王拒絕了。
姚仕英陪着陳王回王府,兩人坐在馬車上,陳王問姚仕英:“如果王彪不行了,軍中有誰可以代替他。”
“微臣列幾個名單給您,您挑選?”姚仕英道。
陳王道:“不用,你提拔張角上來,本王看他不錯。”
姚仕英點了點頭,正要說話,看見自己兒子和葉月棋正站在路邊,陳王也發現了,道:“那兩個孩子,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