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初大聲道。
“你不作亂,朝廷爲什麼派兵來?”
“朝廷派兵是對你的鎮壓,你如何有臉,說你是保護百姓。”
“倭寇不敢來?過往二十年,這一代的倭寇的惡,可不及你十之一二。”
“對於廣南東路,你劉兆平沒有功勞,甚至對於你的兵,你劉兆平也只是一個人渣。”
劉兆平憤怒地看着她。
四周的喊殺聲繼續響起來。
劉兆平盯着她:“老子道你今天如此有底氣,原來是在這裡等着我。”
“但沒有用。你剛纔說那麼多,都是廢話。”
葉文初揚眉。
劉兆平冷笑一聲,忽然,遠處傳來了鑼鼓的聲音,內侍唱報道:“陳王爺駕到!”
“聽到沒有?”劉兆平指着天,“王爺來了,你們策反我的兵又怎麼樣?這裡是陳王的封地!”
葉文初指了指四周,盯着他:“那你聽到了沒有,那麼多要殺你的人。”
“哪又怎麼樣?”劉兆平不屑。
葉文初擡手,所有人停了下來。
郭家的人瑟縮着,郭允在想,如果陳王來了保住了劉兆平,他應當怎麼做,才能護住全家人的性命。
當務之急錢財已經不重要,命纔是關鍵。
葉家的人自然死定了。
葉月棋長長鬆了一口氣。
王爺來了,劉兆平就不可能動她的家人。
葉文初對大家道:“來,一人一句,爲什麼要劉兆平死!”
“讓他死的明白一點,清楚一點。”
有人喊道:“十五年前,他屠殺了我們村。”
“他也屠殺了我們村子,我爹孃和哥哥都被他殺了。”
“還有我們村子。”
“我姐姐被他搶去翡翠島了。”
“我家的個漁船被他搶走了,我爹當時求他,卻被他殺了。”
“他建軍營,將我爹攢了一輩子錢買到的五畝地壓了,我爹去說理,卻再也沒有回來。”一個男子哭着道,“那一天,和我爹一起去說理的人有很多,本以爲人多,他多少有些顧忌,可他沒有,我爹和那些叔伯,再也沒有從軍營走出來。”
大家說着,想到過往劉兆平的暴戾,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
“我盼你死,日日夜夜想着你死。”一個女子道,“你這個畜生,畜生!”
劉兆平不以爲然,他做的事他當然知道,可他根本不會將這些控訴放在眼裡,但凡在意一點點,他也不可能殺那麼多的人。
陳王的王駕越來越近,鑼鼓聲就在人羣外。
百姓們自發的攔住了陳王的轎子。
“讓開!”領頭的兵,取出了鞭子,懸空甩着,又突然抽打在百姓的身上。
郭氏瓜子都不敢吃,站起來攥着拳頭,渾身冒汗,葉濤也是緊張到發抖。
葉文初要怎麼辦?
劉兆平忽然道:“你們如此硬氣,難道還想趁亂殺了陳王?”
“告訴二位一個秘密,陳王你們殺不了。”
“陳王一死,廣南東路必亂,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我們沒說陳王,我們對他忠誠的很。”葉文初掃他一眼看,笑了笑,劉兆平心頭一跳,就聽她忽然高聲道,“劉兆平該死,但是他最最該死的地方,卻不是以上這些。”
“而是,他背叛了陳王!”
“這是他最該死的地方。”
葉文初說完,對劉兆平道:“你懂了嗎?這就是我的有恃無恐。”
劉兆平明白了她的意思,猛一發力,怒吼:“賤人!”
他忽然出手,抓住了沈翼的刀,沈翼眉頭一擰,道:“劉將軍別,刀劍無……”
他的刀,抽出了劉兆平的手,猛然抵住他的脖子,一劃而過。
血瞬時個噴射出來。
“……眼”沈翼道,“小心。”
劉兆平原本抓沈翼刀的手,捂住了自己切開的脖子,他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倒下去抽搐着,但他捂不住,血如泉眼一般。
他盯着葉文初。
葉文初蹲下來,喊道:“劉將軍,你怎麼能畏罪自殺呢。”
劉兆平瞪着她。
“好侄兒,”葉文初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等會兒,你就能見到徐銳了。”
劉兆平最後一絲的清醒,他指着葉文初,說不出話發不出聲。
茉莉奶奶,居然是她!
徐銳是她殺的。
對了,就對了!茉莉奶奶斷言徐銳會死,葉文初就把徐銳殺了。
四周死寂着,陳王爺從轎子上下來,一邊走一邊怒吼着:“住手,給本王住手!”
“王爺。”劉兆平瞪着眼睛,他不甘心,他要起來殺了葉文初,他要殺了所有背叛他的人。
兩息過後,劉兆平舉着的手摔在地上。
郭家的人,許成等人癱坐在地上。
“劉、劉將軍、死、死了?”
“死了,確確實實死了。”
“真死了!”郭罄笑,想狂笑,“他該死,真的該死。”
無數雙眼睛,看着躺在血泊裡的劉兆平,直愣愣的,想哭又想笑。
劉兆平死了!
那個殺人無數,隻手遮天的劉兆平死了!
那個獨佔一方,打壓所有人毀了所有人的劉兆平死了!
真的……死了。
大家脫力地跪了下來。
陳王大步過來,停在人前。
大家有氣無力地道:“給王爺請安。”
葉文初和沈翼微微頷首,抱拳施禮。
她看向怒氣衝衝來的陳王,他穿着銀灰長褂,個子很高,雖已過四旬,但看去精神極好,濃眉星目,十分俊朗。
陳王看到了地上的劉兆平,臉色瞬時鐵青。
他喝問道:“你們簡直膽大包天!”
王彪上前一步,抱拳回道:“王爺,劉將軍帶我們進城謀亂,我們不能跟隨他一起害您,所以就合力將他控制住。”
“就在剛纔,他得知您來問罪於他,他憤而自刎了。”
“王爺,我們做這些都是爲了您,不得已而爲之。”
陳王看向王彪,沒說話,但目光是質疑。
王彪道:“王爺您若不信,可問在場所有人。”
“是,我們可以作證。”劉兆平的兵道。
“我們也可以作證。”圍觀的百姓們也跟着喊道。
“是劉兆平要作亂,還揚言要謀害王爺取而代之。”
“我們一起反抗,才逼得他束手就擒,他聽到王爺來了,才因爲懼怕而自刎謝罪了。”
陳王聽着,視線看過王彪,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一個一個滑過去,看到了沈翼,看到了葉文初,看到了所有人,每個人的眼睛裡都是堅定的。
“謀反?行,好!”陳王一甩衣袖,盛怒而去。
陳王折返,圍着的兵迅速讓開道,百姓也讓着,他登上轎子,儀仗消失在夜色裡。
街道上又恢復到寂靜。
若不是親眼看到,一定沒有人能想象得到,數千人擠着的街道上,鴉雀無聲是什麼樣子,大家屏住了呼吸,前面的人不敢置信,後面的人將信將疑。
死了嗎?
“劉兆平死了。”葉文初舉着火把,站上葉府門口的臺階上,讓所有人能看到她,“逆賊劉兆平,死了!”
在一瞬的平靜後,整條街道爆發出了震天徹底歡呼聲。
他們彷彿聽到了,那座惡臭的山掀翻以後的聲音。
轟然倒塌後,葉文初手中火把的光亮投射在從化的上空,瞬間照亮了所有地方。
“爹,娘啊,我家的仇報了!劉兆平死了。”
“姐姐,您瞑目吧。”
瞑目吧,所有人因劉兆平而死去的人。
就連縣衙牢房裡,董長更等人都是拍着牆擊出了聲調,唱着多年不唱的小調,以示慶祝。
“沒想到我能活到這一天,值了,值了!”
消息由奔走的人們迅速傳遞着,穿街走巷,無數人趕了過來,聽着哭聲笑聲,自己也忍不住加入了。
大家都知道,是四小姐和沈先生殺了劉兆平,但不能大肆的說,大家心裡知道就好了。
大家要一起保護他們。
全城的人守口如瓶,守住這一個秘密,全軍的人都緘口不言。
平順十四年,八月二十七,活躍在廣南東路二十餘年的海盜劉兆平,自刎謝罪天下。
人們歡呼慶祝着,像一個盛大的節日,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興奮地道一聲恭喜。
葉文初立在府門口,手中的火把的火光跳躍着,在她身後,是郭允和郭家,他們剛纔跪拜陳王而忘記了起身,此刻一直跪着,仰頭看着,站在他們前面的女子。
誰能想得到,就是這個小姑娘,將他們都視若猛虎的劉兆平斬落下馬。
從她回從化,從她在富平將軍府中鬧事開始,他們沒有人相信,她能做出什麼大事來,一個小姑娘而已。
可今天,她做成了,她從頭到尾都是站着的,並站到了最後。
倒下的是劉兆平,是他們這些因爲懼怕,而縮着脖子夾着尾巴的人。
郭罄起身,站在葉文初的背後,看着她,一身繃着勁,想要開口,卻不得不繼續沉默。
葉家的人笑了,葉頌利跳起來,站上凳子唧唧哇哇哇叫了一通,又跳下來抱住了葉老太爺,喊道:“祖父,我不用當乞丐了。”
“滾滾滾!”葉老太爺將他推開,眼裡都是驕傲,不虧是我葉茂豐的孫女。
隔代遺傳。
葉濤嘿嘿笑着,抓着他哥哥的手:“哥,咱們的難關過去了。”
“嗯!”葉鬆頷首,就連劉氏都高興地哭了半天。
樓上,葉滿意問他爹:“爹啊,我的小部分家產不用怕被人搶了嗎?”
葉頌名問他:“什麼小部分家產?”
葉滿意解釋了,葉頌名笑了起來:“對,你還是有錢的富人。”
“富四代嗎?”
“嗯,對。”
馬玲趴在窗口上,衝着樓下揮手:“師父,您是天下最厲害的。”
葉文初笑了起來,視線穿過人羣投向沈翼,這裡還有一位深藏功與名的沈先生呢。
沈先生也看着她,她立在人前,周身是炙熱耀眼的光芒,極美。
誰能想得到,從化會有這樣的四小姐?
他是沒有想到的。
沒有她,他的事不會這麼順利,一改再改的計劃不是改得差了,而正是因爲她不斷修改,越改越好。
這是他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