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更熱鬧。
一張大圓桌,是葉老太爺讓人新打製的,坐滿了可以容納二十個人。
葉老太爺坐正中,右手邊是沈翼,左手是聞玉,葉文初陪客,所以坐在聞玉邊上,對面則是葉氏三兄弟依次坐。
葉文初的左手邊坐着劉氏和郭氏,再往左則是王桃,葉月畫說身體不適沒有來。
聞玉不能喝酒,沈翼也是不沾酒,今晚又正逢聞玉給除了葉俊和葉頌名、葉頌利以外的葉氏男丁下了醫令,都不能喝酒吃大葷。
於是,桌前個個碗裡都是湯。
劉氏見自己夫君聽話不喝酒,她也一掃因爲沒有人請葉月棋回家的失落。
大家從養生聊到時局,又從時局聊到餘杭,“去”了京城。
聞玉給葉文初專心挑魚刺,低聲問她:“那你好好吃魚了嗎?”
“都是蛋白質,我吃雞蛋也是一樣。”
“魚是魚雞蛋是雞蛋,你莫要和我說你那套理論。”聞玉將自己的碟子遞給她,“你手腕上怎麼青了,綁架時弄的?”
“這個嗎?”葉文初吃着魚,動了動手,“淤青而已,不必理會。”
“你就是膽子太大了。”聞玉將自己面前舀涼的湯換給葉文初,將她的一碗拿過來,葉文初喝着,“我身手又不弱,尋常人奈何不了我。你不用來從化爲難自己。”
“你都被人綁架了,我再不來,下次還會有什麼事?”
葉文初撇嘴。
郭氏推了推王桃,小聲道:“難怪回來就退了郭允,這有師兄呢,對她還好,又有本事還青梅竹馬。”
王桃掩面而笑。
對面沈翼放了勺子,看向葉老太爺,眼中有不解,葉老太爺又重複了一遍問話:“……要是不嫌棄,中秋節在我家過?”
“好!”沈翼道,“又要叨擾了。”
葉老太爺擺手:“不叨擾,你們來了家裡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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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濤撇嘴,心道我做您兒子四十年,也沒聽過您說家裡人多熱鬧這樣的話,哪次不嫌吵?!
老太爺和以前真不一樣了。
沈翼沒有多留,吃過飯就走了,葉文初覺得沈翼今天有點怪。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導致他心事重重,情緒都被她看出來了。
搬完家,收拾好院子,葉文初和葉俊以及八角,四個人坐在湖邊吹風喝茶。
“你怎麼下山的?”葉文初纔有機會問聞玉,“清溪村的人沒有鬧騰嗎?”
因爲聞玉的醫術,清溪村纔有收入來源。
說聞玉是清溪村的財神也不爲過。
清溪村的人,怎麼捨得將財神放走。
“我也正奇怪,要與你說。”聞玉放了茶盅,面露疑惑,“我提出要出去一段時間,病人暫時移到從化,他們並未強烈反對。”
葉文初也不理解。
“他們可能有新的收入來源了。”聞玉對她道,“是不是你安排的?”
葉文初微微一怔,立刻就想到了沈翼。
“不是我,應該是沈大人。”葉文初解惑了,今晚沈翼神色不自然,是怕聞玉來了以後,他揹着佈局清溪村的事就瞞不住她了。
這個男人太謹慎小心了。
不過她能理解,換成是她隻身來做這麼大的事,也會非常謹慎,這不但關乎前程,還關乎了很多人的性命。
小心使得萬年船。
“沈大人嗎?”聞玉頓了頓,“我怎麼覺得,沈大人和你信中描寫的不大一樣?”
葉俊接着話,好奇道:“初初怎麼寫的?”
“能說嗎?”聞玉問葉文初,葉文初點頭,盤腿坐在椅子上搖晃着喝茶,“事無不可對人言,說吧!”
聞玉就和葉俊道:“她的信中說沈大人狡猾,目的性強,但做事的態度她非常欣賞。”
“但我覺得沈大人不狡猾。”
葉俊哈哈笑了起來,指着葉文初:“叫沈大人知道了,定要生氣的。”
“不會,我客觀描述,他不是小氣的人。”葉文初道,“再說,一開始我看到他的只有這一點而已。”
葉俊失笑。
“聞玉往後要進出家裡,我得讓家裡人把門檻重新修一下,不然他會不方便。”葉俊道,“你們聊着,我去看看。”
八角靠在搖椅上在吃零嘴,覺得自己又回了雲頂山。
“我給你揉腿吧,正好閒着。”葉文初將聞玉的腿架在凳子上,輕輕按摩,聞玉給她搖扇子趕蚊子。
“過些日子,白通也要來,我想在從化賃一間院子,這樣也不用一直麻煩你家人。”
“纔不麻煩呢。”八角道,“您沒看見大家都很高興嗎?因爲您和茉莉奶奶在,所以屋頂都冒光。”
聞玉笑了起來,用扇子敲了一下八角的頭:“是蓬蓽生輝。”
“嘻嘻!”
“住這裡挺好的,照顧你的人多,至少一日三餐不用自己煩心。”葉文初道。
聞玉側目看着她。
“怎麼了?”
“替你高興,沒有刀光劍影,真好!”聞玉很欣慰,“我以爲你回來後,要大殺四方呢。”
葉文初漫不經心地道:“也不是不想,是他們漸漸都不殺我了,我一個人揮刀,勝之不武。”
聞玉點頭:“這樣多好,做不了親人至少也不是仇人。”
葉文初點頭。
葉俊又跑了回來,笑着:“房爺已經將所有門的門檻都下了。”又對叮囑聞玉“門口每日有個叫田雨的小廝候着你,專門照顧你進出門,你要是不嫌棄也吩咐他做別的事。”
聞玉很感動,連連道謝。
“都是自己人。這麼多年你照顧初初,還教會了她那麼多東西,你比我這個父親做得都多。”葉俊也很感動,他不敢想,要是沒有云頂山的幾位,她的初初要怎麼過這些年。
是他太愚蠢了。
“以後慢慢還人情就好了,我們回去休息吧,今天咱們住新房子。”
葉文初推着聞玉回去,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回過頭去就看到了葉月畫。
葉月畫今晚沒來吃飯,郭氏說她不舒服。
“葉文初,你、你來一下。”葉月畫仰着頭,“我有話和你說。”
葉俊接了聞玉的輪椅,笑着推他離開。
葉文初站着沒動,看着提着燈籠站在那邊的葉月畫,問道:“你過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我是你姐姐,讓你來你就應該來。”葉月畫踢踢踏踏過來,停在葉文初面前,遞給她一個木匣子,“給你。”
葉文初揚眉:“什麼?”
葉文初看到,她的十根手指都包紮了起來。
“你回去再看。”說着塞過去,她掉頭就跑了,跑遠了也不知道摔着了,還是燈籠掉地上了,就看到光亮骨碌碌滾地一圈。
葉文初拿着個匣子回家。
葉月畫坐在地上,嘶嘶吸氣,丫鬟道:“小姐,您讓奴婢送來就行了,這晚上摔一跤。是不是破皮了?”
“疼啊,就你話多,你、你扶我起來!”葉月畫跳着回頭看看葉文初沒在了,她鬆了口氣,得虧沒讓她看見,“快走快走。”
丫鬟直嘆氣:“您說您兩天兩夜繡花,您像以前那樣去買多好。”
葉月畫怒道:“我走不動了,你回去喊我哥來揹我。”
“疼死我了。”
“真是倒黴!”
這邊嘀嘀咕咕說話,葉文初回家開了匣子,頓時傻眼了。
“什麼?”八角跑過來看,也傻眼了,聞玉笑了起來,“是什麼東西,讓你們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
葉文初將木匣子給他。
“哈!”聞玉搖頭道,“這位三小姐倒是……有才華。”
木匣子裡,是一個荷包,荷包上呢大約繡着一朵花,針腳之亂連八角都望塵莫及,裁剪之扭曲,怕是繡娘閉眼剪都能比這正。
“辛苦她了。”葉文初興嘆,聞玉道,“你不戴着?”
葉文初將荷包珍重地掛在了窗簾上當裝飾:“這個位置也是很顯尊重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
聞玉去沐浴,堅持不用大家照顧。
葉俊和葉文初坐在客廳裡喝茶,葉俊問她:“聞玉的腿,找到解藥就行了嗎?”
“嗯。但解藥不好找。所以在解藥之前,要一直給他做按摩復建。”葉文初道,“爹,咱們又多了個人,您又添累了。”
葉俊擺着手:“和、和我客氣什麼。”
就有點失落。
“怎麼了?”葉文初奇怪,“您是不是有事和我說?”
葉俊搖頭說沒有。
然後趁着葉文初去洗漱,他偷偷跑院子裡燒紙錢,告訴葉文初的母親,他們搬家了,新院子很大人人都有房間,再也不怕牆倒下來,砸着文初。
“就是,女兒和她的師兄更親,”葉俊蹲在牆角,用樹枝無意識在地上劃拉着,嘀嘀咕咕說話,“我也不是吃醋,就是心酸又後悔,當年將她一個放那邊,如果她不夠聰明,得怎麼過呢!”
說着又嘆了口氣,對過去時光裡的點滴,有後悔、苦澀還有懊惱。
“爹!”葉文初站後面好半天,葉俊聽到後嚇了一跳,趕緊起身道,“你怎麼還沒去歇息?”
葉文初過去挽着葉俊:“您這……又給我娘燒紙?”
葉俊點了點頭。
“想我娘了?”
“天天想,但現在好些,能看到你,爹的人生已經很幸福了。”
葉文初挽着葉俊在院子裡坐下來,父女兩人對面坐着,葉文初託着腮笑盈盈看着葉俊。
“看我幹什麼?你這孩子穿這麼少,夜深有涼意,快、快去套衣服。”
“我不冷,”葉文初搖頭,“我陪您坐會兒。”
葉俊又笑了起來,指着後面:“後面有小廚房,等忙過這幾日,爹給你做飯吃。”
“爹做飯會有我做的好嗎?”葉文初笑着道。
葉俊一怔,哈哈笑了,道:“那你做給爹吃。”
“好!”
父女聊了很久纔回去休息。
葉文初躺下來,過了好久也沒有睡着,她覺得有點不真實,聞玉居然下山了。
“那我就不用去衙門了。”葉文初決定這兩天去劉兆平家裡走一趟,打探一下劉將軍最近怎麼樣。
八角推門進來,嬉皮笑臉賴在軟榻上睡覺:“小姐,沒你在我睡不着,再讓我睡一夜,明天我指定自己睡。”
葉文初懶得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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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還是不夠信任我,清溪村的事若非師兄來,我就一直被瞞着。”葉文初覺得她也不能全指望沈翼,得有自己的一些安排才行。
“好奇怪啊,”八角撐着眼皮對葉文初道,“乘風揹着一袋子燒餅,說要出門的,最後又沒有走。”
“要出門嗎?沈大人沒提嘛。”葉文初想想,今晚好像沈翼也沒怎麼和她說話。
八角搖頭:“不知道,大概有比出差更重要的事要辦吧。”
“有可能,他這人不會無的放矢,做無意義的事。”
“小姐,您又不想去衙門辦案賺取大家的愛戴了嗎?”八角將小腿架在牆上顛着,“小姐,我的腿是不是很長?”
“短!”葉文初也將腿翹着牆上,“讓你看看,什麼纔是長腿!”
八角不服氣,繃直了腳尖。
“師兄來了,茉莉奶奶加師兄,愛戴足夠了。”葉文初道,“我就不勞心勞力去衙門了。”
“那從明天開始,下午我們都出去遊玩行不行?”
“行!”葉文初點頭,以前他們四個人就說,等下山後有錢了,就一起結伴走遍天下,還要渡船去外國見世面。
八角很興奮,立刻就細數週邊可以遊玩的地方。
第二一早,田雨推着聞玉,八角扶着茉莉奶奶,四個人出了葉府。
一上街,滿城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