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蘞化作了九尾狐,後面跟着腳踩火焰的禍鬥,一路往東邊奔去。
因爲禍鬥長相似小狗,再加上還在幼齡,跑起來一搖一晃,真是說不出的憨態可掬,只是它跑了十幾公里後就累了,一口咬在九尾狐的其中一根尾巴上,賴皮似的四腳攤開,躺地上不走了。
九尾狐轉過頭來,晃了晃尾巴。
禍鬥鬆開口,伸出爪子捂住自己的腦袋,但任憑九尾狐怎麼翻動它就是不走。
九尾狐沒辦法,只好帶着小禍鬥找了個有水的地方停下歇息,這樣一來找路回鶴支山就耽擱了。
而且在小禍斗的不斷搗亂之後,九尾狐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說什麼要去找孃親,卻又走不動路,小禍鬥簡直謊話連篇,它只怕是根本就不想去鶴支山。
白蘞最後停下來,示意對裝懵賣傻的禍鬥用人形和他說話。
小孩小心翼翼地離白蘞有一丈遠,揹着手,很是可憐地垂着眼眸。
白蘞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去鶴支山?如果去那裡,可以讓窮奇驅使魔物們一同出來找你孃親,比我們漫無目的地亂跑要好。”
小孩想了想小聲問道:“我可以一直跟着你嗎?”
白蘞疑惑:“什麼?”
“我不找孃親了,我想跟着你,以後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白蘞微微一怔,然後認真地搖了搖頭道:“不行。”
小孩沒想到白蘞會拒絕得這麼快,氣急敗壞地含着淚花道:“爲什麼不行?”
白蘞嘆了一口氣,伸出一隻手,似乎想要拍一拍小孩的頭頂,不過他手上附着的氣息卻讓小孩難受地倒退了幾步。
“你看,就是這樣,連碰一碰都會覺得難受的話,你怎麼可能一直跟着我呢?”白蘞淡淡地闡述事實,語氣中沒有任何責備,“你是離家出走嗎?別鬧脾氣了,我送你回去。”
小孩緊緊攥着拳頭,眼珠子很快就紅了。
白蘞有些於心不忍,正要出聲安慰之時,小孩身上忽然竄起濃郁的黑氣,禍斗的原形出現的同時,一口黑煙向他襲來。
白蘞反應極其快速,向後一躍躲閃開來,然而小禍鬥卻不依不饒。
沾染上魔族的黑氣誰也說不清會有怎樣的後果,白蘞不敢大意,也隨之用九尾狐的形態進行對峙。
小禍鬥齜着牙,黑氣不斷從口中吐出。
九尾狐身子弓起,似乎想要小小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結果,就在它將要跳起之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青龍的尖嘯,下一刻青龍的虛影在九尾狐身前閃現,青龍使用了瞬移,將龍尾狠狠掃向對面的小禍鬥。
因爲此時青龍與禍斗的黑煙離得極近,黑煙迅速沾染上他的身體,但與此同時,小禍鬥也被龍尾抽得頭破血流,嗷嗷慘叫着跑了。
九尾狐嚇了一跳,青龍沒有再追,只是很快卷着九尾狐離開黑氣蔓延的地方,它不能維持青龍的模樣很長時間,等化出人形,把身上不小心沾上的黑氣徹底驅散開,小禍鬥早跑得沒影了。
白蘞擔心道:“有沒有事?”
殷寒亭拍了拍袖子,運氣一週後輕輕吐息道:“沒有,不過是普通的黑煙罷了。”
白蘞這纔鬆下一口氣,看樣子小禍鬥和他鬧脾氣的時候也沒有想要他的命,這下捱了殷寒亭的揍,只好當做小孩子說謊的教訓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還好你來找我。”
殷寒亭從青丘山去而復返,已經知道白蘞沒有接到酒宴延期的急信,他匆匆找來,又在幾裡外看到九尾狐與魔物對峙,那一刻真是差點嚇得心跳停滯。幸好他瞬移到達後才發現,魔物不過是虛張聲勢。
殷寒亭凍着臉,原先因爲找不到人而積了一肚子的怒氣迅速攀升着。
白蘞見他不說話,就握住他的手搖了搖,眼神無辜,“我不是故意的。”
“……”
“我迷路了……”
殷寒亭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戳破了氣的羊腸,只一下,萬般擔憂和心焦都化成飛灰,最後只能乾巴巴道:“下次再迷路就往東走,到海邊等我。”
“好。”白蘞笑眯眯地應了,殷寒亭輕輕叩了一下他的腦門兒。
因爲殷寒亭在找到白蘞之前又去一趟鶴支山,現在鶴支山也派了人出來找他,所以在離開之前,白蘞得去告個別。
白蘞跟殷寒亭說了小禍斗的事,殷寒亭蹙眉道:“魔族之間似乎並不看重親緣關係,不管他有什麼目的,你不帶他走是對的。”
白蘞點點頭,“只是覺得他有些可憐,而且心腸也不是太壞。”
殷寒亭道:“你要是掛心,可以找窮奇問一問。”
他們到了鶴支山,白蘞果然問了窮奇關於小禍斗的事情。
大堂裡,白虎乖巧地坐在窮奇身邊,時不時偏過頭在他肩膀上撒嬌似的蹭一蹭。
窮奇一邊剝果仁兒給白虎,一邊回白蘞道:“你說他稱自己是禍鬥?”
白蘞點點頭,和殷寒亭一齊坐在客人的位置上喝茶,“對,看起來還很小,化形後像狗,腳脖子上環着火焰,說是要我帶他去找孃親。”
窮奇聽罷頓時覺得手中捏開的就是他自己的腦仁兒,他扶了扶額道:“魔主前些日子傳出信兒來,說是丟了一隻養着玩的小東西,只怕就是他了,來頭還不小。”
白蘞聞言一怔,“魔主?”
殷寒亭立即道:“既然是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他也不說是否讓窮奇知會魔主一聲,反正這隻小禍鬥跑到了窮奇的地盤上,要殺要剮如何處理他不在乎,他也不想讓白蘞攙和到與魔主有關的任何事情當中。
只是白蘞想了想道:“他這般跑出來,等回去後怕是要挨罰的,到時候魔主找來,還得勞煩你爲他求個情,他還小,不懂事。”
窮奇心中對白蘞展現出的善意十分訝然,他很快就應下,本來因爲酒宴的事讓青丘的九尾狐在他地盤上走丟就已經很失面子了,這點小忙他不會不幫。
白蘞接着又道:“還有,不知禍鬥口中噴出的黑煙是作何用?也同其他魔族一樣嗎?”
殷寒亭臉色頓時一青,他竟然還排在那個小屁孩兒後面……
窮奇愕然道:“你們沾上了?”
白蘞心裡打鼓,他倒是沒有,不過殷寒亭……
窮奇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一般魔族都會這個,沒什麼用,如果是禍鬥……”
白蘞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發緊,殷寒亭倒是樂得看他緊張自己的樣子,心情竟然好了,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得倒黴幾天吧,也許龍君可以上廟裡燒炷香,去去晦氣。”
白虎:“……”
白蘞:“……”
殷寒亭:“……”
這是在……調節大堂裡的氛圍麼……
殷寒亭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看來我們該告辭了。”
出了鶴支山,心氣又變得不太順的殷寒亭執意要去青丘小住幾日,他們如今一個在青丘一個在東海,忙起來肯定幾個月都不得相見,殷寒亭哪裡受得了。而白蘞一向耳根子軟,不得不答應了,只能暗暗在心裡爲東海的丞相越鯨道了聲辛苦。
月明星稀,他們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凌晨時到了狐王的宮殿。
白蘞領着殷寒亭一路進去,值夜的侍衛們恭敬地行禮,還有以前一直伺候他的小丫鬟碧青,現在被提成了大宮女,守在寢殿裡得到消息後趕忙掌燈來迎。
白蘞對碧青道:“帶龍君去雍華宮歇息。”
碧青應下,正要爲殷寒亭領路,然而殷寒亭卻道:“不去別的地方,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白蘞還沒來得及回話,碧青卻立即傻不愣登地仰起頭,好像這才恍然憶起殷寒亭的身份,龍君……龍君?!就是曾經納了曾經的白公子、如今的狐王入東海龍宮做暖牀美人的東海龍君?!
碧青驚得連眉毛都快飛出去。
不過白蘞還是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道:“不行,這不合身份禮數。”
“誰敢置喙你我的身份和禮數?”只怕是白蘞根本不想與他同住的藉口,殷寒亭這纔算是信了被禍斗的黑煙噴過會倒黴的鬼話,語氣便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只是隨後,他就看見白蘞緩緩低下了頭,咬住嘴脣。
白蘞不與他爭執,但殷寒亭已經瞬間因爲他一個咬脣的動作而心中咯噔了一聲,是不是他又讓他難過了?
也對……小草他……到底還沒能原諒他呢……
殷寒亭只在心底慌亂,面上不露聲色地很快改口道:“算了,天色晚了,你早點休息。”
白蘞點點頭,他確實是累了。
殷寒亭去了雍華宮住,不知道是不是這裡很久都沒有過主人的緣故,清冷得讓人覺得有些孤寂,他在牀上平躺着,花了很長時間才沉沉睡去。
然而,就在他睡去之後,一縷纏在他髮絲上的若有似無的黑煙,竟然悄無聲息地鑽入了他的口中。
這一晚,殷寒亭做了一個極其可怕的夢。
夢中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之前,在那個他還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誰的時候。
依舊月明星稀,東海的夜色下,一頂載着崇琰的轎子飛快地衝入王宮之中,轎中人將要被天帝送給圈佔漭山的檮杌玩弄,他是來找東海龍君求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