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眉緊鎖,盯着蔣一水,蔣一水卻將自己的帽檐往下按了按,沒有吱聲,我又朝着身後看去,胖子和小狐狸跟了進來,胖子也是吃驚不已,小狐狸卻一股小心翼翼的模樣,唯有劉二還留在外面。
我知道,因爲蔣一水在,他可能有顧忌,便沒有詢問,轉而又望向蔣一水,沉默着,等待着他說話。
蔣一水卻一直都不言語,我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和尚沒有死嗎?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蔣一水的回答,讓我很是意外,因爲,原本我們沒打算再進來的,是他主動提出要進來看看,這便讓我下意識的認爲,他知道一些什麼,卻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你是在逗我們嗎?”胖子也望向了蔣一水,顯然想法和我差不多。
小狐狸走過來,輕輕地拽了拽我的衣袖,低聲說道:“羅亮,我們還是走吧,這裡好嚇人的。”我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一下,示意她安靜一些,隨後對胖子說道,“胖子,你先帶慧慧出去,我和他有些話說。”
聽到我這句話,小狐狸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好像在想着什麼,看到她這副表情,我頓時明白,這傢伙,怕是在考慮着自己離開了。
這地方如此詭異,讓她自己走,我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想了一下,便擺手,道:“算了,還是讓她留下吧。”
蔣一水擡眼瞅了瞅小狐狸,直接在篝火旁坐了下來,伸出手,在篝火上烤着,這裡的溫度很是舒適,也不知道他爲何會覺得冷,或許,只是一個隨便的動作吧。我也沒有在他這個動作上深究,也跟着他坐了下來,隨後,回頭看了看胖子,對他使了一個眼色,胖子說道:“我去看看劉二,雷大師總愛幹一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事,我出去盯着點。”
小狐狸瞅着轉身出去的胖子,正在猶豫,我拽了她一把,將她拽着坐下,這才轉頭望向蔣一水,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麼,現在能說了嗎?”
蔣一水抓着帽檐,轉到了後腦上,輕聲一笑,道:“說出來,倒也無妨,不過,我想問一句,你真的想聽?”
我點了點頭。
“你聽說過一種叫作‘夜’的古獸嗎?”他突然問道。
這個問題,問的我有些發懵,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怎麼突然問這個?”
“要想說清楚這裡的事,首先得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要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你變得先知道‘夜’這種古獸。”蔣一水的聲音十分的平淡,說完之後,就靜靜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不明白他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麼深意,亦或者真如他說的這般,只是一個前提,想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沒聽過。”
“沒聽過,也不奇怪,畢竟知道這種古獸的很人少。”蔣一水說着,仰起頭,看着山洞的頂端說道,“傳說中,上古的時候,奇門一脈的人,多有通天徹地、翻江倒海之能的人。而那個時候,異獸也是頗多,什麼龍飛鳳舞麒麟現,這些多是從那個時候流傳下來的。但是,在那個時候,還有一種比任何東西都強大的古獸,那就是‘夜’!”
蔣一水的話,似乎讓小狐狸產生了興趣,她臉上的急躁沒有了,單手託着下巴,看着蔣一水,作出了一副認真聽故事的模樣。
“其實,不管什麼時候,天地之間,都講‘平衡’二字,例如,現在算是末法時代,奇門中的大多術法典籍丟失,天氣靈氣也差了許多,便是修行高深着,也最多延壽幾十年,再無什麼大能力者出現,所以,天地間的妖物也變得極少了,就連這頭狐狸,都成了奇物,若是放在那時,它有算的了什麼。”
蔣一水說着,伸手點了點小狐狸,這讓小狐狸頓時面露怒色:“你才頭,你這頭戴帽子的人。”
蔣一水淡淡一笑,沒有理會小狐狸,繼續道:“而‘夜’這種古獸,便是在當時,也沒有天敵,幾乎無人無物可將其降服,也是因爲其太過強大,所以,它們的數量極少,相傳,每個時代‘夜’只有一隻,老的‘夜’在死去之前,會在自己的腦中誕生出下一隻‘夜’,而在這個時候,也是‘夜’最虛弱的時候,所以,許多人都想着在趁機將其擊殺,但是,‘夜’可融入山河之中,想要找到極爲不易,多少年來,沒有人成功過。但是,凡事無絕對,在上古末期,卻出現了一個能力通天之人,將死之‘夜’,被他找到了。”
“啊?”小狐狸的臉上露出了驚容,十分緊張,“後來呢?‘夜’是不是被殺了?”
蔣一水又笑了笑:“自然是被殺了,不然的話,我說他幹嗎。”
“這個人真可惡,‘夜’又沒招惹他,他也太壞了,那‘夜’死了,他的孩子呢?”小狐狸捏着拳頭,一臉不忿地問道。
“‘夜’在生產之前,便已經死了,下一代的‘夜’自然也無法出生了。”蔣一水順勢說道。
“好可惜啊。”小狐狸的臉上露出了惋惜之色,“‘夜’又沒做壞事,爲什麼要這樣對它。”
“你怎麼知道它沒有做壞事?”蔣一水的眉毛輕輕地挑了一下,“相傳‘夜’每五十年要進食一次,每次進食都要吸取數十萬的魂魄……”
“他不就是找吃的嘛,又不是抓了魂魄玩耍,總比你們這些人,殺了別的動物,只爲了取了皮做衣裳的好……”
“妖言果然沒有人性……”蔣一水輕輕搖頭,“所謂,立場不同,所思所想,均是不同,這世間,本沒有什麼對錯,一切對錯,都是相對來說的。就好想,有一人爲了救數人而斬下另一人,對得救的數人來說,他自然是對的,而對被斬殺之人來說,他便是錯的……”
“誰管你對錯啊。反正,你們人就太可惡了。哼……”小狐狸說着,還瞪了我一眼,似乎我在她的眼中也變成了一個壞人。讓我不由得搖頭苦笑,我沒有理小狐狸,不說還好,說的多了,她定然會胡攪蠻纏,和她沒有什麼道理可講,鬥嘴,從屬給自己找不痛快,看着蔣一水的話,被小狐狸帶歪了,便忍不住說道:“這個故事,講完了吧?和這裡有什麼關係?”
蔣一水聽到我的話,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看了小狐狸一眼,搖頭苦笑了一下,道:“是我着相了。”
我沒有說話。
他又繼續說道:“其實,你也應該能夠想到,這裡,就是‘夜’的隕落之處。只可惜,上古那位大能沒有想到,什麼事都是相對的,‘夜’對人類來說,是一個禍害,但是,它卻也是天地靈氣的凝聚者,‘夜’的隕落,使得天地靈氣失去了產生的源頭,之後,便越來越是淡薄,到我們這個時代,可以利用的已經太少了。”
“你是意思,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便是‘夜’的屍體內?”儘管,聽蔣一水說的時候,我便有這種猜測,但是,聽到他確認,我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準確的說,我們現在就在它的腦子裡。”蔣一水說道。
“那這裡是不是有那個‘夜’的孩子?”小狐狸急忙追問。
“有的,其實,你們也見過的。”蔣一水又道。
“我們見過?”我有些疑惑。
蔣一水平靜地說道:“你們的確見過,之前湖中央處的那匹馬。”
“就是它?”我瞪大了眼睛,在蔣一水之前的講述中,我一直幻想着,那所謂的‘夜’應該是一個形狀特異的東西,甚至都想象不出它長什麼模樣,卻沒想到,居然是一匹矯健的馬。
蔣一水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又補充,道:“其實‘夜’與人不同,每一代,長得模樣都不一樣,傳說夜的體內,可以自成一界,老一代的‘夜’在死去的時候,會在自己的腦中通過想象幻化出一個世界,新的‘夜’在沒有成年之前,是無法離開的,只能在這個世界中逐漸長大。我們現在所在地方,應該就是‘夜’幻化而成的世界,只不過,可能是這隻‘夜’還沒有完全把這個世界幻化形成,所以,我們行過的地方,有些是實體,有些卻不是……”
蔣一水的解釋,雖然聽起來好似天方夜譚,不過,卻又能將一切都圓回來,再加上這裡如此詭異,讓我不由得便信了幾分。
“那這麼說,外面那些變異的大傢伙,也是所謂的‘夜’幻化出來的了?”我問道。
蔣一水搖頭,道:“這個,應該不是。‘夜’本是天地靈氣的凝聚者,即便是一具屍體,也會吸引一些異獸前來,只是,這個地方,不是什麼東西都能進來的。所以,它們只能守在外面了。”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梯形山?”說到這裡,我猛地想到這個問題。
“梯形山?”蔣一水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
見蔣一水如此,我不由得有些失望,輕嘆了一聲,道:“我們之前遇到了一座梯形山……”接着,我便將我和胖子遇到的那梯形山上的情形都和他說了一下。
蔣一水聽罷,半晌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你說的這個情況,我沒有遇到過,不過,我倒是可以推斷一下。”
對於蔣一水的推斷,我頗感興趣,因爲,他的見識,顯然要在我之上,由他來推斷,總比我自己想要強的多,因此,聽到他如此說,便凝神靜聽。
“你說,在那裡進來的人,都有身影立在上面,我想,這個東西,應該是做一個警示作用,亦或者,原本是可以直接將進來的人都禁錮在上面,但是,因爲‘夜’已死,所以,禁錮,便成了一種警示。至於你說的胖子的手,我之前也注意到了,這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壞處,那隻手上蘊含的力量反而很是強大,如果利用好了,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蔣一水說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這是什麼意思?對胖子是好事?那胖子的手怎麼會出現在那人相上?”我問道。
蔣一水頓了一會兒說道:“這也是我爲什麼說,那東西可能最早是起到禁錮作用的原因了。不過,你放心,即便變不回來,對他也沒有什麼壞處。”
我見蔣一水對這些也說不清楚,也就沒有再追問,眼下解決不了,也只能以後在尋找答案了,不過,想到胖子的手,我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時,又聽蔣一水說道:“至於你爲什麼沒有出現在上面,這個不好說,或許是因爲你的蟲紋,或許是因爲你身體的變化。你的變化,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不注意的話,很可能,以後會變得和我一樣。”蔣一水說到這裡,突然又搖了搖頭,道,“不對,你應該比我更徹底。”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的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
蔣一水又把他的衣袖撩起,露出了那半截能變成蟲的手臂,道:“我現在的身體,只有左腿和右手與蟲融合到了一起,但是,想要更進一步,便很難了。”他說完,或許是見我的臉上露出幾分期待之色,便又道,“你別以爲這是什麼好事,我的右臂和左腿,現在不管是什麼天氣都會冰冷刺骨,疼痛難忍,用了許多辦法,都無法驅除這種疼痛,有一次,我甚至試着將自己的手臂砍去,卻沒想到,它又長了回來。”蔣一水在說砍手的時候,面色十分的平靜,臉上沒有半絲痛苦之色,有的只是無奈。
這讓我十分的震驚,自從我看過蔣一水對蟲術的運用之後,便潛意識地把他當成了追趕的目標,卻沒想到,他對於自己的能力,居然是這般的態度
。這一點,我以前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你是說,你並不想要這樣的能力?”我試探地問了一句。
蔣一水的面色變得一些耐人尋味起來:“說不想,也不是,畢竟,當初也是自己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獲得的,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追求能力的那份衝動早已經不在了,現在留下的,卻只是煎熬,任誰,也會產生動搖吧,不過,我想再過幾年,我應該會後悔當年那份衝動的。所以,我纔對你說,不要追求這些。”
蔣一水的話,讓我低下了頭,沉默了起來,他說的,是一個得失的問題,有得便有失,得失之間,許多人不懂的平衡,只想着眼下,當時爲了得到,付出再多,失去再多,也心甘情願,但是,等到時間久了,明白的多了,便對當初盲目的捨棄感覺到了可惜,想要挽回,卻已經不可能了。
我對蔣一水說他再過幾年會後悔的話,絲毫都不懷疑,甚至,我現在都已經感覺到了他的一絲悔意,只是,這些卻無法說出來,而他的話,卻並沒有將我心中追求這份力量的心思擊退。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怎麼得到這裡的能力的?”
蔣一水聽到我這句話,眉毛一擡,臉上露出了一絲淡然的笑容,眼神之中,似乎還有些惋惜之色,甚至帶了幾分輕蔑和幸災樂禍的感覺,他的這個表情,讓我覺得有些反感,正想說話,他卻開了口。
“你還是想要這樣的力量不是嗎?”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我並不打算逃避,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當婊子還要立牌坊這種事,我是不屑乾的,我一仰頭,道:“的確,現在我的家人不見了,女朋友不見了,被你們這些所謂的古之賢士帶到了哪裡我都不知道。出現這些結果的原因,除了我無意中招惹到你們這些所謂的古之賢士之外,更重要的一點,便是我沒有足夠的力量,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當初和尚來我家的時候,我便能揍得他滿地找牙,甚至,他都不敢來找我的麻煩。如果我有足夠的力量,也不會被你和那個造夢者還有陳魎牽着鼻子走,也不可能那麼簡單就離開家,讓和尚鑽了空子。我在來之前,我想過很多,我甚至在想,就是找到了和尚又怎麼樣?我能把父母帶回去嗎?我能是他的對手嗎?我對自己連這點信心都沒有,這一切不都是因爲我沒有這裡的力量?我憑什麼不想要?即便以後我會後悔,也好過現在已經悔死了心情……”
我一口氣說完,顯得有些激動,甚至說完之後,便開始喘息起來,就好像跑了一個五公里一樣。
小狐狸呆呆地看着我,伸手擦了擦我濺在她臉上的唾沫星子,舔了一下嘴脣,似乎想說話,又什麼都沒有說。
蔣一水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了幾分,不過,沒過多久,他便突然露出了笑容:“這便是你的理由嗎?”
“不夠嗎?”我怒視着他。
“夠了!”蔣一水呵呵一笑,“也許你說的對,當年我也不是有着各種理由嘛,現在即便後悔了,也不能否定當年的選擇。現在的你,無法理解現在我的,就像當年的我,無法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是一樣的。勸你的話,我不想再說,至於我是怎麼得到這力量的,其實,告訴你也無法,是賢公子幫得我。”
“賢公子?”我不禁一怔,又是這個賢公子,一直都聽說這個人,卻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甚至在這些人的口中,我都無法確定這位賢公子是男是女,是如何長相,是個老者還是年輕人。
“對,就是他。前段時間,他不是想要見一見你嗎?你做好了準備了嗎?”蔣一水問。
我的眉頭微微蹙起,沉思了一會兒,搖頭一笑:“你覺得我會信嗎?如果他想見我的話,他完全可以來找我。何必,還讓和尚傳話,按照你說的,他的能力應該比你們都強吧,這樣的人,居然可以看得上我?”
“賢公子爲什麼對你另眼相看,這一點,我不清楚,不過,賢公子的確是起過這樣的心思,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到現在都沒有再行動,對於賢公子,我從來都看不透,所以,更別提猜到用意了。我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了。”蔣一水平靜地說道。
“這麼說,我倒是應該去見一見那位賢公子了?”我反問了一句。
“這個需要你自己決定,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你想不想見的問題了,而是賢公子會不會見你。之前的機會你錯過了,現在賢公子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
對於這位賢公子,我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而且,看模樣,蔣一水也不會透露太多,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多問,如果賢公子真的決定見我的話,我想這一天遲早會來的。相比這些,我現在倒是更在意和尚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此,我便轉而問道:“和尚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甚至,他現在死沒有死,我也不好下定論,不過,我卻知道帶走他的人是誰。”蔣一水說道。
“誰?”我問道。
“應該是賢公子的僕人。”蔣一水道。
“僕人?”我怎麼也沒想到,蔣一水會說出這樣一個答案來,賢公子的僕人,都能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把和尚說帶走就帶走,甚至讓我們連一點發現都沒有,那麼,蔣一水這些人,在古之賢士裡,又算什麼?
蔣一水似乎讀懂了我這簡單的兩個字之中蘊含着的疑問,緩聲說道:“賢公子的僕人很少出現,我也是在剛加入古之賢士的時候,見過一次,但是,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們的長相,只知道他們有兩人,賢公子從來都不自己出手,每一次出手,都是這兩位僕人,他們到底有多厲害,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因爲,我從來沒有見他們輸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