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手心兒裡的水囊,子冉眼看着月色一點點斗轉星移。難道真的是她錯了?風吹過,她長出一口氣,必須回去了,否則被太后發現,一切都晚了。
“商效孺是你爹?”
清風淡月似的聲線,夾雜着絲絲抹不掉的笑意而來,子冉驚得先是身子一梗,想到是他才放鬆了些,轉身施禮。
“朕若不來,你是不是等一夜?”他徐步到她面前,輕而易舉從她手裡奪過那隻水囊,打開放在鼻端嗅了嗅,不是酒,是帶着花香氣兒的水,她倒是聰明,曉得找個藉口,被人逮住了還能爭辯幾句。
看她,她搖頭。他若不來,她便危險被人捉到,怎麼會等一夜?
“還算聰明。”他慵懶的笑:“可也不聰明!”
她擡頭,第一次正經的看他,目光嚴肅。今日之事,她分析多次,雖然有危險,還是義無返顧得來了,爲的便是他頭先問的那句話。她只想知道,若她助他,爹孃哥哥能不能走出那蠻荒的地方。
然這一眼,卻猶如落入深潭。他鳳眸狹長,鼻樑堅挺,薄脣更是如桃花瓣似的軟,滿頭的黑髮隨意束着,凌亂卻千種風情,眯眼看着她,若有若無的笑容,更令人如墜雲霧,摸不清他究竟想的什麼。
這樣的男人,太危險。可子冉才十五歲,她不懂得危險會在另外一個方向衝過來,她只知道,這個男人能決定父母的生死。
“想和朕提條件?”他仰起頭,望了眼天上的月,背影如鴻,她跪到他腳下,拜了三拜。
“朕如果說,根本不需要你呢?”
那便是需要
元裕?子冉輕笑,她知道,有個元裕。可他心疼她,喜歡她,心疼的女人放在那兒,總不捨得用,生怕傷了。而她不是。
龍瑾蘭笑意更深:“子冉,你很聰明。朕說過了。”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如風吹過的聲音,飄渺卻令人留戀。子冉的心裡不知怎地,便留下了痕跡。於是剛剛的想法裡多了分惆悵,一晃而過,她也顧不得多想,只知道他話裡有話,太過聰明的人活不久的。
他伸出手,修長的指尖繞着她圓潤的下頜。自回到太后身邊,吃喝總不愁,子冉又是吃了東西最傷臉的,不到兩個月,原先蠟黃難看的臉就變成了紅蘋果似的圓潤臉,雖然到底嘴脣上還能看出些青白的顏色,只是增添了分柔弱罷了,並不影響她作爲少女的美。啞巴美人兒,這名號給她並不委屈。
龍瑾蘭笑,笑容散開來鋪陳在月光裡,疏冷微寒,握着她下頜的手指鬆緩開來,鋪開了朵花兒,映着月色如水,水中開放。然終究是鏡中月,水中花,虛晃的無人能分解得其中情緒。
“所以,朕捨不得要你的命了。”他竟笑起來,從胸腔裡吐出如蘭的氣息:“朕答應你,你若能找到瑾妃的所在,便給你全家世襲榮華。”
她心裡咯噔一下,仰起頭,想問他許多,張了張嘴,才記起她早就是個啞巴。龍瑾蘭收斂笑容,鳳眸凝結:“想問,去找夏言。”
翩然離去,子冉坐在冰涼的地上,許久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回到寶華殿。她沒有直接去睡覺,而是收了晨露。清冷的氣息裡,她隱約想通了些事情。傳說中已死的瑾妃也許根本
沒有死,她應該還活着,在某個他們都不知道的地方,這個地方只有太后知道。瑾妃對龍瑾蘭太重要了,重要到他願意用給某個不起眼的小宮女一世榮華來換取。
可那也意味着,這個小宮女可能要搭上身家性命。世上能承受得起封侯拜相這樣待遇的,除了絕世天才,便是生死裡爲主子效力的。她若想換取,要付出的便是後者。
然皇帝霸道的沒有給她第三條路,比如,什麼都不要,從此只與父母哥哥做普通百姓。
那個人,會比她幸福的多吧!也許爲了他,那個人也是置生死於度外的努力着,所以,他需要她來保護她。
子冉知道自己的路了,她站起來,克服了蹲了太久的困痛,迎着夏日裡來的太早的陽光,聽到內監在外面敲起了更鼓,寶華殿新一天的生活又開始了。
元裕掀起簾子,子冉端着水盆進去,梳頭的太監正在給太后說笑話。說的是街頭巷尾的一些故事:“今兒還真沒什麼可說給太后的了,街頭巷尾的,傳的都是太后的福德深,竟在陵安城裡讓桃花開了。”
子冉悄然瞥着太后的神情,心底不禁微微一凜,收了眉眼。看來那件事雖然幫她上位,卻並非太后願意聽的。
梳頭太監又道:“說這武媚娘當了皇帝,想要號令天下,百花盛開,唯獨桃花不開。如今太后慈祥,福澤天下百姓,桃花神仙感應,特地爲太后開花!”
子冉手心兒裡不禁捏了把汗,她這幾日怕是又要難過了。偏生此時元裕笑了:“劉公公是老了,記性也不好。不開花兒的是牡丹,桃花可是聽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