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和僞聖女整整辯論一個多小時,雙方各執一詞。爭論的面紅耳赤,頭腦發熱,然而依然誰也說服不了誰。
凱文將論點拔高,直接上升到文明傳承的高度。文明之所以成爲文明,必然具備文化,文化則必然需要傳承。所謂文化,吃穿住行,戲劇,倫理道德等等都可以算作文化之一。但既然說到重新編輯人的問題,那麼有一個問題就凸顯出來。
那就是人這個形態本身,也是一種文化傳承。
如果人沒有了脖子,那麼所有文學作品中“脖子”這個詞對於後人,就無法理解。同時無法理解的還有延伸的問題,比如“轉頭”,“低頭”,“搖頭”等等。因爲對於僞聖女的編輯人,他們就不具備這些動作,也不屑於擁有這些動作。
僅僅只是脖子缺失,就會出現一堆問題。如果將人整個重新編輯,那很可能將整個文明割裂開來。新的編輯人恐怕不會對舊人有絲毫的情感,他們恐怕也很難對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有什麼認同。我們的歷史,我們的寶貴的財富,我們的積累,對他們來說可能毫無意義。
那麼從這種角度來說,即便他們仍然使用我們的文字,我們的語言,但本質的已經不同。甚至可以說,人類就此滅絕了,而剩下的只是一些和我們沒什麼關係的其他物種罷了。
對此,僞聖女則以文明進化的方式進行反駁。自遠古時期刀耕火種至今,不論生活方式、倫理道德、社會制度、審美方式等等都發生巨大變化。今天的生活在古人來看,簡直不可思議,甚至大逆不道的。
但那又如何,時代還不是一樣發展到現在。以現在看古代,不少東西都是迂腐不堪。同樣以未來看現在也是如此。文明進步必然會捨棄掉一些東西,以此認爲文明斷裂,根本就是聳人聽聞。
凱文則再反駁,遠古至今雖然變化很大,但人本身沒有變,依然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我們依然可以對祖先產生共鳴,我們依然會祭祀祖先。但如果連物種都不同了,哪裡還有認同感?
就比如人族有誰會去祭祀牛頭人的祖先?不存在的。物種都不一樣,文明都不一樣。
僞聖女怒而反駁:“你就是覺得醜,所以才編出一堆理由來反駁。”
“是的,”凱文坦然承認,“我早就說過,如果是驢耳朵,我就接受。”
“膚淺至極!”僞聖女怒罵。
“實話說,連我都接受不了,你也不用指望平民大衆接受了,”凱文回答,“而且以上都在不考慮成本、社會問題、國際問題的前提下,以人類文明發展方向進行的思考。實際上我們國家國力還不是最強,目前沒有必要在這上面多廢精力。”
然而僞聖女依然不會被說服,照樣拋出大段論據進行反駁。凱文心知這樣的人,幾乎是不可能被說服的。她爲此花費的精力也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此時突然讓她放棄,無疑不可接受。
而且凱文自己也承認,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爲這東西太醜了。不能接受人類以後長成這鬼樣子,這中間肯定有很大的主觀因素。而有了主觀因素這個前提,然後再找理由,已經有些擡槓之嫌。
“我們休息一下吧。”凱文扶着腦門,緩了一緩。很久沒有這麼高強度的辯論了,也卻是有些累。
僞聖女靠在柵欄上,長嘆一聲:“膚淺的永遠是大多數人,而理性的永遠是少數。”
“我想我們在這方面爭論不會有任何結果了,”凱文開口,“我們換個話題吧?我想問一下,如果有一羣人在教堂裡集體交配,這會有什麼後果?”
僞聖女茫然了一下,似乎話題轉換太快,有些跟不上節奏:“什麼後果?能有什麼後果?教會不會放過他們的,和教義不符。”
“我問的是法術層面。”凱文隨即把自己看到的,和近期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下。當然沒說自己弄得公放。
僞聖女只是冷哼一聲:“想用這種事情來學光明法術是不可能的。”
凱文一怔:“爲什麼?”他記得校長也是斬釘截鐵的回答不可能。
“人數太少了,這是其一,”僞聖女回答,“其二,同步難度太大,而且還分男女。消耗巨大,完全可以找其他儀式替代。”
“可是,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
“理論上拋硬幣還有豎起來的狀態,但不論是占卜還是打賭,通常都不考慮豎起來的狀態。這種極小概率事件,一般不會作爲擁有實用價值的東西,”僞聖女回答,“當然不能完全排除其中有個別能學會什麼,但這不能證明什麼。”
“那爲何他們還要這樣做?”凱文不明白。
僞聖女攤攤手:“也許他們不信邪?也許他們有什麼技術突破,我畢竟在牢裡,跟不上時代了。”
凱文點點頭,沉默片刻,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僞聖女,請問您的這些理論,外面還有誰知道?”
“這可就多了。”僞聖女笑了笑。
“有沒有忠實的執行者或者追隨者?”凱文問。
僞聖女的笑容漸漸消失:“這我不能告訴你。”
凱文表示明白了,收住了今天的話題,開始告辭:“今天的聊天很愉快,我要準備走了。”
僞聖女點點頭:“即便理念不同,你也是近幾十年來和我辯論最久的人。但正因爲有你這樣的人存在,所以人類重新編輯計劃永遠不能實施。”
凱文只能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從監獄裡出來,走出傳送陣,已經又是深夜時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凱文看着天空默然發呆。
突然,背後腳步聲急促而來,隨後腦後風聲響起。凱文當即警覺,急忙翻身格擋,雙手接觸,卻覺得對方似乎毫不用力。
再仔細一看,這人卻是賽因。看樣子等在傳送陣附近很久了。
“你幹嘛?”凱文詫異。
“嚇嚇你,”賽因只是笑了笑,“你最近一直神出鬼沒的,總覺得有問題。”
凱文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別人,不過頭上鸚鵡還是在盤旋。賽因嫺熟的拍着凱文:“走吧,吃個宵夜去。有事情結界了說。”
兩人隨便進了個酒店,要了一間包房。這次輪到賽因拿出晶石設立結界,凱文倒是有些尷尬的坐在那裡,他有些預料到賽因會問什麼。
“好了,”賽因坐回位子上,“你說吧,那天夜裡教堂弄公放的人,是不是你?”
凱文:“……”
“除了你,我想不出有別人,”賽因攤手,“你忽悠別人沒問題,忽悠我們就過分了。”
“唉!”凱文嘆了口氣,“這事情得罪人,不方便讓你們知道。”
“治安官們今天又查了那些貴族的家屬,甚至回學校查了他們當年的學習成績,”賽因接着說,“以他們的學識水平,理論上是沒有能力原創法陣的,而且這也不像是他們做事的風格。”
“那也有可能他們請人來幹。”凱文隨口一句。
“請誰?請你嗎?”賽因笑了。
凱文揮揮手,想岔開話題:“對了,小勺子呢?”
“她最近好像也有問題,”賽因回答一句,但馬上把話題拽回來,“還是剛剛那個問題,你乾的吧?”
“唉,對對對,”凱文無奈承認,“我乾的。”
“那麼,你下一步準備幹什麼?”賽因問,“治安官可是在追查你這個犯罪分子啊。”
“你!你是來套我話的!”凱文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是賽因!你是誰?”
“我是賽因。”賽因回答。
“讓我捏臉!”凱文當即伸手過去,然後狠狠搓賽因的臉部,賽因被搓的一會兒圓一會兒扁,良久才停了下來。
“好吧,你真的是賽因。”凱文鬆了手。
賽因晃了晃腦袋:“你可真是……別岔開話題,下一步幹什麼?”
“那有這麼快想好,目前的話……”凱文轉頭瞥了一眼窗外,卻突然覺得有些不自然,“外面是不是鸚鵡有點多?”
“多嗎?”賽因也轉頭。兩人身處結界中,可以輕鬆看到外面,但外面卻看不到裡面。此時果見遠處樹枝上停着兩隻,但在房屋角落還停着兩隻。以夜間巡邏而言,確實多了一些。
凱文看着鸚鵡怔怔發愣,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問題:如果說重新編輯人類,多少還有人類文明傳承之類的理由反駁一下。但如果重新編輯鸚鵡,能有什麼理由?
事實上,鸚鵡們對人類靈活的雙手十分羨慕,對豐富的面部表情十分羨慕,甚至對於人本身崇高的地位十分羨慕。如果有人願意重新編輯鸚鵡,那麼鸚鵡界的阻力恐怕很小。凱文難以想象一個長着雙手的鸚鵡,或者有面部表情的鸚鵡,這感覺很可怕。但鸚鵡們也許不這麼覺得。
這樣看來,鸚鵡們對教堂內事件持協助態度,是否處於這種原因?這恐怕比用錢來收買他們更爲有效。
“怎麼了?”賽因見凱文發呆良久,忍不住問。
“我覺得我應該要做點什麼了。”凱文面色凝重。
“哦?什麼?”賽因好奇。
“我去自首。”凱文語出驚人。
賽因一愣:“爲什麼?”
“他們既然不怕暴露,反過來告什麼**公放罪,那我就大大方方的自首。順帶把他們的**公之於衆。”凱文回答。
“可是……”賽因撓頭皮,“這不好弄啊,他們不承認怎麼辦?他們說你誣衊,我們又沒有證據。”
“你不就是證據嗎?”凱文回答,“你也通過水晶球看見了他們luàn jiāo配。你這個雷之騎士團團長兒子的話,還不夠分量嗎?”
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