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看了一下表,大約6點20左右,依照慣例,離開山賊進攻大約還有一個多小時。
“來吧,喝點水,吃點驢肉。”凱文坐起來,招呼三人弄點吃的。
“對不起,”格雷此時有些拘謹,“昨天站崗我睡着了,就一直睡到現在。”
凱文笑了笑:“算了,運氣好,他們沒進攻也不錯,算是我們多睡一會兒,我們賺了。”
“對不起。”格雷低頭。人在勞累到極致之時,一個恍惚之下,也許就已經睡了過去,轉眼醒來已經天亮。但換句話說,僅以結果而論,能讓三人安心的睡上一夜,也是不錯,雖然兇險。
“鸚鵡出去求援,我們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得救?”格雷問,一邊翻着眼睛試圖估算雷之騎士團來這裡的時間。
凱文閉上眼睛,良久:“三五天吧。”
斯達特搖搖頭:“這個詞聽着就不吉利。”
“放心吧,我的鸚鵡已經和外面的巡邏鸚鵡接上了頭,雷之騎士團的救援隊伍已經出發了。”凱文告訴他們,臉上盡力去做高興的表情,不過總覺得很不自然。
“是真的嗎?”格雷倒是瞬間眼睛一亮,連斯達特也激動的握緊了拳頭。
凱文點頭給他們鼓勵:“是真的,我們只要撐過今天。就得救了!”
“太好了,終於要到頭了。”格雷興奮的站了起來,人都精神不少,“我要是回去了,這幾天的經歷我都可以吹一輩子。”
斯達特點頭贊同:“回去要是每個功勳獎勵,還真是說不過去。”
格雷又突發奇想:“你說,要是我寫小說,把我們最近的遭遇寫進小說裡,是不是很爽?”
斯達特笑的氣喘吁吁:“如果你的主角是山賊的話,還真是很爽。”
“咦?凱文你怎麼了?”兩人轉頭,卻見凱文只是扶着腦袋,低着頭。
“嗯,我有點頭疼,先歇一會兒。”凱文只是隨口回答。
“沒事,我們很快就得救了。”格雷都反過來安慰凱文,“堅持!堅持了第八天了,再堅持一天算什麼?”
凱文點頭:“嗯。我們加油。”
7點半,山丘下山賊準時發動進攻,第十五次進攻,依然是兩百人爲一個批次,只是這次他們沒有尿壺法師監督,他們的武器鎧甲也沒有附魔。這是其中傳遞着一個重大消息,對方的幕後黑手被重創,甚至於給他們簡單附魔也已經做不到。
這對凱文來說,纔是一個真的好消息。總算大妹子沒有白死,總算……
“法克!”山賊今天也格外的憤怒,“盡然打了我們的尿壺法師?那本書的主角會受到這種侮辱?給我上!幹掉他們!”
“來啊!你們這羣垃圾!”格雷在洞口咆哮,“這麼多人打我們三個,這麼多天還沒打下來,垃圾!”
“你等着,老子弄你!”山賊狂怒。
短兵相接再次開始,山賊的裝備附魔沒有了,而且昨晚三人睡的不錯,精神相對較好。理論上說,今天的戰鬥應該比昨天或者前天容易一些,他們的精神依然還好,甚至來說,精神上由於屢次激戰,已經有了充足的經驗,並已經形成節奏。但連番激戰凱文三人的各方面體力已經幾近崩潰邊緣,能否真的堅持住也很難說。
凱文如今也只能暫時將悲傷放下,他也試圖自我欺騙,但聰明人的遺憾在於,自我欺騙也欺騙不了。鸚鵡已死,已無救兵可能,如今只能盼望奇蹟出現。
比如,山賊突然食物中毒了。比如,天上突然砸下一塊隕石,端了山賊窩。比如,某個高手突然路過了。比如,某一羣高手路過了。再比如,自己突然擁有主角光環,成爲逆天高手……
不論如何,撐下去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噗噗!一名山賊倒下。凱文不由微微一怔,他自己只是按照習慣隨意的捅了一劍,卻不料居然捅死了一個。隨即一想,明白了。山賊這兩天都是附魔戰鬥,對自己盔甲的防禦太過自信,如今突然沒有,都沒有習慣過來。
“機會!”凱文心中一震,“大家可以適當反擊!”
“怎麼?”另外兩人驚訝。凱文一直都執行極端防禦手段,因爲殺一個人對方也很快補上一個活蹦亂跳的,殺之不盡,反而自己會有很大機率受傷。如今爲何要開始反擊?
“他們200人爲一個批次,2個小時一輪,如果我們能一個半小時打爆他們,那麼中間就會多出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凱文簡短分析。
這話山賊也聽見,頓時大笑:“來打爆我?哈哈哈哈……”
凱文瞅準間隙一劍過去,傷他的手腕,山賊長劍落地,狼狽退下:“不一定要殺人,擊傷就差不多了。”
“好!”另外兩人精神也是一震。
“箭矢有就用,別管還有多少。”凱文下令。
嗖嗖嗖!後方格雷當即不再客氣,山賊輪換速度頓時加快了。有人甚至剛剛上前就被打傷,只能退下。這次凱文掐準對方附魔消失暫不習慣的特點,動用最大能力進行反擊。山賊的素質到底還是太低,面對凱文三人風格突換的戰鬥方式,也頓時十分不習慣。
1小時20分鐘,200個山賊大半人都掛了彩,死了10個,均是被後方用箭射死。少數沒受傷的人此時大肆鄙視受傷的人,並嘲笑他們的主角光環沒有自己的強烈。但是卻沒人再上。
凱文三人就站着原地,拄劍休息。這種反擊手段,比存粹的防禦要累很多,但卻又較長的休息時間。這一來一去,究竟是輕鬆了還是更累,誰也說不清楚。但至少他們三人很珍惜這個休息時間,並催眠自己,自己已經得到休息,一會兒就能再撐2個小時。
“喂?幾位別走啊!”凱文見山賊要走,不由嘗試扯皮,“聊兩句?”
一衆山賊回頭:“%¥%¥%&%¥¥%¥%%&&*%¥”由於人人都開口,以至於都聽不清他們說什麼。
不過無所謂,只要他們在說不停就行。片刻之後,山賊們終於說累了,手一招開始往回走。
“喂?你們剛剛說什麼?我都沒聽見。”凱文再問。
“%¥%¥%&%¥¥%¥%%&&*%¥……”山賊中還有不少耿直的人,真的又重複了一遍,雖然大多都是罵人的話。不過凱文只是想讓他們多待一會兒而已,他們一回去,第二批次豈不是馬上就來,如今能扯一會兒是一會兒。
但事不過三,這次山賊是邊罵邊走,凱文想再挽留也是不可能。山賊離去,凱文三人躺下,喝口水,嚼塊肉,閉目養神。這一次成功休息到了40分鐘左右。不過有一個嚴重問題,箭矢已經徹底射完,一根不剩。
最近戰鬥他們已經很節省箭矢,甚至不少都是撿回來反覆利用,但也總有極限。剛剛一波不計後果的射擊,這些箭矢也都插在他們身上,隨着他們離去也帶走,這下終於消耗光所有箭矢。
“第二批先繼續防守,看情況再說。”凱文只能這樣回答。在酣戰之中得到40分鐘休息已經是非常精密的戰術安排,但估計也只有這次機會了。
10點,第二批人準時到來,依然沒有附魔。交手!凱文三人頓時皺眉,山賊的戰鬥習慣已經改了過來。畢竟他們也只是剛剛附魔戰鬥了兩天,戰鬥前提點一下,自己練習兩次也就能明白過來。
於是戰鬥再次變得枯燥無聊到極致,你砍我擋,我砍你擋,一個回合又一個回合。一個批次又一個批次,累到人犯迷糊,累到已經忘記爲什麼戰鬥,累到忘記自己是誰。
霧氣散去,霧氣又濃,天色漸晚。苦熬到此時三人反而開始激動萬分,又撐過來了!雖然沒功夫去看時間,但是幾天戰鬥的直覺告訴他們,恐怕還有半小時就能結束。
“我們的救兵快來了,加油!”格雷興奮的給大家打氣。
山賊倒是煩了:“這個藉口你們說了幾天了,你們信嗎?”
“我信,”格雷吼,“不信你回頭看。”
“你以爲我傻。”眼前的山賊卻只是冷笑。
“行了,讓我來!”山賊背後的人突然發聲。還在和格雷戰鬥的山賊不由一怔,當即後退一步,直接就撤了出來。
此時凱文在休息,耳聽這聲音,頓時心中一震:“小心,是山賊老大!”這個山賊老大從來只是在背後指揮,從未親自踏上戰場。山賊小弟對他有意見,他也辯解爲智力型主角。
但凱文從不敢小看他,能當老大的人必然有些本事,這種文化越低的羣體中,武力幾乎是讓其他人敬佩的唯一標準。這個山賊老大一直躲着,要麼就真的是貪生怕死之徒,要麼就一直在等機會,一個可以一擊破局的機會,也是一個可以讓他山賊老大立威的機會。
刷!長劍寒光閃閃,明顯不是一般貨色。格雷耳聽凱文提醒,也只能下意識用盾格擋。
鏘!一聲刺耳的聲音,長劍竟然直接刺破盾牌,一路穿入他的胸口。格雷悶哼一聲,索性左手放開盾牌直接將長劍抓住。山賊老大一擊得手,臉上已經露出笑容,但想抽劍,卻居然抽不出來。
邊上凱文急忙趕到,這裡位置狹小,箭矢用完,鬥氣斬或者魔法飛彈均效果不大,凱文只能低頭鑽到格雷的咯吱窩下,一劍朝山賊老大的手腕刺去。
山賊老大隻鬆手,不料凱文劍尖鬥氣突然爆長一分,就聽山賊老大一聲慘叫,被削下三根手指,狼狽後退。
其他山賊眼見這情況,都紛紛過去查看:“老大,你怎麼了?”“老大你怎麼搞的?等了半天出手就這樣?”“老大,快回去包紮吧!”……
山賊老大忍着痛苦辯解:“哼?我一劍就幹掉了一個!靠你們……呵呵!”
“誰說把我幹掉了?”格雷爆出一聲大喝。
這一聲中氣十足,山賊倒是齊齊安靜下來,全都下意識轉頭看他們老大。此時早就凱文頂在前面,格雷退回後方休息。也看不到格雷具體情況,但這聲音洪亮,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老大面紅耳赤,加上手指被斷的痛苦,索性一咬牙:“我們走!”
其他山賊也不留戀,一遍對凱文罵着:“明天再來玩你們。”一遍圍着他們老大調侃:“回去找尿壺兌換,說不定有什麼神之手指之類的東西,可以給你接上。”山賊老大此時痛出一身汗,也不想說什麼,就這麼低着頭,被簇擁着走了。
眼見山賊離去,凱文和斯達特急忙回頭撲到格雷身邊,只見格雷靠在牆上,左手依然舉着盾牌,劍從盾牌穿過此時還插在他的胸口上,鮮血從衣甲上一路留下,已經滴了一地。長時間苦戰的勞累,讓他的胸口不由自主的拼命起伏,試圖呼吸,但這也讓鮮血瘋狂噴涌。
如果這邊有高階光明牧師的話,尚有一次救助可能,然而……
“格雷……”凱文似乎傻了一般看着他的傷口,平時所有的聰慧都在此時凝固。
“快去救他啊!”斯達特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是會救治的嗎?”
凱文一咬牙,當即從投石車的備用箱裡找出繃帶,用劍劃開他的衣甲,先往他傷口裹上。近看之下,劍尖似乎已經穿入肺部,難以想象他剛剛是如何吼出聲音。
“怎麼樣?”斯達特也包含熱淚,抓住凱文問。
凱文只能搖搖頭。他會治一些小傷,但這種傷,他不會治。事實上,也沒有人能不靠法術的前提下進行治療,全大陸都沒有這號人。
格雷露出一絲笑,微微張口:“救兵……來了嗎?”
凱文怔了怔,強笑道:“來了!馬上就來!”
“騙我……”格雷輕輕搖頭,“其實……我和斯達特……都知道。但是……我們……還是相信……你。”
凱文低頭不語,淚水已經模糊雙眼。
“對了……”格雷輕輕舉起右手,他的右手還綁着劍,“幫我……解開。”
斯達特當即麻利的抓住他的手,使出鬥氣,直接將綁繩扯斷。格雷慢慢的把手伸進自己口袋,摸出一個布包。
“那天……你問,肉乾……怎麼少了,”格雷把布包遞給凱文,凱文惶恐接下,“其實……我是偷得。”
“沒關係,我不會怪你。”凱文下意識要把布包再還給格雷。
“其實……我很怕死,”格雷搖搖頭,“我擔心……到時候……吃的不夠了,我就……偷偷先藏了點。”
“沒關係,這是小事。”凱文和斯達特都急忙擺手。
“我知道……我沒救了。”格雷擡頭看向洞外。
凱文和斯達特只能低頭不語。
“人說……只要能懺悔……就還是可以……去天堂,”格雷聲音越來越弱,“想我這種人……也能去……天堂……嗎?”
“能!”斯達特已經搶先開口,“天堂裡什麼都有,有無盡的財富和美女,而且還有一大幫子粉絲來看你的書。”
“是嗎?”格雷表情露出一絲嚮往,“那就……太好了……”
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瞬,格雷的胸口突然不再起伏,呼吸聲也停止,山洞內瞬間變得非常安靜,以至於山洞外的一些蟲鳴鳥叫聲都傳了進來。
凱文和斯達特怔了怔,對視良久,再敢轉頭看向格雷的表情。他依然望向遠方,臉上全是連日來的灰黑泥,嘴角有一絲笑容。
良久,良久良久,斯達特站起來,身手幫他合上眼睛。凱文幫他扶着躺倒地上,拔出他胸口的劍。從車上拿出軍旗,給他緩緩蓋上。
兩人站到一側,脫下頭盔,右手握拳貼於左胸,向他低頭致敬。沒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唯有無聲的淚水和悠悠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