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碼頭管理公司的經理開着車過來了。
碼頭很大,如果用步行的,走過來,可能要二十來分鐘。
他的臉上帶着一抹尷尬,下車後主動走了過來和總經理握了握手,“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利吉集團的總經理朝着他身後看了看,情緒明顯有些波動的擡高了雙手,“工人們呢?”
“我們的貨等着裝船,先讓他們把這些東西裝到船上我們再討論這些行嗎?”
這些訂單同樣存在違約金,違約金的賠付比例不大,很多都是百分之五十的,但這種就是需要賠錢的!
經理臉上的尷尬不減,“我試過了,但失敗了。”
總經理的表情變得更不對了,“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怎麼說!”,碼頭管理公司經理的目光有些亂,不斷的看向周圍的東西,“他們說……拒絕爲利吉集團的所有業務提供服務,因爲你們看不起他們。”
“他們說在你這工作感覺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他們拒絕繼續爲你們工作,哪怕我們會扣他們的工資。”
“法克!”,總經理罵了一聲,“我沒有看不起他們,而且你得幫我搞定這些事情,我們簽過合同的!”
在碼頭上租用倉庫並且使用碼頭管理公司的工人,這些都有過正式的合同。
準確一點來說是他們租用倉庫後,碼頭管理公司會提供相應的勞動力,來幫助他們完成這些需要勞動力的工作。
聽着對方嘴裡冒犯的詞彙,碼頭管理公司的經理也不那麼客氣了,“我們是簽過合同,但是裡面並沒有說你們可以侮辱我們的工人!”
“你要是覺得我們違約了,你可以去起訴我們!”
這招利吉集團最經常用的應對方法,此時被人丟在了他們的臉上,總經理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了自己的脾氣。
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些貨物運輸出去。
“抱歉,我太緊張了,我們的貨下午兩點鐘之前就要裝船運走,但現在這裡沒有任何人能爲我們提供幫助。”
“我爲我剛纔不恰當的發言道歉,你看看能不能通過一些其他辦法協調解決一下?”
他心裡對自己的員工,還有這裡的工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卻還要裝出一副“是我的錯”的模樣,肺都要氣炸了!
“可以把那些工人找過來嗎?”
“我再和他們談談,我可以補償他們一些東西,經濟上的,或者其他方面的。”
碼頭上的經理搖了搖頭,“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他們說了,不會見你。”
看在對方是碼頭的大客戶,並且以後還會繼續合作下去的份上,他稍稍放低了一些聲音,提醒道,“碼頭外有很多散工,你可以去僱傭他們爲你工作。”
“反正只是一天的,日結的就行,一兩塊錢一個人,他們中不少人對碼頭上的工作也很熟悉。”
“一兩百塊錢足夠你解決今天的麻煩了。”
“但別告訴別人,這是我告訴你的!”
這些散工實際上就是之前丟掉工作的碼頭工人,在碼頭上租用倉庫或者需要其他服務的公司或者個人,可以按照合同使用港口免費提供的勞動力。
那也就是現在那些穿着藍色工裝的碼頭工人們。
也可以自己找一羣工人來工作,這是允許的,不過就算他們自己找工人來工作,在設備的使用等費用上,也不會減免。
這些是一整套的服務方案,不管你用不用,你都得交錢。
總經理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謝謝,然後目送對方離開。
他回頭斜睨了一眼那些已經知道自己闖了禍的員工,開着車去了碼頭門外。
碼頭外很早之前就存在一個散工市場,以前這裡最多的是非法移民,他們或蹲或站在一起,沒精打采。
當有看着像是要僱傭工人的人路過這裡時,他們就會站起來。
看着這些身上明顯散發着怪味的底層散工靠過來,剛從車裡下來的總經理差點被嚇得縮回去!
他眼裡明顯的嫌棄讓那些散工知趣的沒有太靠近他。 WWW★ тт kan★ ¢ Ο
“我需要一些會碼頭倉庫裝卸工作的人,今天的活必須今天干完,兩塊錢。”
他多報了一點錢,其實一塊錢也會有人願意幹,但爲了保險起見,他多給了一塊錢。
順帶着,他還補充了一句,“要強壯的,最好做過這些工作的。”
一瞬間人羣就像是沸騰了一樣,不斷有人高舉着手朝着這邊擠過來!
他退了兩步,看中了其中一個大鬍子,“你,你以前做過嗎?”
大鬍子連連點頭,“我以前就是碼頭上的工人,而且還是工人代表。”
這讓總經理有了那麼一瞬間的茫然,他當然知道工人代表意味着什麼,但他也無法理解一個工人代表怎麼會變成了散工。
不過現在他沒有時間想這些,他指着大鬍子說道,“幫我招一百名工人,我馬上就要你們去工作。”
大鬍子臉上都是喜色,周圍那些圍着的人羣中頓時有相當一部分嘆了一口氣,開始主動離開。
大鬍子是本地散工的代表,他有很多的朋友,讓他選,那些移民散工,非法移民散工,以及來尋找機會的難民散工就完全沒有機會了。
看着那些散開的人,總經理隱約的意識到了什麼,不過他不在乎。
他需要的是有人來解決他的那些麻煩事,而不是去解決社會矛盾。
很快,一個白人的團隊就被挑選了出來,大鬍子臉上洋溢着笑容,但是心裡,卻別有一番滋味。
“老闆,人挑選好了,我保證都是碼頭上最棒的小夥!”
總經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最棒的小夥爲什麼會在碼頭外,而不是在碼頭內?
他不糾結於這些,只是點着頭說道,“那麼我去工作吧。”
“等你們工作結束後,我的員工會把工資結算給你們!”
“我還有些事需要做,他會帶着你們去碼頭。”
專員快到了,他得去準備一下。
他讓工作人員把這些人帶走後,就去了車站。
利吉集團和聯邦各個鐵路公司都有很多的合作關係,大規模的農產品在海運中無可厚非的選擇貨輪。
那麼在陸地上,火車運輸就成爲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不是說汽車不行,只是以現在的技術來看,卡車的運載能力比火車差太多,而且運輸成本也更高。
聯邦的鐵路和火車都屬於私人公司所有,利吉集團是他們的大客戶,所以這些鐵路公司都爲利吉集團提供了一種“榮譽的象徵”——
專屬的人員休息專用車廂,甚至是更高級的專屬車廂!
就好比現在專員乘坐的車廂,它來自四十多年前,是一個裝修非常豪華的車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坐在火車上!
精美的傢俱,擺設,還有辦公室和休息室,以確保即便在火車上,尊貴的客人也能夠得到很好的休息和工作的空間。
想要擁有這樣的專屬車廂,除了三大農產品渠道商外,也只有那些資源公司了。
他們也是鐵路公司的重量級客戶。
當列車在一大陣蒸汽中停穩後,一名穿着正裝,戴着寬檐軟呢帽看起來非常精緻的先生,從車中下來。
他看上去三十多歲,和總經理的年紀差不多大,但對方已經是公司的專員了。
“專員先生,我是本地的負責人。”
專員有點傲慢的點了點頭,“我聽說過你……”
看着總經理臉上有了一些笑容後,他才繼續說道,“但不是什麼好話!”
“一年時間讓公司委派兩任專員過來,老實說,我對你的能力持有質疑態度,希望董事會沒有被什麼事情矇蔽。”
他一點面子都沒有給總經理,這種人在公司裡很常見,他們都屬於“公事公辦”的利益既得羣體。
更通俗的來說,他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在乎制度,以及遵守制度,並且因爲他們嚴格的遵守,被公司選中,成爲了公司中層。
哪怕是他們的親人在公司工作中犯了錯,比如說父母,或者親兄弟姐妹,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該開除開除,該追究責任追究責任,完全是一副大義滅親的態度!
這就是他們的工作準則,或許在生活中他們會稍稍有一些人情味,但是在工作裡,他們比起像一個人,更像是一個機器!
總經理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幾名工作人員緊隨其後從車廂中下來,“車在哪?”
專員問,“我們的時間很緊張,應酬什麼的都免了吧,直接告訴我要處理的事情。”
總經理深吸了一口氣,他想到了上一位專員,以及他的下場。
突然的,他有一點點期待起來,期待這位專員惹怒藍斯,然後再給他安排一場“意外”。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公司裡,出於惡趣味,總經理把別人送給他的那個“車禍玩具”放在了給專員臨時準備的辦公室裡,還是在非常顯眼的地方。
專員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模型,他回頭看了一眼總經理,隨後把它丟進了垃圾桶中。
“出去,我要工作了。”
關起門的總經理還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中,他的秘書就跑着過來了,“碼頭那邊又出事了……”
大鬍子帶着工人們來到碼頭上開始工作,強尼立刻就給藍斯打了電話,“大鬍子帶着人幫他們幹活,我們要不要干涉一下?”
大鬍子在罷工中直接站在了藍斯的對立面上,後來他被管理公司直接開除了,也鬧過,也捱過打,最終選擇了向現實妥協。
有些人去了工業區那邊碰碰運氣,但也有些人,他們還在碼頭上尋找工作的機會。
雖然臨時工的工作不穩定,但也能勉強維持他們的生活。
碼頭管理公司也沒有對他們斬盡殺絕,並且是否僱傭他們,是客戶自己的事情,他們也不會管。
藍斯在很多時候都是一個大度的人,但在某些時候,他又不那麼大度!
他對這些工人們其實非常的不錯,一直在幫他們爭取權益,但是當他們發現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在前面,而代價是拋棄,甚至是損害藍斯的利益時,這部分人就把藍斯給丟掉了。
藍斯對這些人大度不起來,更別說這還涉及到了他和利吉集團之間的矛盾。
“你不用管,我會安排人去的。”
他掛了電話,“讓艾倫過來。”
坐在沙發上的海拉姆走到門口,“艾倫,過來!”
沒多久艾倫就來到了房間裡。
他很好用,聽話,也靈活,最關鍵是靠得住。
藍斯坐在桌子後,雙手託在一起,“利吉的人找了一羣散工給他們裝卸,但我不想看到他們能準時的把東西裝船,你懂我的意思嗎?”
艾倫點了一下頭,“我去處理一下。”
藍斯微微頷首,還友善的提醒了一下,多帶些人。
艾倫從房間出去後,來到休息室中,他點了幾個隊長,“帶着人和棍棒和我走,武器也帶上。”
這些隊長臉上頓時樂開了花,他們紛紛跑到後面把自己的人叫着,然後跟着艾倫一起,去領了武器,朝着港口出發。
大家心裡其實都很清楚,艾倫很大概率要升幹部了,所以即便大家都是隊長,但……他們還是很聽艾倫的話的。
不僅僅因爲他人緣好,也因爲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這次一共來了三四十個人,這些年輕人都穿着大致相同統一的制服。
隨着天氣逐漸冷下來,風衣又可以穿在身上了,紅色的袖標讓他們與此時黑暗的,陰沉的碼頭彷彿有些格格不入。
艾倫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菸,大步的朝着倉庫走去,這是他和藍斯學的,他覺得很酷!
眼看着倉庫已經出現在眼前,一些沒有穿着工服的工人正在裝卸貨物,他從手下的手中接取了一根棒球棒,指着那夥人,“打!”
他衝在第一個位置,想要讓其他年輕人服你,就不能縮在後面,他明白這個道理。
他直接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大鬍子,也不管對方是不是他們要找的對象,揮舞着球棒就打了過去。
一時間倉庫附近都是慘叫聲和咒罵聲,這些散工雖然在積極的反抗,但是比起這些更專業且手持球棒的年輕人們來說,他們似乎還欠缺了一些。
不到十分鐘時間,倉庫外就躺着不少被打倒在地的散工,更多的散工則是趁亂跑遠了,遠遠的看着。
艾倫把手中的球棒交給了身邊的人,他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風衣,這套衣服可是專門定製的。
當他看到衣服上有一個明顯的血漬時,他心都在疼!
他對着倒在身邊的散工又踹了計較,“狗孃養的,法克!”
遠處烏拉烏拉的警車正在由遠而近,周圍已經站了很多圍觀的工人們,幾分鐘後,警車來到了這。
出警的人看到這些站在倉庫外的社會人員的着裝時,原本冷酷淡漠的表情,就變得柔和起來。
“發生了什麼?”
艾倫丟掉了香菸,用棕色的皮鞋鞋尖碾了碾,他一邊走過去,一邊說道,“發生了一點衝突,警官。”
港口分局這邊的警察都從藍斯家族領取“工資”,他們認識艾倫,但現在不太方便表現出那種熟絡的樣子。
“我得帶你和你的人回去問話。”
艾倫沒有反抗,反而舉起了雙手,“需要上手銬嗎?”
警官搖了搖頭,“在沒有確定你的確犯罪之前,我們不會給你上手銬的。”
艾倫笑着點了一下頭,“好的,我可以開自己的車去嗎?”
“當然!”,警官依舊沒有爲難他。
他表達了自己的謝意,隨後轉身的時候,用冰冷的眼神掃視了一眼那些倒在地上的傢伙們,走向了自己的車。
很快他們這夥人和警察們一起離開了,警察詢問過是否要幫這些被打傷的人叫救護車——費用得他們自己支付。
結果所有人都拒絕了救護車的服務,他們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去分局報到,並且說明情況。
其中被打得最慘的就是大鬍子,他臉上都是血。
他看着警車和那些社會車輛離去的方向,心中終於出現了一絲懊悔的情緒。
片刻後,杜克分局長給藍斯打了一通電話,“藍斯,下次能不能不要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做這種事?”
“我很難處理!”
三十幾個人,是抓,是放?
如果沒有什麼人看見,他們把受害者抓起來恐嚇一下,然後調解一下,事情就結束了。
但那麼多人看見,這就不太好操作,畢竟目擊者太多了,總會有些人有些正義感。
“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我會讓人去繳保釋金,告訴他們,想打官司就打官司,我們都接受。”
在聯邦,打架是一個很模糊的“案件”,往往需要通過訴訟來解決,並且還需要有“目擊者”。
如果沒有目擊者,司法只能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的去處理,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明顯施害的一方會被關押,但藍斯這邊會繳保釋金,所以大鬍子他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等於白捱了一頓打!
就算法官判了,這種輕微傷頂多就是一些限制行動或者社區服務和賠償。
但他們敢找艾倫要賠償嗎?
不,他們不敢!
有了藍斯的授意,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不到十分鐘羅本律師就繳納了保釋金。
打人的人馬上回家,被打的人卻要在警察局裡接受調查。
或許,這就是聯邦司法最迷幻的一幕……
今天過生日,還有一張遲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