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公墓走出來的藍斯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要擔負起領導一個家族的重任,這太……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從理性的方面來說這顯然是錯誤的選擇,弗朗西斯科的年紀太小了,他的爺爺叔叔嬸嬸們年富力強,又很有實力。
這會讓帕斯雷託家族走向更加落寞的衰敗,而且是很難挽回的!
人們願意聽保羅的話,是因爲保羅繼承這個位置的時候已經成年並且擁有了一定的功績。
不說他的叔叔嬸嬸,至少保羅的兄弟姐妹們是服他的,所以他能把屁股坐穩。
但現在,誰服弗朗西斯科?
這就勢必會埋下一些問題,然後會升級,最後爆發。
可人不是理性動物,保羅死了之後蒙受了保羅恩惠的阿爾貝託想要保住他的兒子,並且讓他的兒子重新控制家族這一點不能說錯,只能說很難!
難到他可能要和整個帕斯雷託家族其他人爲敵的程度!
但這是阿爾貝託的選擇,藍斯只會支持他,而不是否定他。
每個人在面臨一次又一次的岔路口時都要作出選擇,他們有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和決心,別人改變不了,他也不是能被改變的人。
藍斯點了一支菸,連同着胸中的濁氣和煙霧一起吐了出來。
勞恩把車開了過來,藍斯坐進去之後問道,“碼頭那邊怎麼樣了?”
今天是“發薪日”,這幾天已經有一些工人願意接受現在的借條回到工作崗位上。
這也是藍斯沒有讓難民工人滿編的原因,因爲碼頭管理公司肯定還是會僱用相當一部分這些工人的。
但也有一些人,在勞動聯合會和碼頭工人總工會,以及其他工會的遊說下試圖繼續罷工抗議。
碼頭管理公司也沒有什麼都不做,他們直接把這些工人從工人名錄中移除了。
換句話來說,這些人已經不是碼頭工人了!
他們甚至讓人去告訴這些罷工工人,如果他們想要領取到之前半個月的工資,那麼他們就必須簽署一份《放棄權利書》。
簡單一點來說,簽了這份《放棄權利書》後,他們就失去了起訴或者其他怎樣碼頭的權利。
碼頭服務公司用半個月或者半個多月的工資,徹底買斷他們對碼頭服務公司的訴訟權。
這肯定不會有人籤,那麼不籤,他們就不發錢!
藍斯的人和警察都在碼頭盯着,一旦發生問題,就要把問題掐滅!
克利夫蘭參議員也是知道這點的,大家其實都知道,包括勞動聯合會的人,甚至是一些工人們也知道。
但現在,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勞恩一邊開着車一邊說道,“剛纔聽說有些騷亂,現在還不清楚。”
藍斯思考了一會,“把車開過去,在門口就行。”
車隊很快併入車流之中,而與此同時,碼頭中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藍斯提供了五千個工作崗位,加上還有一千多人是之前主動留下來的,這就意味着現在每兩個人中,就有一個人回不到碼頭上!
現在主動權在碼頭管理公司手裡,他們可不會因爲“你想回來”他們就讓你回來!
他們會把那些刺頭給剔除掉,只留下那些還不錯的工人。
也正因爲如此,現在很多不被碼頭接收的工人,已經開始和碼頭管理公司的人對峙起來。
其中就包括了之前的那些工人代表!
大鬍子站在新來的經理面前,從他嘴裡噴出來的唾沫星子都落在了經理的臉上,“你憑什麼不讓我回去工作?”
經理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伱被公司解僱了,你已經不是我們的員工了,這裡沒有你的位置!”
“法克,我不同意你們的做法!”
經理拿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唾沫星子,“那是你的事情,我不在乎!”
他剛準備轉身離開這裡,大鬍子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在不搞清楚這件事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其他一些工人,包括工人代表也開始嚷嚷起來,這些刺頭全部被解僱了,這是他們無法忍受的!
大鬍子揪住了經理的領子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滾熱的熱油中,一瞬間緊張的局勢就升級了!
那些心生不滿被解僱的員工掀翻了那些用來簽字的桌子,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拿起了身邊的東西開始攻擊碼頭管理公司的那些人。
這裡的局勢一瞬間就失控了!
經理臉上捱了一拳,但一點也不害怕,“你要倒黴了,知道嗎?”
大鬍子一邊痛罵他一邊給他了一記勾拳,打得他整個人都快要蜷縮起來,還噁心,乾嘔。
但他一點都沒有認慫的表現,一直在重複那一句——你要倒黴了!
最先進場的就是警察們,碼頭管理公司在聯邦可能不是什麼特別知名的企業,但是在金港城,它就是那極少數之一!
他們對這座城市的影響力巨大,查理還需要仰仗他們的支持,又怎麼可能會拒絕他們的要求?
這些警察帶着防爆盾牌,手裡拿着棍棒快速的衝了進來,對於那些正在動手的人們他們也不管不顧的舉起手中的棍子就抽過去!
一瞬間這些刺頭工人們就和警察們戰鬥在了一起!
一名記者興奮的不斷按着快門。
今天的天氣不錯,不需要補光也能拍攝到整個碼頭上的變化,他知道,他已經掌握住了一個大新聞!
但就在他嘴裡嘀嘀咕咕的說着要連同這些相片一起發出去的新聞稿時,突然他手中的照相機莫名的一輕。
等他反應過來時,它已經被兩名看起來……有點不太好惹的年輕人拿了去。
“這裡不允許拍照!”,其中一名年輕人搗鼓了一會,他沒有搞過這個相機,隨後問道,“怎麼把膠片取出來?”
此時那名記者反應了過來,“法克,我是《新報》的記者,你們正在妨礙我的新聞自由!”
他還嘗試着去爭奪手中的相機,那個始終找不到怎麼取出膠捲的年輕人退了兩步,躲開了他的手臂後,用力把手中的照相機用力摔在了地上。
這種不大的照相機在這個時候是非常精密的儀器,製造它的人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它會有這樣的應用場景。
所以也沒有對它在抗摔方面做過多的安排,這導致了相機的零件散了一地。
他笑着彎腰找到了膠捲,然後全部拉開,“他們說這樣就可以了?”
記者難以置信的看着他的那些舉動,“你他媽都做了什麼?”
這部相機是他最心愛的東西,他可是花了很多錢纔買下來的,現在卻被這些狗孃養的砸了!
他臉都因爲血壓升高變紅了,情緒激動的就要衝過去,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因爲另外一個年輕人撩起了他的外套,露出了裡面的槍套。
衆生平等器能讓大多數人在最後關頭喚醒理智,他慢慢的舉起了雙手,並且向後退去。
此時遠處傳來了更大的嘈雜聲,記者突然轉頭朝着正在爆發衝突的地方看過去,一大羣袖子上有紅色袖標的年輕人,他們提着帆船隊的球棒出現在了碼頭上。
他們和那些警察一樣,對着正在引發衝突和騷亂的工人瘋狂的出手!
這些人比警察更狠,也比警察更肆無忌憚!
本來還有些焦灼的局勢一瞬間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那些工人們完全失去了對抗的能力,被打倒在地上!
有的人還在反抗,只會招惹來更多的人圍攻!
這些人不是警察,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但他們說不出口。
他再回頭時,有個年輕人已經走向了下一個“記者”,而留在他面前的這個,用腳踩了踩地上的碎片,給了他一個建議——
“滾!”
藍斯的車子此時就停在碼頭外,他看着碼頭上的衝突,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之前他其實還是很同情這些碼頭工人的,甚至在威廉姆斯議員提出要弄死一些碼頭工人來升級衝突的時候,主動選擇用了其他的方法來減少工人們的死傷數量,雖然最後還是死了幾個。
但如果按照他們的方法去搞,可能死傷人數會更多。
羣體事件非常的難控制,一旦羣體情緒爆發,個人的理智在羣體意志下只會被碾壓成渣!
藍斯不是聖母,只是他覺得沒有必要這麼做而已,他希望這些人能夠堅定的和他站在一起,成爲他的幫手。
但一轉頭這些人就爲了利益放棄了和他站在一起,就因爲每天可以少工作一個小時,每個月多拿幾十分的工資?!
他的友誼,沒有這麼廉價!
不過他也不生氣,因爲這些碼頭工人就是普通的大衆。
普通人就在我們的身邊,他們可能會表現得很諂媚,拍領導的馬屁。
有可能會表現得很擺爛,只做自己分內的工作,其他的問都不問。
他們熱衷於佔小便宜,只能看見眼前的一些利益,而忽略了長遠的好處。
這就是普通人,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是聰明人,或者理智的人,所以藍斯又覺得他們爲了那點好處站在另外一邊很正常。
既然是普通人,那就只能用對付普通人的方法去對付他們!
這些熱愛棒球的年輕人們立刻改變了碼頭上的情況,在警察配合的圍攻下,很快就有工人們扛不住了。
他們開始朝着碼頭外跑去,也有往碼頭裡鑽的,很快現場就被徹底控制,那些工人們不是被按在了地上,就是躺在地上。
隨着哨聲響起,那些戴着紅袖標的年輕人們如同潮水退潮一樣,快速有序的從碼頭上消失,只剩下拿着盾牌和警棍的警察們。
此時被允許的記者們,開始瘋狂的拍照,這些都是克利夫蘭參議員以及灣區通過關係找來的記者,他們會“公平公正”的報道他們的所見所謂。
此時留在他們照相機底片中的,只有威武不凡的警察,以及暴動失敗的暴民!
看着大家快速的在碼頭上消失不見,藍斯擡手在駕駛室的隔板上敲了敲。
車隊緩緩啓動起來,最終離開了這裡。
那些躺在地上哀號着的前碼頭工人們,與遠處站在一片冷漠圍觀他們的新碼頭工人們,形成了鮮明的,且強烈的對比!
一名“合法記者”抓拍到了這一幕,一條鐵絲網,隔開了兩個世界。
一邊是冷漠的表情,一邊是因爲疼痛讓五官擠在了一起。
一邊站着,一邊躺着……
最先挑起事端的大鬍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被四五個警察按在地上,正在給他戴手銬。
他早已頭破血流,眼睛也腫了起來,臉頰上還有一道烏青。
此時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即便他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結束了!”,市長在聽秘書說完這些事情之後,他揉了揉太陽穴,“簡單,直接,粗暴,又符合情理,這就是參議員的解決方案。”
他看向秘書,繼續分析道,“藍斯,警察局,灣區,加上新聞的宣傳,他要用這種方式告訴這些人,反抗和掙扎是沒有意義的。”
“那些普通人和他們打官司,根本打不贏,從總檢察長到大法官都是他們的人,怎麼可能打贏?”
“用其他手段?”
“藍斯的人已經控制了大半的港口區,以及完整的帝國區,也就是說他們如果真的想要做什麼,首先得從這兩個區搬出去!”
“金港城的房子可不便宜!”
“灣區的那些富豪們代表着聯邦最頑固最正統的力量,他們能聯繫着所有階層,這些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們很快就會按照他們的意願,簽字,拿錢,然後認命!”
他說着笑了笑,“不過這種方法我們很大概率用不上,至少我們現在用不上,因爲我們無法統合這麼多的力量。”
“你沒辦法讓黑幫,讓警察,讓灣區這些人都聽你的擺佈,所以你做不到他那樣的地步。”
“但是,歐文,不要灰心,總有一天你可以做到的!”
他的秘書眼睛裡閃爍着一些光,“我會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的!”
他說的方向,就是參議員。
市長很欣慰他的表態,他扭頭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我在政壇上能夠活躍的時間不多了,我最近在思考一件事,最後推你一把。”
秘書露出了一些感傷的表情,他知道,市長已經被高層放棄了,他的未來一片黯淡。
到現在爲止克利夫蘭參議員都沒有聯繫過他,也沒有什麼事情要求他出面,就能看出國會,或者說社會黨對他現在的感官有多壞!
他們雖然的確想要拿到金港城的龐大利益,但是不是他毀掉這裡!
對於上位者來說,所有工具都只有一次機會。
只要這一次你沒有做好,或者扎手了,那麼就不會有第二次,他們會直接把你丟進垃圾桶裡然後丟掉。
因爲他們有數不清的工具在等着他們,他們根本不需要像窮人那樣,工具不順手了還要自己修一修,打磨一下繼續用。
你不行,有人行!
“你去打聽一下,發一個通稿,雖然我們被邊緣化了,但你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被邊緣化的只是我,不是你!”
稍晚一些的時候,秘書代替市長髮布了一條通告,大概的意思是一些前碼頭工人因爲糾紛和碼頭管理公司發生了衝突。
金港城警察局接到報警後很快安排了警力,迅速解決了這場衝突,並且抓獲了最先挑起爭端的人。
市政廳會對他們進行調查,最終以他們犯下的罪名對他們提起訴訟……
碼頭徹底的安靜了下來!
第二天,伴隨着刊載了相關新聞並且配圖的報紙開始印刷,出售,更多的人通過報紙瞭解到了發生在昨天的小小騷亂。
官方政府已經把這件事定性爲“對社會不滿的無業者的騷亂”,並且着重的聲明,金港城的罷工已經結束。
沃恩也出現在了報紙上,他和戴夫還有碼頭管理公司的執行董事三個人站在一起,並且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以一個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方式站着。
這些報道上稱,在金港城碼頭工人工會的安排和推動下,工人罷工問題已經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工人們已經獲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並且已經全部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勞動聯合會稱“這是一場令人作嘔的陰謀”,可沒有什麼太大的效果,他們試圖推動的全國大罷工也沒有能夠繼續推動下去。
對於民衆們來說,他們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也相信那些權威說的話!
碼頭上的確有很多工人在工作,如果那些被抓起來的人碼頭上的工人,現在碼頭上不應該沒有人工作嗎?
儘管這件事情可能還會有一些波折,但是這些波折,已經不那麼的明顯了。
甚至是勞動聯合會方面,很快也放棄了繼續幫那些人發聲的做法。
現在聯邦的實體經濟不是那麼的景氣,很多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工作,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爲別人的遭遇共情,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來支付代價的!
另外一方面,國會也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把這件事冷淡處理。
除了那些被關押起來即將被送上法庭和監獄的工人代表,還有那些突然丟掉工作的普通人,對於金港城的人們來說,碼頭和以前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