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老的海生出現在玉鈿面前的時候,已經癡呆的玉鈿竟然出現了短暫的清醒,她的視線不再混濁,帶着一絲的光亮,手不停的顫抖。
“海……生……哥……”
“玉鈿……”海生點了點頭,坐到了玉鈿的身邊,從蘇子昂那裡聽說玉鈿生下了自己的兒子以後,海生有那麼一瞬間有些茫然,直到蘇子昂說出玉鈿是如何懷上海生的孩子,海生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自己應該知道的事。
遠遠的看着兩個老人,凌雨珊的眼眶突然有些溼潤……
“怎麼了?雨珊。”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人這輩子到底是爲了什麼?你們說海生他現在是什麼心情?”
“據我所知,他雖然跟富家小姐結了婚,但是並沒有生下孩子。”夏洛克輕聲的回答,他想,也許海生還是激動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血脈是多數人的願望,就算自己死了,一想到還有自己的後人活着,就是一種希望。
這是爲什麼蘇子昂不願意再把其他事情說出來的原因,雖然那些是真相,可那些真相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年人還有什麼用呢?知道了那些真相,能讓海生好受嗎?還是會讓海生對爲自己生子的玉鈿展開新的報復,直到看着對方死去?那樣只會是無限的痛苦和遺憾。
尤剛看着那邊的海生和玉鈿,喝了一口礦泉水,感嘆道:“這個場景其實蠻溫馨的,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挺希望玉鈿能夠清醒,海生能夠陪她走完最後一段路,走得久一些,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看玉鈿婆婆是不行了。”尤剛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海生無力的叫喊。
“玉鈿……玉鈿……!”
玉鈿走了,她臨走都沒有看到海生跟他們的孩子相認,可她的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走得很安神,她離開的時候,海生終於牽了她的手。
追悼會上,玉鈿的兒子站在講臺上,聲淚俱下的讀了母親寫在日記上的最後幾個字:“海生,我等你回來,這是我母親最後的日記,我母親這一生都在等一個人,等一個叫海生的人,雖然這個男人不是我的父親,但我能理解在那樣的背景下,人的感情十分的複雜,父親死得早,母親沒有再嫁,她操持一生,只爲養大我,對母親,我無以爲報,我感謝我的母親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也感謝那個叫海生的人,給了母親一生的信念,讓她面對病魔,也依然堅強……”
聽到這翻話,海生的眼眶有淚水溢出,年代的複雜,讓他們的感情與人生錯位了很多次,他們娶了不愛的人,嫁了不愛的人,爲了活下去,爲了自己的目的,不得已的做了很多的選擇,再回首,那段歲月已經模糊,只能眼淚知道那些事情曾經發生。
坐在海生旁邊,蘇子昂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覺得不跟他相認,這樣好嗎?”
“這樣也許是最好的……我從不知道玉鈿有了我的孩子,也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我……不配做他的父親。”海生如此回答,已是掏心掏肺,他就想這麼遠遠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有時,不走進一個人的生命,會是最好的保護,對於見慣了世界裡的骯髒的海生,越是遠離自己,就是遠離風浪,雖然沒有養育,雖然兒子的一生自己沒有參與,可父親的天性已經愛護了自己的兒子。
直到葬禮結束,玉鈿和海生的兒子仍然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就在他的面前,他以爲只是一個老鄰居,或者是母親以前的老熟人,這個秘密也就要隨着他母親的死而遠離塵世,海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兒子,然後微笑着轉身。
看着老人遠去,玉鈿的後人才小聲的問道:“蘇先生,我們認識剛纔那個老人?”
“嗯。”
“怎麼以前好像沒見過?”
“是你母親的老朋友,他們認識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原來是這樣。”玉鈿的兒子點頭,看向了蘇子昂。“蘇先生,謝謝你們,能在我母親最後的日子找來她的老熟人,能見到老朋友,我想她一定很開心,她生前沒有什麼朋友的,總說,那些人早就不聯絡了,但是我想,她應該還是很惦記那些老朋友。”
夏洛克見玉鈿的兒子一臉坦誠,雖不想多問,卻又忍不住想問:“你沒有看過你母親的日記嗎?除了我們撕給你的那一頁,你就沒看過其他的?”
“沒有。”玉鈿的兒子搖了搖頭,想到母親去逝,十分的悲傷。“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母親就十分尊重我,她說她會給我私人的空間,允許我有自己的秘密,同樣的,我也應該尊重她,讓她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從那以後,母親沒有翻過我的日記,即使我的日記就放在她的面前,她讓我學會了什麼是尊重,所以,她的東西,我也從來不碰。”說完,玉鈿的兒子忙着去招呼其他來追悼的親人,蘇子昂他們幾個也到了該散場的時候,那一排排的白色花圈,一張張的輓聯能說明什麼?能說明這個人走了,永遠的走了,人一走,總會帶走很多,只無關於財富,只有活着的人,纔會把錢看得比命還重,人這一生爲何物?不過潮落潮升。
這樣的結局,讓凌雨珊覺得悲傷得有些透不過氣,偏偏誰的人生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權利,如果可以,她倒希望海生一開始就喜歡玉鈿,那麼他們的一生完滿,其他人也不至於會成那樣,可誰能夠預料明天會發生什麼?就因爲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所以纔要珍惜,後悔兩個字後面永遠會跟着三個字,叫‘來不及’。
“我好想哭哦。”
“想哭就哭,反正你是女人,沒有人會笑你。”
“你們說海生會不會對玉鈿還是有那麼一點感情的?”
“誰知道呢,也許是感激,一個女人爲自己養育了孩子,不管愛與不愛,這個男人都有責任讓她們幸福,女人寄託了一生,男人如果不管不問,那就不是男人,海生和玉鈿也應該有親情吧,哪怕是最後才建立,畢竟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兒子作爲他們的延續。”
“上帝保佑,希望延續的不是悲傷。”凌雨珊雙手合十,成爲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爲玉鈿和海生祈禱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