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迎春即是張瘸子,樓下良子的爹。我暗想到了這裡,可就進了我的地盤,你大膽犯陽,可曾想到過終有所報,況且你兒子竟然對我下這麼毒的手,今天就讓你好看。
想到這裡,我慢慢握緊拳頭。
沒過多久,前面逐漸走出一個人影來,燈光中那人身子左右搖晃,走路一陂一陂,雖然頭一直低着,但從樣子看應該是張瘸子,肯定錯不了。
“你就是張迎春,人稱張瘸子,有個兒子叫良子是嗎?”
那人點點頭。
我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就是你衝撞蔡禮濤,死了貪戀彩票不去,誘導他人購買彩票,欲於其中謀得錢財,別人未聽,你便想將他推下臺階,使其步你後塵,不料有老樑幫助,那人沒死,你便反覆催債擾人不安,害得你對門的老太太擔驚受怕。這些是不是乾的好事!”
我話音一落,張瘸子“啊”一聲驚叫出來,慌忙問道,“你……你……你是怎麼知道?”
我心想你終於怕了,於是一拍驚堂木,“還不止這些,打豆汁的老人家給你燒化了紙錢,希望你能離開,不料你雖取了去,卻將人家撲倒,恩將仇報的勾當是不是你乾的!”在我說這一段話的時候,張瘸子一直在那裡嘀咕,手足無措,似乎想不通爲何我對他事竟然如此瞭解,所以根本就沒聽進去。
我說你擡頭仔細看看我是誰。張瘸子嘀嘀咕咕,走近幾步擡眼一看,臉色立時一沉,哪料到他竟然二話不說,轉身就跑了。
想跑?哪有那麼容易,來了你就別準備走了。我兩步繞過文書案,甩開腿就追了過去。張瘸子畢竟是瘸子,步履蹣跚,跑不了多快,轉眼間我就趕到了身後,一伸手扣住他的肩膀。
我的手一碰到張瘸子,他突然慘叫一聲,身子一晃攤倒在地上,身上散發出一陣陣煙霧。一定是他歸陰之後,成了全陰之體,被我身上的真陽衝撞了。這一點,之前李華光被黃玄龍打散了魂魄,我想上去探看時,栓子曾跟我說過,說我陽氣重會加快他的消散,現在一見果然如此。
張瘸子斜坐在地上,戰戰兢兢看着我,“原來你就是判書,之前你眼睛未開,我沒認出來,所謂不知者不罪,看在大家鄰居的份兒上,你就放過我一馬吧。”
我暗笑好一個看在鄰居的份上,你兒子打我時,可曾考慮到這一點,他們一起拉偏架可曾考慮過我。不過這些是私仇,只能放在心裡,說不得。可是就算沒有這個過節,你今天也好不了,我一腳踩在張瘸子胸口,“天地章法,陰陽有道,你侵陽犯境,前前後後共犯三人,我可以不爲自己做主,免得落人公報私仇之口舌。可是我既然身爲判書,得爲其他兩人做主,你既然已經死了,就不該在出來搗亂!”
張瘸子還打算狡辯,但是我這一腳下去,哪裡還容他說話的機會。只見張瘸子不斷地慘叫,面部猙獰,渾身顫抖,身子也慢慢縮成一團,忽隱忽現似有似無。沒多久,便從他身體裡面不時鑽出縷縷青煙,我知道這是魂飛魄散之兆,這才收回腳站在一邊。看着張瘸子張瘸子消失了,再想一到剛纔良子盛氣凌人的樣子,我心裡莫名地興奮起來。
不料張瘸子就在完全消失的瞬間,突然哭喊出一句話,“我所犯罪孽罪不至死,判書散了我的魂魄,莫不是報剛纔被打之仇……”
話還沒說完,便徹底消失了,看來他已經知道我和良子的事了,而且似乎也認定我是明着是主持公道,暗着是報私仇。
雖說我確實是因爲憎恨良子,從而遷怒於他的父親,不過他害得禮濤不認六親,咬斷母親的手指,恩將仇報將打豆汁的老太太害得不省人事,從這兩點看,就算他是人也當受到懲罰,更何況他死後不入關,留在人間胡作非爲。
事情到這裡,按道理什麼都該結束了,張瘸子魂魄一散,禮濤和打豆汁的老太太的事便自然解了,案子也算結了。然而,我想錯了,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只見三根蠟燭的火苗突然劇烈擺動起來,左右浮動,幾乎都要水平了。周圍隨着燈光閃爍,時明時暗,就在這明暗交替之間,三根火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突然“噗”一聲,一下全滅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暗想一點乾坤正,二點陰陽清,三點綱常明,如今三根蠟燭齊齊熄滅,莫不是暗示我執法不正,亂了綱常?我忙喊道,“引燈人,引燈人,快些上亮子!”
我一連叫出數聲,都不見有人回答,也不知道是他裝死,還是真的就聽不見?難不成我真的判錯了?可張瘸子確實是犯了罪,爲什麼我懲罰他是錯的?
四周一片黑暗,一點聲音都沒有,我想回到文書案前,但走了好幾步都沒摸到,而且我點着的那根香也不見了,似乎也熄滅了。按道理說,香熄滅了那是我斷案的時間結束了,可是結束了我怎麼還就在這裡。
我該怎麼回去呢?我又喊了幾遍栓子,這時雖然栓子沒回答,身邊的黑暗中倒是傳來一陣腳步聲,像是有人撒着鞋在走路,從我身邊走過去。
“誰?”我問了一句。
這時突然周圍一亮,一人說道,“雲帆,你幹嘛呢,醒了也不知道開燈。”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就現在自己的屋子裡,外面天已經黑了,而呂思然一臉惺忪,剛睡醒的樣子。不對啊,怎麼這麼一會天就黑了?還是現在我處在另外一個世界裡面,還沒回到現實。
“你是呂思然?”我問道。
呂思然一愣,“什麼意思?”
我拿手在臉上摸了摸,轉頭看了看臥室,大是疑惑。我就這樣回來了?剛纔三盞燈齊齊熄滅是怎麼回事?
我又摸了摸額頭,眼睛未開,當然也可能是又閉上了。
我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了禮濤,張瘸子魂魄已散,按道理他應該清醒過來了.那他現在到底有沒有醒呢?不行我得去看看,蔡東把他交給我,我也得負起責任。剛纔我和良子起爭執時,也不知道他跑哪裡去了。
我讓呂思然在家裡弄點東西吃,我去禮濤家看看。呂思然害怕,非要跟着過去。
我們下樓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看來這一覺睡得也夠長的。我見樓梯對面的燈開着,便走了過去。
浮玉姐開的門,我問大姨怎麼樣了。卻發現她臉上變顏變色,猜不透她是高興還是憂傷。
“老太太醒了,但是……”浮玉姐欲言又止,然後把門打開,意思讓我們進去。
我心想老太太醒了是好事,你應該高興纔是,幹嘛還板着一張苦臉?我和呂思然走了進去,才發現老太太換了位置,上午來的時候他的頭是朝裡的,現在改向外了。此刻她半躺在牀上,頭靠着牆,一雙眼睜得大大的,盯着前方,滿臉惶恐之色,幾次想擡手,卻因爲虛弱沒擡起來。
我們隨浮玉姐走到牀前,她拿手輕輕擦了擦眼角,顫微微說道,“你也看見了,人是醒了,可是精神一直恍惚不定,偏說有小孩在牀頭唱歌,嚇得她不敢在那邊躺,這不就轉到這邊靠着了!”
“小孩子唱歌?”我心裡一震,上午浮玉姐也說過,說昨天晚上老太太被攙回來就反覆唸叨那口洋灰缸裡有人唱歌,當時我還真以爲是她聽錯了,因爲這附近沒看到有小孩子的魂魄出沒。但是我回到家裡睡覺的時候,也曾迷迷糊糊聽到有小孩在我牀下唱歌,如今老太太又口口聲聲這麼說,難不成這裡還真有另外一個人?
“還是那口缸裡?”我問道。
“是呀,可是你聽聽,哪裡有人唱歌,怎麼偏偏就她能聽到呢,你說怪不壞!”
我看了看老太太,見她除了害怕外,整體上精神還算可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然後轉身向屋子東北角走過去,前面說了這口缸是空的,上面放有一塊木板,遮住半個口,板上又放置有一個大木箱子,所以要想看缸內有沒有東西還算很容易的。
就在我一步步靠近那口缸,眼見着就要碰到缸邊緣,這時,屋裡的燈突然一閃全滅了,不過燈熄滅之後立馬又亮了,前後相隔不到三秒鐘。
儘管三秒鐘很短,但是在這很短的時間卻仍然可以發生很多事情。電燈剛一熄滅,我的視線還未完全適應過來,就看見一個影子從缸裡一下跳了出來,要從那裡面跳出來,照位置上看就一定會跟我照個面。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那個影子一落地,就想着往外面衝,因爲考慮到我的存在,急匆匆轉了個角度,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等到電燈再次亮起的時候,那個影子已經出了門,最後一抹掠影留在門邊。
“王八蛋,哪裡走?”我一聲喝道,趕緊轉身跟着跑了出去,可是就這樣前腳跟後腳出來,還是晚了。樓上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路面上,門前那棵樹一動不動立在那裡,孤零零的感覺,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我這才發覺到,原來風不知道什麼已經停了,早上的時候還颳着,看來小老道說這風不正常是說對了,果然和地邪有關。
“怎麼了?”呂思然問道。
“你看到有人從屋裡跑出來嗎?”我問低聲問道。
呂思然直搖頭說哪來的人,不就是我們四個嗎。
“是禮濤這孩子……”屋裡老太太突然說話了,“是……是他的聲音。可是他怎麼會躲到俺家的缸裡呢,我怎麼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