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暗暗一驚,忙看過去,只見劉赫半蹲在地上,一直不停地晃着頭伏,很着急的樣子,而頭伏確實也盤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身旁放着兩塊麪包,絲毫未動。不過照這樣看,頭伏並沒死,如果真死了的話,照劉赫這個晃法早把他晃倒了。
玻璃似乎也想到這一點了,所以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而指了指我,“這是宋雲帆,我哥們。”然後又指了指那個爲首的,對我說,“虎頭,健身房認識的朋友!”
我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隨玻璃才走過去。
劉赫聽見我們的腳步聲,猛地回頭一看,見我們這麼一羣人,頓時一臉驚恐,趕緊把頭伏遮在身後,喊道,“你們想幹嘛,不準動我師父!”
玻璃走了過去“呃”打了個嗝,緩緩說道,“哪個是你師父,”然後指了一下頭伏,“是他嗎?他承認了嗎?”
玻璃剛說完,大志這邊冷不防也跟着打了個嗝,跟在虎頭後面的那兩個人禁不住吃吃地笑。玻璃回頭瞅了一眼大志,沒說話,然後又轉過身子,看着劉赫說道,“今天是我們和他的恩怨,既然他沒認你這個徒弟,就跟你無關,我勸你還是躲一邊去,免得我再揍你一次。”
劉赫眼睛在玻璃身後幾個人上游離一遍,見後面三個人個個高大威猛,肩寬背後虎背熊腰,還紋着身,不由得有些膽寒,瘦削的臉上逐漸露出不安的神色,一雙三角眼不由自主地亂眨,慢慢舉起手指着我說道,“這是我們和他的恩怨,你幹嘛又插手進來!”說着從腰裡拔出一枚匕首出來,對着玻璃,“我們一招不慎,被……被你撿着了,今……今天有我在……”
我一見劉赫練出刀子,心裡不免擔心起來,這傢伙身上時刻帶着刀子,顯然已有防備之心,準備放手一搏。玻璃現在高燒剛退,又距離他最近,萬一哪句話惹毛了他,那豈不是很危險。於是我趁他正和玻璃說話,一時沒有防備,擡腳一個橫掃,把他手機的匕首踢了出去,匕首拉出一個弧線落進了河裡。
之前劉赫和頭伏在這裡不足以招惹路人的眼球,現在這邊一鬧出動靜,過往的行人可就找到看頭了,一個個圍過來,包括一些晨練的老人,都指手畫腳,卻沒有人出面問話。雖然沒有人出面干預,但是當着這麼多人面揍頭伏和劉赫,我心裡不免有點犯嘀咕。
劉赫見剛拿出的刀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我踢飛了,不禁愣了一下,估計心裡也沒了底,所以忙轉身又去晃頭伏,“師父,師父,快點醒醒!”
頭伏還是沒動。
我走近兩步,想看清他的模樣,說實話,他和黃玄龍一個樣兒,都是那種不出面淨出招的人,所以到現在我都還沒認真看過他的樣子。頭伏,年紀在三十六七歲,平頭短髮,稍有花白。甲子形臉,上寬下窄,面色粗黃,最有特點是那兩條眉毛,又粗又濃,幾乎連在了一起,這叫一字眉。五官端正,上中下三停過渡自然,眉目相宜,暗指君臣和睦,這說明頭伏本身爲人還算正直,待人和善。如此看來,很可能是太過愚忠,認定黃玄龍被我所害,因此纔出此手段。
“你想幹嘛?”劉赫一下攔住我,“你們有事衝我來,別爲難我師父。”
“他怎麼回事?”我指着頭伏問道。
“關你什麼事,我們都已經輸了,大不了卷鋪回家,你還想怎麼樣?”
玻璃一聽,也怒了,一把攥住他的領子,往上一提,喝道,“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你贏了,我們可就丟了性命,現在輸了,一句話走人就可以了嗎?今天不讓你留下點東西,你們不知道厲害!”
“你們想要什麼?”
玻璃把劉赫往後一推,要知道劉赫的身子很單薄,哪裡經得住玻璃這一推,腳下連退幾步,倒在地上。
我攔住玻璃低聲說道算了,我看頭伏面容呆滯雙目無神,嘴角流有口水,想必神經出了問題,不會再掀起什麼風浪。既然如此,依我看殺人不過頭點地,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放他們回去吧。
玻璃聽我一說,便俯下身子去看,只見他盯着頭伏默默看了分把來鍾,突然一揚嗓子,“啊”的一聲尖叫。
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病,這聲叫實在突然,嚇了我一跳,不但是我就連大志的打嗝也給治好了。玻璃擡頭看了看我,點點頭說道,“嗯,差不多是傻了,都沒反應。”說完又低頭嘰裡咕嚕說了幾句話。我距離比較近,還能聽到,大概是在罵黃玄龍,反正是什麼難聽罵什麼。比如“黃玄龍你死不要臉,臭不要臉”,“黃玄龍死有餘辜,應該千刀萬剮”。
罵了分把來鍾,玻璃才走了過來嘆了口氣,“看來,他果然受到什麼刺激了,罵他師父這麼久,他都不回罵。小子,你說,你師父怎麼回事?”
劉赫看着頭伏,臉上黯然失色,很是傷心的樣子,隔了好一會纔開口說話。原來頭伏確實是傻了,劉赫說他們應孫先生要求,昨夜匆忙趕過來,奈何到這裡時,黃河內邪祟已經藉着上漲的河水登了岸。頭伏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於是趕緊開壇布法,用奇門借兵,強行把這些東西壓了回去。關於奇門借兵,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我問劉赫怎麼個操作方法,這小子死活不肯說,生怕我偷學了去。
把邪祟壓下去並不算完,還要守住那個關口,免得二次登錄。但是這個時候,賊星衝地煞,陰陽逆轉,五行顛倒,所有的法術全部失靈。既然如此,那頭伏該怎麼辦呢?
賭,以靈魂爲賭注。
這個賭字是劉赫提出來的,其實說得不是很準確,說到底還是鎮或者克。就原理而言,很簡單,前面已經說過,就是生魂。所謂的陰陽顛倒,五行逆轉是說外物的五行的性質變了。但是作爲一個完整的小宇宙,小系統的人,這種關係並沒有變,說這麼多,我要表達的是生魂所具有的真陽沒有變。其實可以換成一個不太恰當的說法,頭伏仍然在借兵,但是借的是自己的壽命,別的他也借不了。
本來嘛,這種做法是對的,結果也比較令人滿意,但還是出岔子了,岔子出在他根本不知道地邪什麼時候會被降住。
地膽生效之時,頭伏未能及時歸位(也就是返回身體),結果一部分生魂被邪祟拉入到黃河裡去了。如今其魂魄不全,因此呈現出這種狀態。
大家可能覺得這一段說得有點不可思議,其實如果是兩天之前的我,可能也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是我經歷過相似的遭遇,所以我相信。而且劉赫所說的整體上並無破綻,可見情況應該假不了。
我看了看玻璃,玻璃看了看,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那意思是事情既然難道這個份上了,我們就算把頭伏吊起來揍一頓,恐怕也沒多大意義。
“這也算是天意,頭伏花了這麼時間佈下這麼大的局,最終還不是想掠走我的生魂,好祭奠他的師父?不料一招不慎,卻惹下滔天大罪,爲了彌補罪孽,卻把自己的魂魄丟了。”我嘆了口氣,慢慢說道,“罷了,希望你我的恩怨到此爲止,以後不要再兵戎相見,你帶着你師父走吧。”
劉赫有了我這一句話,才走過去把頭伏攙起來,把地上的麪包拿起來裝在兜裡,一聲不吭地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而頭伏整個過程仍然是那個面孔,表情癡呆,身子亂擺,要是沒有劉赫攙着,估計就走不了路。
“沒想到,事情總是發生的那麼有意思!”我感嘆道。
“呃,什麼?”玻璃又打了個嗝。
“上一次黃玄龍扶着傻徒弟走了,這一次是徒弟扶着傻師父走了,事情真是巧得很啊。不過,我倒是希望頭伏能被我勸服,明白我們的苦衷,而不是以這種形式來結束。而且,我也希望頭伏要是能醒過來,不妨考慮把劉赫收爲門下。”
“爲什麼?”
“一,他的執著,雖然頭伏不認,他卻始終不肯放棄。二,就衝剛纔他敢於護主,頭伏不收他便是對不起他。”
玻璃笑了笑,回頭跟虎頭三人說道,“事情就這樣吧,你們也都回去吧,這次多謝了,改天請你們喝酒。”虎頭三人互相看了看,對我擺了擺手就走了。
看着頭伏和劉赫遠去的背影,我長長出了口氣,心裡豁然開朗,這段恩怨的結局是老天給出的,應該還算公平。更重要的小老道和栓子口中的劫數,到這裡算是結束了。
我們正準備往回走,玻璃突然一拍大腿,“哎呦,忘了,你的手機!”說着就衝頭伏和劉赫追了過去,那意思是我手機在他們身上,我見狀也趕緊追上去。
劉赫回頭見我和玻璃在追他,估計是以爲我們又要找他麻煩,表情一變慌了神,趕緊拖住頭伏加快步子,想逃走。
可是頭伏已經傻了,任由劉赫如何拖拽,能快哪去?玻璃一下衝在兩人前頭,腳下剛停就一伸頭對着劉赫打了一個嗝,驚得他全身一顫,不由自主地往後一縮。
只見玻璃從身上掏出手機,撥通號碼,這時劉赫身上的傳來我熟悉的鈴聲,玻璃把手一伸,“拿出來吧!”
劉赫趕緊掏出手機,像攥到燙手的山芋一樣,丟給了玻璃。玻璃接過手機直接扔給了我,一轉身又把手伸向劉赫,“拿來!”
劉赫戰戰兢兢,低聲問道,“什……什麼?”
玻璃眼一翻就舉起拳頭,嚇得劉赫趕緊往後一撤,然而玻璃又把手放了下來,呵呵一笑,“不屬於你的東西,你幹嘛留着?”
劉赫一下明白過來,復又從身上掏出一個東西,哆哆嗦嗦遞到玻璃的手裡。
這是什麼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