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個人已經完全被火吞噬了,全身上下都是火,所以猛地看過去,很難看到是個人在裡面。那個人在火中掙扎着,四肢不停地舞動,想把身上的火撲滅,但是一點效果都沒有。只能痛苦地在屋裡上躥下跳,來回奔走,他的嘴機械地一張一合,一條火舌便隨之一吞一吐,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音,我卻感受到他瀕臨死亡時歇斯底里地吶喊。
那個人竄來竄去,最後竟然竄到了我的跟前,身子發生了嚴重扭曲,我以爲他馬上就要死去了。誰知他突然把手一伸就朝我的臉抓來,眼見就要抓上了,卻又戛然停在了我的眼前,五指張開不斷地屈伸,似乎要抓什麼東西。我明顯感覺到火焰散發出的熱量,炙烤着我的皮膚。那人的嘴無力地張着,好像要說話,張了半天最後只模模糊糊傳來兩個字——“三——界——”。
這時火勢漸漸變小了,那雙被燒糊了的手也停住了,最後整個人轟然仰倒在地。而我就一直看着,甚至他伸手要來抓我的時候,我的眼皮好像都沒眨。我想我應該是被嚇傻了,因爲整個過程我一點反應都沒給出,就傻愣愣地看着。
那堆火漸燒漸小,最後就剩下一堆灰燼。這時就看見從灰燼中冒出幾縷光,說是光也不準確,如霧如塵的感覺,就在那堆灰燼上盤繞着。我這時才緩過神來,走過去正要蹲下身子看看是什麼。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我一下驚醒了過來。一睜眼就忙四下看去,一切如常,沒有半點變化。原來剛纔一幕果然是夢,真實地讓我分不出虛實,險些就抱着被子上去撲火了。
我見外面敲門敲得急,當下也沒再往下想,於是趕緊起了身,不用問這個點哪會有人閒着沒事過來敲門,只有那個老頭兒了,因爲呂思然說過,上一段時間大半夜就有人敲門,問他是誰也不理,結果就看見老頭在屋裡坐着了。
我心想等你都等得睡着了,你可算來了。於是我喊道,“老東西,不用敲了,直接進來,等你很久了!”
我這話一說完,敲門聲便戛然而止,緊接着門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起,似乎向樓下跑去了。他媽的,腳步聲這麼真着,肯定是人了。於是我一把拽開門,罵道,“誰他媽的大半夜亂敲門!”聲音沿着樓梯向下飄去,消失在黑暗中,四周一片靜悄悄的。我轉身回來,把門關上,回到臥室剛睡下,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我沒說話就直接走到門後,但是我一走到門後,那敲門聲頓時就停了。我支起耳朵聽了一會,沒有聲音。我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一會,外面還是沒動靜。
我轉身剛要走,“砰,砰,砰”三聲,不急不慢。
這大半夜的,哪個缺德玩意兒竟然跟我捉迷藏,而且時間把握地怎麼這麼準呢。
“你—進—來—”我壓低聲音喊道。我想如果身邊人的話,看到我大半夜對着門喊“你進來”,不知道會怎麼想。
不出所料,門外又沒聲音了,只有樓道里過風的聲音,呼呼呼,聲音很低。我把手放在門的把手上,站了一會,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我突然一把拽開門,媽的,看你的反應快還是我反應快。
就在門開開的一瞬間,我猛然發現門外赫然立着一個身影,個子很矮,正擡手要敲門。門一開,燈光正好打在他的臉上,那人受此一驚,一閃就不見了。緊接着門口陡然起了一陣風,急匆匆向樓下飛去。太快了,前前後後加起來一秒鐘都不到,以至於我都不敢肯定剛纔是不是有人影,是不是燈光突然打到黑暗中形成的錯覺。
我趕忙關上門,站在門後喘着氣,身上冷汗一直往外冒。暗想這種詭異的場面,以前只是聽說過,今天我算是見到了。可這是在城市裡,人口如此密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趕緊定了定神,我原以爲自己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應該不會害怕,但是剛纔那一幕還是嚇到我了。因爲剛纔我看到的壓根不是那個老頭子,而是,而是送殯時的紙人,和當初趴在冷超凡背上那個紙人一樣。所不同的是,這個紙人竟然做出了敲門的姿勢,太過匪夷所思了。
關於紙人叩門這種事我小時候聽過很多次,但要說見的話卻只有一次,其實也算不上是見到,因爲我看到的是紙人,而不是過程。事情就發生在我的鄰居家,那個時候我們還住在圍裡的山腳下,都還沒有拉上院牆。一天夜裡突然下了一陣暴雨,雨正下着,鄰居家傳來一陣驚叫聲。我跟着老媽趕忙趕過去看,因爲沒有院牆,也就十來步的距離,就發現鄰居家的門前就趴着一個紙人,實實在在的一個紙人,頭朝門裡面。因爲門上面有個遮雨的棚子,所以紙人上半身還是乾的,下半身已經被雨澆爛了,露出裡面蘆葦杆兒。鄰居家的一個嬸就說,半夜三番五次的傳來敲門聲,看了幾次都沒人,最後才發現一個紙人趴在腳底下。他們一致認爲可能是紙人爲主人辦事,經過這裡時突然天降大雨,所以想進屋避避雨。現在我回想一下,紙人在棺材下地的時候已經焚化了,不可能以這種形式存在,想必是誰在捉弄他們家。
爲什麼說紙人爲主人辦事呢,這與我們這裡的殯葬風俗有關係,這裡的主人是指死去的人。在殯葬中往往會有不止一對這樣的紙人,這些紙人會在棺材下地後,在墳前統一燒掉。人們的初衷是這些紙人到了陰曹地府可以侍奉主人,比如紙人上寫着丫頭秋香,就是當丫環使得,再比如放牛童秋娃,就是讓他幫死者放牛。另外在燒化紙人時還有個講究,因爲爲了讓紙人站立起來,腳下都會做一個臺階,當然這個臺階也是紙糊的,所以在燒化之前必須把紙人與臺階扯開分別燒掉。民間的解釋是如果不撤掉的話,紙人到了那邊還是會定在臺階上下不來,因此主人反而得端飯喂他,伺候他。曾經有一家人就是忘了把紙人扯下來,後來老是夢自己的父親卑躬屈膝給兩個紙人餵飯,本家不得已又重新燒了幾個紙人,之後就再也沒做那個夢。
我最近兩次看到紙人,並且紙人都是以似有似無的形式存在的,至少在存在狀態上似乎更能讓人接受些。現在假設上面的說法真得存在,那麼這個紙人應該是受主人之命前來的。現在的關鍵問題誰是他的主人,他的主人又幹嘛不過來?我第一想到的就是二樓那個剛死過的老頭兒郭民強,當然這只是猜測,沒有證據的結論不能瞎說。可是問題是這個假設靠得住嗎?鬼是人生命存在的另一種形式,可以說是生命的延續,其本體是人,但是紙人本身就沒有生命,壓根就沒有本體,燒了也就燒了,又怎麼會伺候主人?如果說這次是有歹人暗施邪術,幻化出這種東西來對付我,那怎麼可能我一開門它就跑了?而上一次趴在冷超凡背上的那個紙人似乎更不可能是歹人做的手腳?再說了在這裡我一直低調生活,交際的圈子很小,也不可能樹敵。兩三種不可能再疊加起來,似乎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雖然剛纔的假設有點太過離奇,但是現在只能用這個來解釋了。
基於這個假設,我不在家的時候,那個老頭兒跟着呂思然進了這個屋子,他肯定是想向呂思然傳達什麼信息呢。而我來了之後,老頭兒出現一下之後就不再來了,而是派來一個紙人。老頭的不再出現和紙人見我就跑了,這說明他們兩個都畏懼於我。那麼老頭兒想傳達什麼信息呢,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這時我又想到剛纔做的夢,那個夢給人的感覺特別真實,肯定有什麼玄機在裡面。那麼那個被火灼燒的人又是誰,和這個老頭兒有關係嗎?他最後說出的“三界”兩個字又是什麼意思?三界,人鬼畜三界?還是天地人三才?是人名,地名,還是物名?
看來只有審一審那個老頭兒,也就是郭民強,才能弄清楚這些問題。不料我剛一轉身,門後的門突然“砰,砰,砰”又響了起來,我心裡一震,還不走?
這時就聽呂思然喊道,“快開門,快開門!”聲音非常急。
我一把把門拽開,呂思然一下衝了進來,驚魂不定,滿臉煞白。
“你怎麼回來了?”我問道。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呂思然趕緊把門關上,快哭了,說話都不成句了,“樓道里有……有……有人。”
“在哪裡?”
“二……二樓!”
又是二樓,看來古怪都出在二樓上,剛纔紙人化作一陣風下去了,難道她看到是紙人。我剛纔還在暗自慶幸,呂思然上天得虧沒開門,但是現在她還是撞上了。於是我問道,“你看到誰了?”
“沒看到誰,但是有腳步聲,還有……”呂思然不敢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