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挪了過來,我把那個圓形的東西在他身上擦了擦,這纔看清好像是一對陰陽魚,首尾相顧。上面雖然也發生了鏽蝕,但是程度遠比鏈子要輕得多。
所謂的陰陽魚,就是我們經常看見的太極圖,一白一黑,喻指陰陽,那兩個小圓圈就是魚眼。陰陽魚以及太極圖都是根據易經思想衍生出來的東西,揭示了一種樸素的辯證的世界觀。不過陰陽魚的形式有很多種,太極圖只不過簡化之後的樣子,如今在市場上可以見到各種形式的陰陽魚模型。現在我見到的陰陽魚,就是兩條魚,紅得發暗,魚頭咬魚尾,兩魚中間還留有眼睛一樣的縫隙。
“啥事?”老憨問道。
“嗯?”我擡頭看了看老憨,見他正一臉認真得看着我,“什麼啥事?”
“不是”,老憨疑惑得看着我,“你讓我過來究竟想幹嘛?”
我嘆了口氣,心說老憨啊老憨,這名字起的太對了。我讓他過來就是想用他的衣服擦這個東西,怎麼搞了半天他還是沒反應過來。我說,“沒事了,你繼續刨!”
老憨又走到我對面扒了起來,而我還在看着這塊陰陽魚,沒搞懂這地方怎麼會有這個玩意。老憨扒了一會,突然不動了,擡起頭看着我。我說你又怎麼了。
“我好像扒到東西了。”
“那你拽出來啊。”
“好!”老憨拽了兩下沒拽動,然後站起身換了個位置,雙手插到泥裡,卯足勁兒,只聽“啪”一聲,拽出來一團泥。可能我用“啪”一聲,大家比較難理解,其實就是泥巴被扒開時空氣的嘶鳴聲,比如我們的腳陷入淤泥裡,拔出來時也會發出這個聲音。
我和老憨歪着頭看了半天都看出是什麼玩意。我說你等等,我去打盆水來。
水端過來之後,老憨把那個東西放到水裡面晃了晃,擦了擦,拿出來一看,頓時就哭了!
我也被嚇了一跳,沒想到挖了半天還以爲能挖到什麼寶貝,竟然挖到這個東西。
“人頭,人頭!”老憨哭着就要扔。
“別動!”我連忙喊道,伸手接了過來,“啥人頭,就一個骷顱把你嚇成這樣?”
這要是放在以前,我估計自己和老憨一樣也怕得要死,但是我現在不怕了,鬼都見過了,還會怕這個東西嗎。一架骷髏就如同我們身邊的花草一樣,不對,花草尚有生命,而它沒有,就如同一塊頑石或者土塊,最多隻能證明擁有這副皮囊的人曾經在世上走過一遭,再也找不到其他什麼價值了。
“不是,我……我剛纔還拿着它看……看了半天!”
“它咬你了嗎?”
“沒有。”
“沒有,你怕啥?快點,有頭,肯定就有骨骸,把他們一起挖出來。”
“還挖啊?我聽人說,隨便動人家骨骸不好。”
“是他求我動的!”我剛說完就覺得自己失言了,於是就沒往下說,幸虧老憨也沒想到繼續問,我說我找個東西來盛着,你繼續挖。
老憨說我自己不敢。
“那你去外邊站着,等我回來繼續挖!”
我跟老爺子討了塊紅布,便回來和老憨繼續挖了起來。
泥下面確實有一個完整的骨骸,但是因爲長時間在水的浸泡下,都發暗發黑,有些骨頭一碰就爛了。我把骨骸全部清洗乾淨,就用紅布包了起來。我和老憨又向下挖了將近一尺,再也沒挖到什麼東西。我們又向四圈挖了挖,還是沒有。
看來就這一具骨骸。
我終於弄清楚了,那個人上了冷超凡的身時,爲什麼一個勁兒伸手向灰坑裡掏東西,感情就是想把自己的骨骸掏出來。同樣剛纔老大走過來時,其實是怕我們用叉子一不留神弄壞了,所以我們改用手之後,他就走了。
只是我沒搞懂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水,難道就是他每天夜裡來到院子裡沖水衝的,目的就是爲了防止被火燒蝕?這個人到底什麼來頭,屍體怎麼會被埋在這裡?他的身上怎麼還陪帶一塊陰陽魚?想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了剛纔那塊陰陽魚,我記得去找紅布時我就把它放在了地上。我轉身回去找了找,沒找到,又把泥捏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奇怪,怎麼不見了?算了,又不是我的東西,沒有就沒有吧。
我和老憨把土又重新回填,我又特意把泥土捏了一邊,還是沒有,既然這樣,我也就徹底死心了。
等我們把地平了之後,我把那堆骨骸包好,防止見了光,出來時才發現門樓下面就老爺子一個人了。
“大哥呢?”老憨問道。
“走了,你們拿着紅布進去時,他爬起來笑了幾下,唱着曲兒就走了。”
“唱什麼曲兒?”
“誰知道去,什麼粉白臉,紅嘴脣的,唱着唱着就走了。”
老大唱着曲兒走了,說明那個人早就從老大身上下來了。他從老大身上下來能去哪裡,只能進廚房!想到這裡我身上冷汗下來了,難道剛纔我們在挖他的骨骸時,他就在一邊看着,我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那包骨骸,從心底升起一陣涼意。
關於這個人身份,我一直都沒搞清楚,因爲我不知道他的名諱,所以審不到他。而他本人好像也沒有良心,我幫了他的忙,他也沒來找我道謝。唯一留下的線索就是那個陰陽魚,陰陽魚是我後來發現的,就放在我的兜裡,和手機在一起,所以我斷定這是那個人臨走時送給我的。因爲我當時根本就沒把它放在兜裡,何況上面還有很多泥,更不能把這麼個泥蛋子和手機放在一塊。如果這個東西是真貨,說明這個人還確實有點來頭,但如果僅僅是市面上的裝飾品,他最多也就是個平頭百姓,這樣,我也就沒有必要抓破頭皮去想他是誰。
另外還有一點我也沒想通,就是那天夜裡他爲什麼放着門不走,非要爬什麼煙囪。一開始我以爲是門神擋路,後來一想不對,因爲他後來從門走過。難道他是故意爬煙囪的,爲得就是吸引我的注意,好讓我幫他?後來玻璃跟我說煙囪本來就是鬼的通道,一般人死後回魂時,就是被鬼差押着從煙囪下來的,但是這個觀點我接受不了,因爲裡面涉及到神學範疇的東西,到底有沒有鬼差還是另一回事。所以到現在,我也只能給出以上推測,而不是一個明確的答覆。
這個時候冷超凡和老乞丐已經回來了,我說那邊事沒出什麼亂子吧。老乞丐說能出什麼亂子?我說我看冷超凡怎麼沒什麼變化。
“你要什麼變化?難不成要他長出翅膀飛了?”
冷超凡的事到這裡算是真正解決了,到底有沒有效果那要看以後的情況了。
現在回過頭來看看整件事情,冷超凡身犯柳弓煞,身負極陰之氣,招引無數惡鬼精怪,而且還禍及水清靈和大志,最終致使水清靈多次險些喪命。原因爲冷超凡只是一時大意未能躲避陰弓,哪料到竟然牽扯了這樣一段恩怨在裡面,而且還是三十多年前產生的恩怨。三十多個春秋,早已時過境遷,塵埃落定,不料如今又被歹人提起,不但使父子反目,兄弟成仇,陰人也不得安寧,更甚者還搭上一條性命。很明顯,這個歹人就是老總,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就是爲了那三千塊錢?表面上看只能是這樣,三十年前他收了李大拿的錢,違背良心,和他演一齣戲欺騙老爺子,次年他又以說出真相爲要挾,從老爺子那裡拿了一部分錢。三十多年後,他同樣可以以真相爲籌碼向老大,也就是李大拿的兒子,索取三千塊錢。看起來李大拿的一切出發點都是錢,簡直就是財迷心竅!一切看起來理所當然,但是三千塊錢放在現在根本就不是個事兒,他再是錢迷會因爲這麼點錢,而不顧及他人性命嗎,他真的就這麼混帳嗎?人性醜惡,可見一斑,這樣的人怕是最終會栽在錢財上。
我們把廚房裡那個陌生人的骨骸葬在堰北,因爲非親非故,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我們直接挖個深一點的坑,把包扔進去了,埋了,墳頭堆得不高。因爲不知道姓名,也不好立碑,再說我們這裡也不實興立這個。眨眼都好幾年過去了,現在過去的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我們焚了檀香化了紙錢,胡亂祭拜一陣,就回去了。一切相安無事。
老乞丐讓人把廚房挖出骨骸的地方,挖土八寸,然後撒上石灰,上面再鋪上新土,這才讓人把鍋竈重新支起來。老乞丐的意思是底面殘存有屍氣,防止屍氣上透傷到人,我想屍體都被起走了,哪裡還有屍氣,就算殘留一部分,也會被大地吸收殆盡,也透不上來,老乞丐這是多此一舉,或者說他爲了保險起見才這麼做的。鍋竈搭起來之後,老爺子去試了試火,煙果然全都從煙囪排出,非常通暢,可見吃火這事和那具屍體果然有關係。
我曾嘗試過把老大得魂找回來,所以我們去了一趟堰北墳地裡喊魂,但是沒有用。我又想,老大在沒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和老爺子相處得很好,只是因爲知道了上一代的恩怨,與老爺子反目成仇後,血咒纔開始起效果。如果他能繼續視老爺子爲自己的親生父親,事情會不會發生奇蹟般的變化呢。於是我們按住老大讓他給老爺子磕頭道歉,出奇的是,只要我們哄他,老大可以跪任何人,但是偏偏就是不願跪老爺子,怎麼說都不行。我們還嘗試讓老爺子去當年土地公所在的地方再拜祭一次,不過現在那個地方早被人蓋起了房子,老爺子在一邊又焚香又磕頭的,人家本家可不同意了,說老爺子裝神弄鬼把我們都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