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春你個混蛋！”陽子莫眼裡本是晶瑩一片, 卻是被她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她一個箭步，衝到歐陽春的跟前。右手伸出，扯着歐陽春的耳朵, “歐陽春, 你想去哪裡我不管, 我也不想管, 但是麻煩你不要搞出這麼大動靜！”
歐陽春低着頭, 讓自己的耳朵好受一點。委屈地看着陽子莫：“姑奶奶，有話好好說……”
陽子莫“哼”了他一聲，收回手, 撇過頭去。雖然面上是生氣，但終還是放下了一塊大石。
展昭看着歐陽春溫聲說道：“歐陽兄, 子莫是擔心你。”
白玉堂看着歐陽春也是不爽：“歐陽春, 你沒事招惹鬼幹嘛, 還是那麼厲害的鬼！”
丁月華對他笑笑，然後看着幾人說道：“不管怎麼說, 歐陽北俠的出現，無疑是一件高興的事呢。”
歐陽歪着頭，看着幾人迷糊地問道：“出了什麼事麼？”
“歐陽兄不知道豐都的府衙在通緝你？”展昭問他。
歐陽春搖搖頭。
“那歐陽北俠你可知道你在府衙留了個字條，說要移平豐都。對了，你還留下了你的龜靈寶刀。”白玉堂斜着眼睛看他。
歐陽春繼續搖頭, 然後揚了揚手中的寶刀。“我這刀不是在這兒的麼。”
展昭撫了撫額。“歐陽兄, 那這火災的事你總知道吧。”
“當然知道啦。”歐陽春這回點頭了, “這火本是要來燒我的。”
“歐陽北俠, 可是遇見了什麼厲害的角色？”丁月華問道。
歐陽春努努嘴：“厲害也不見得, 就是些三腳貓的功夫。”
陽子莫直截了當地問道：“爲何要燒你？爲何你會在這裡？”
歐陽春看了眼那坑，對着陽子莫一字一句地說道：“阿秋, 要燒我的，我在等的，是我們的後孃。”
後孃。
陽子莫聽着這詞，心裡很不是滋味。冷然說道：“我只有一個娘。”
歐陽春舉手：“我同意。”
雖然不想認這個娘，但是有些事還是不得不問的，比如：“歐陽中惠在哪裡？”
歐陽春聽了她的話，卻是嘆了口氣。他緩緩對她說道：“阿秋，他現在並不好。”
*
歐陽中惠真的很不好。
陽子莫本是不信的，卻是在見到他時完全明白了歐陽春話裡的意思。
歐陽中惠居住的小木房在豐都的最外圍，荒郊野嶺，一般人無故是不會到此處的，可是他卻在這裡。
小木屋的門口，一箇中年男子正在焦急地走來走去，看着歐陽春帶着一羣人過來，趕緊圍上前來，抓住歐陽春的手臂，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春哥，我要吃糖糖。”
四十歲的年紀，卻是用着稚嫩的語氣對着歐陽春——自己的兒子撒嬌。
他不是這樣的。
陽子莫印象中的歐陽中惠不是這樣的。
臉上從來沒有笑容，總是嚴厲地斥責她……
可是……眼前這個人，頂着與他一樣的臉，卻是滿臉天真與笑容……
“這是怎麼回事？”陽子莫聽見了自己顫抖的聲音。
歐陽春拍拍自己父親的手，溫聲安慰道：“爹，不急。”然後看了看衆人，最後看向歐陽秋，“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便是這副模樣。”
陽子莫深吸了一口氣，問：“他不認識我了？”
歐陽春嘆了口氣，向歐陽中惠指了指陽子莫：“爹，還記得阿秋麼？”
“阿秋？”歐陽中惠歪着腦袋看向陽子莫，眼中閃着莫名：“秋姐姐，我要吃糖糖。”
一句話，讓陽子莫再也支撐不住。
“吃糖！”她朝他吼，從自己的包袱中一件一件扔出一些小碎食：“給你，都給你！”然後騰地蹲下，埋頭哭了。
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沒見過他了，如今見到了，卻是這副模樣……
報應，都是報應！
她曾經無數次地詛咒他，謾罵他。
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父親啊……
展昭蹲下拍着她的後背，看着眼睛同樣溼潤的歐陽春，緩緩說道：“這事可是和那女鬼有關？是否找到女鬼會有辦法恢復？”
歐陽中惠本是被陽子莫的大喊大叫嚇到，後來見她又哭了起來。趕緊撿起了地上的東西，想了想遞了一個給陽子莫：“姐姐，吃。”
展昭替陽子莫收下，然後對歐陽中惠笑笑。
歐陽春將歐陽中惠扶至身邊。“展昭說的對，我的確在想辦法找那個女鬼。那個女鬼親口對我說的，是她把爹變成這樣，然後帶着他下山來到了這裡。我想她有辦法讓爹這樣，也一定有辦法治好。”
“哥哥。”陽子莫擦了一把臉，擡起頭看向歐陽春，“你可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我只聽爹叫過，阿離。”
陽子莫看了眼歐陽中惠，看了看身邊的幾人，淡淡說道：“進去說話吧。”
說着率先進了屋裡，環視屋內的擺設。“那女子挺簡單的。”
跟在後面的歐陽春點點頭，說道：“的確，我見到她時也覺得這應該不是個壞鬼，那時我也覺得，或許……她真的是喜歡爹的。”
陽子莫坐下，說道：“是不是真心，並不是從表面就可以看出來的。”
歐陽春嘆了口氣，不語。
展昭將巨闕放在桌上，問歐陽春：“歐陽兄每日都會去那坑邊守株待兔？”
“嗯，等會兒還要再去。”歐陽春看了看歐陽中惠，笑笑：“如今你們在，我也放心一些了？”
“有一件事，月華覺得很奇怪。”丁月華突然說道，“明明是案發地點，卻沒有一個官差。歐陽北俠明明被官府通緝，可是他每日都去案發地點竟然沒有被抓捕。”
聽到這裡，展昭也是起疑。“的確。歐陽兄的這件事，可以說是在我朝已經傳遍了，可是在豐都卻是平靜的很。”
“月華有一猜想。或許，這件事豐都的人並沒有當回事，但是，卻被人刻意傳播，爲的……是引誰來這裡。”
丁月華說的的確在理。
那麼，聽到歐陽春的消息，誰會比較在意？
自然是他的親人。
難道要引的是陽子莫？
可是鬼媒陽子莫是歐陽春的妹妹的事，似乎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啊……
“不管是引誰。”陽子莫淡淡說道，“我們已經在這裡了。”
“現在首要的，是找到阿離。”
歐陽春點點頭，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去那裡蹲點了，你們祈禱我的好消息吧。”
“我也去。”陽子莫站起。
歐陽春卻是攔住了她：“阿秋，好好陪陪爹。”
一句話，卻是觸及了她心裡柔軟的部分。點點頭，便又坐下了。
“那展某陪歐陽兄去吧。”展昭看了眼陽子莫，轉而看向歐陽春堅定地說道。
歐陽春點頭。
“五爺我也去！”
展昭卻是攔住了他：“你若去了，誰又來保護這裡？”
這裡可還是有兩個女子和一個長輩。
明白展昭的意思，白玉堂點了點頭：“那好，五爺我留下。這裡，你放心便是。”
展昭笑着點頭，看向陽子莫：“子莫，莫要意氣用事。”
知道她喜歡獨來獨往，囑咐她似乎成了習慣。
“展昭，你可真婆媽。”陽子莫撇過頭，不看他。
他卻是笑笑，然後與歐陽春一起出門。
丁月華看着白玉堂的不知所措，又看了看陽子莫的呆呆愣愣。最後說了一句：“月華去廚房看看，給你們做些吃的。”
白玉堂見丁月華離開，又看了看陽子莫，想了想，說道：“五爺我去門外看看風景。”
說着也出了屋，關了門。
在門外，白玉堂吐了一口氣。讓他們好好待會兒吧……
屋內，安靜得連瑣碎的聲音都聽得清楚。
筷子敲擊桌子的聲音、桌子咯吱咯吱的聲音、彼此的呼吸聲……
陽子莫看着身邊的父親玩着筷子玩的暢快，心裡卻是苦澀的。她突然想起了那年，他不顧她的想法，要拉着她離開師傅……
——“歐陽中惠，你放開我！”
——“歐陽秋，誰告訴你是這樣稱呼長輩的！我是你爹！”
——“爹？呵……若你是我爹，又給了我多少溫情？”
——“無論如何，我不許你在這裡學一些污穢之術！跟我離開。”
——“爹，我不離開。如果你今日帶我走，明日你見到的就是我的屍體！”
——“好，歐陽秋，我也跟你明說，若你今日要留在這裡，以後便不要認我這個父親了！”
——“……不認便不認。”
——“好！好得很！歐陽秋，這可是你說的！”
——“從此以後，我不再叫歐陽秋。”
那時，她甩開他的手，毅然決然。
如今，她卻是想，牽起他的手……
似乎是心電感應。
歐陽中惠扔掉手中的筷子，跑到陽子莫的跟前，拉起她的手：“秋姐姐，我們去玩好不好？”
手心的溫度，一時讓她忘了過去的種種。眼角的淚水隨綻開的笑容而出。
“好。”
昔日之事，今日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