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去皇宮和沐府不談,皇都裡戒備最森嚴的便是皇祖祭壇。
這裡供奉着宇文皇族歷代的聖祖先賢,其中歷史最久遠者可以追溯到一萬多年前的黑暗歲月。整個皇祖祭壇除了常駐的祭官以外只有天師可以不經求準自行進入,其他人包括諸位皇子皇女在內沒有衍皇首肯皆不可擅自前來,違者當以重罪論處。
直到衍嶺皇登基,皇祖祭壇的通行名單上纔多了一個國師,也就是文老。
這一動作讓很多人暗自玩味,因爲大衍以往的歷史上從來沒有國師一說。文老先是接掌了監察司,後又被破例榮列爲國師一職,現在又成了皇祖祭壇的常客,衍嶺皇之心路人皆知,這明顯是在打造一個能制衡沐家天師之人。
再加上文老和其他四老修習的也是衍道,而且傳言說就是沐家衍術的拓本,這讓當時的很多人都堅信大衍必有一場內亂。
可結果卻出乎意料,天師閉關不出,國師有條不紊跟沐家不犯秋毫,衍嶺皇居中始終沒有表露過明顯的態度,似乎此事只是正常任免一樣,大衍就這樣平靜了數百年,久而久之的很多人也就放下了這件事,甚至都已經快忘了。
直到今天,一別數百年之後沐家時任天師沐方禮重臨皇祖祭壇,這段久遠的回憶頓時又被勾了起來。
沐方禮閉死關不出,天師一職又一隻落在他身上,所以以往在皇祖祭壇的祭祀活動他都缺席,均是國師文老一手打理的。
可是今天,大衍太子冊封大典,沐天師親至,文老也來了,兩人撞在了一起,誰來主祭就很讓人玩味了。
“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我來。”
沐方禮很乾脆,吩咐手下一樣打發文老。
文老也不動怒,保持着禮貌的微笑道:“沐天師,我皇心疼您老操勞,所以早將此次祭典交由下官打理,所以主祭一事還是下官來吧。”
輕哼一聲,沐方禮淡聲道:“大衍律例,凡祭祀者主祭當由天師擔任,你不知道嗎?”
文老笑容不變:“可是這幾百年來的祭祀活動,您老閉關也沒來啊。”
“你這是在指派本座的不是嗎?”沐方禮眼神轉冷。
“當然不是,下官哪敢指派您的不是。下官的意思是說您老幾百年沒操持過此事了,有些細節怕您生疏了,所以下官纔想擔任今日的主祭,一來幫您老回憶一下,二來也是皇命難違,還望天師准許!”
沐方禮眼神一冷:“你是說要教我嗎?”
“當然不是,天師多慮了。”
文老說完含笑而立,任沐方禮如何逼視也絲毫都不退讓,臉上始終掛着禮貌而謙恭的微笑。
見文老執意不退,沐方禮皺了皺眉頭,眼睛一轉看到了靜候一旁的大奉常,頓時一把抓了過來。
“你說,今天的主祭是該有老夫來擔任,還是該由他!”
大奉常冷汗直冒,臉色煞白。
按理說,主祭應該是由他這個大奉常來擔任的,無奈大衍有個天師,他這個大奉常就成了透明人,每次祭祀都是給天師打雜的。
後來天師閉關了,他本以爲機會來了,誰知道又從天降下個國師來,他仍是個位高權輕的小透明,他甚至懷疑衍嶺皇連他的名字都忘了。
今天天師與國師撞到了一起,他枯燥的生活裡總算有了點小調劑。本想坐山觀虎看場好戲,誰知天師一句話就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看看左邊,沐天師凝目而望。偷偷嚥了口唾沫再看看右邊,國師也笑臉溫和的看着自己,但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他心裡發寒。
眼見兩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他幾番猶豫後猛一咬牙,躬身一禮恭聲道:“下官認爲應尊皇命!”
沒直說,但也說出了答案。
尊皇命,那不就是國師文老嗎?
他不是笨人,知道天師國師他都得罪不起,但最得罪不起的還是衍皇。
得罪了天師國師最多給他個小鞋穿,得罪了衍皇可也就是忤逆聖心,是要命的!
衝着大奉常微微頷首,文老笑望着沐方禮:“沐天師,您看...”
“今天是我外孫的大喜之日,你要是搞砸了...哼!”
一甩袍袖,沐方禮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文老欠身道:“恭送沐天師!”
裡面有小插曲,外面也是如此。
坐在四面沒牆的車輦上走了一路,李初一心情差到了極點。
想想典禮結束後他要坐着這種車輦繞着皇都連轉三天,讓全城的百姓都看到這張俊臉,他就感覺眼前的世界一片灰暗。
這哪是太子啊,這不猴子嘛!
原本以爲這就是極致了,沒成想來到皇祖祭壇外下車時,他的心情更差了。
大小官員列隊等候,一眼掃去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餘瑤,看着伊人嫺靜的站在宇文太浩旁微笑望來,他的心猛然一堵,旋即五味陳雜。
見他到來,宇文太浩帶着一衆皇子皇女迎了過來。一行人有單有雙,可他的眼裡只有最前面的宇文太浩和餘瑤,看着兩人含笑而來,他忽然氣惱滿心,擡腳便迎了過去。
只是剛走了一步,小猴子壓低的提點聲就追了過來。
“殿下,您不能動,要等他們過來迎......”
聲音戛然而止,李初一猛然回頭冷冷的看着他,他發誓他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殺意,透骨的心寒讓剩下的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裡,深深的把頭低下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哼!”
冷哼一聲,李初一扭頭便走。
迎來的皇子皇女紛紛愕然,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還是真的不知道規矩。
宇文太浩絲毫沒有奇怪,微微一笑加緊步伐,幾步來到李初一近前。
“大衍歷史上急着當太子的無數,但這麼露骨的卻只有你一個。”
宇文太浩調侃,李初一卻沒心情接茬,扭頭看着餘瑤皺眉道:“你怎麼也來了?”
“皇上讓我來的。”餘瑤輕聲回道。
李初一心裡一沉。
“皇上”二字不僅僅是個稱呼,而且是種態度。餘瑤以前都是叫衍皇的,現在口稱皇上,她怕是已經......
“想好了?”李初一問道。
瞥了眼宇文太浩,餘瑤含笑點頭,眼中的堅定讓李初一暗暗一嘆。
“大皇兄...”
“恭喜大皇兄...”
其他皇子皇女圍了過來,李初一心情煩躁哪有功夫應付他們,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冷着臉直接穿過,留下一衆皇子皇女尷尬的僵在原地,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李初一哪會在乎他們,不顧小猴子語帶哭腔的勸阻,他筆直的走到一衆官員身前,在衆人愕然的注視下停在了王大川面前。
雖然知道他要幹什麼,但王大川還是嚇了一大跳。他以爲他們之間應該有一種很隱晦的方式交談,而不是這樣堂而皇之。
“下官王大川參見大皇子殿下!殿下千...”
“別廢話,人呢?”
“殿下,您小聲點行嗎...”
“我又沒喊,你怕什麼?再說了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這個...”
暗暗苦笑,王大川趕忙點回正題,湊近前來低聲道:“殿下,人已經提出來了,只是這種場合不方便帶過來,等事後殿下派人去監察司領人便可。”
“不用過後,就是現在!”
李初一一刻都不想多等,回頭招呼過李斯年:“四大叔,海無風提出來了,麻煩你去監察司把人領了。”
“行,我這就去!”
李初一轉身便走,卻又被李初一叫住。
“等一下,帶上黑子吧,萬一那幫龜
孫子耍賴你也好有個幫手。”
小二黑樂壞了,那些禮儀它比李初一還頭大,正愁着一會兒該怎麼辦呢,此時一聽立馬跳上了李斯年頭頂。
“走走走,快走,本皇快悶死了!”
李斯年苦笑,任由它拉繮繩似的扯着頭髮,跟在王大川身後離開了皇祖祭壇。
心放下了一半,李初一回頭衝着餘瑤輕輕的點了點頭。
餘瑤眼神驟然一亮,隨後迅速蒙山了一層霧氣。海無風是她最大的心結,他能獲救她的願就了了一多半了。
忽然,一聲低沉的鐘鳴聲傳來,所有人盡皆臉色一肅,宇文天浩也肅然的靠了過來。
“準備進場吧,規矩都知道了嗎?”
“算是吧。”李初一說的模棱兩可,直把身後的小猴子嚇了個半死。
這話鎮西王聽了倒也罷了,萬一由鎮西王傳到了衍嶺皇的耳朵裡,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不用怕,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下我會提點着你,只要大致上做對了就行,小差小錯不會有人責怪你的。”宇文太浩安慰道。
李初一嗤笑,斜眼掃了過來:“你覺着我會在乎?”
無奈的輕輕搖頭,隨後臉色一正,示意餘瑤過去家眷的隊列,宇文太浩面色肅然的站到李初一側後,他身後則是諸位皇子皇女按序而列。
當入場的唱喏聲遠遠傳來,李初一嘆了口氣,跟在儀仗隊身後擡腳向祭壇內走去。其後鎮西王、皇子皇女,而後是文武百官,最後則是官員的家眷和大衍的豪族,如納蘭家趙家這等家族盡皆在列,皇都裡排的上號的豪族來了個七七八八。
納蘭家的隊伍裡,納蘭明月站在她爺爺納蘭鐸身邊,望着遠處那個一身黃袍的小小身影,嘴角暗暗一瞥。復又看向他身後的鎮西王,再輕輕轉頭以餘光掃了一眼家眷之首的餘瑤,眼神不禁一黯。
有些東西,註定是得不到了。
或者應該說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是最悲哀的。
嘆了口氣,納蘭明月強打精神。
既然得不到,那就默默守望吧。
當不了眷侶,能做個知心蜜友,也挺好。
“明月,怎麼了?怎麼情緒不太好?”
爺爺的聲音傳來,納蘭明月微笑着搖搖頭:“沒有呀,我心情挺好的,就是有點悶。”
看了遠處的李初一一眼,納蘭鐸自以爲明白了點什麼,玩味的笑了笑後寵溺的道:“不要急,爺爺替你做主。等這邊的事一結束我就去找你沐爺爺,爺爺一定替你...”
聽着納蘭鐸絮絮叨叨着自己的“大計”,納蘭明月哭笑不得,心暖的同時又有些苦澀。
某些事情,註定是極少的人能夠理解的。
李初一能,可惜自己的爺爺不懂。
目標編號011AbXsw小說網隨時期待您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