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山上的景色也變了,變得有些陌生了。
路旁的小樹林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兩道蕭瑟的身影在樹林中,擡起頭仰望着天空,看不清真容。
山峁上,一個老頭提着個馬燈,後面跟着四個人,旁邊是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
彷彿時間也靜止了,耳畔只剩下我們三個的呼吸聲。
不對,胡麗麗呢?
褲管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住了,低下頭一看,是小狐狸。
彎下腰,把小狐狸抱在了懷裡,然後警惕的觀察着四周。旁邊,蘇小紅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咕咚。”蘇小紅嚥了口唾沫,顫抖着道,“小樂子,這有點不對勁啊。”
“保持警惕吧。”我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根菸遞給蘇小紅,“抽菸。”
“不是說菸酒招鬼嗎?”蘇小紅接過我遞給他的香菸,狐疑的問。
“已經這樣了,還用招嗎?”我自己也點上了一支。
我敢肯定,現在看到的肯定是幻覺,而且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一條路,等。
雖然四周看起來都很平靜,但是我有可能走一步就能掉下懸崖,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
大概是六幾年的時候,我二爺從馬家砭趕完集回家,那個時候,已經到了晚上,牛車在經過紅泥峁灣時,忽然停了下來,我二爺拿鞭子怎麼趕都不走。
於是我二爺就從牛車上下來,跑到前面去拉。
拽着繩子後退了幾步,正要用力,忽然腳下一滑,朝懸崖下摔了下去。也幸虧懸崖上有一棵歪脖子樹把他掛起來了,要不然,能留下條命就算不錯了。
後來我二爺跟我們說,牛之所以不走,應該是看到前面是懸崖了,牲靈都有靈性,有些牲靈的腿上更是長着一隻天眼,能看到人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二爺趕着牛車朝我們村走,快進村的時候,他聽到路邊的山上有嘻嘻哈哈的笑聲,隨後更是有土疙瘩從山上扔下。
快到家的時候,村裡的老神仙做完法事回家,看到我二爺,臉頓時便沉了下來,問,“你這憨貨,拉這麼個東西回來幹什麼?”
我二爺起初還不太明白,但是一回頭,卻發現車子的後面跟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女人低着頭,身上穿着壽衣。
那天晚上要不是我老神仙出手,我二爺就沾上那髒東西了。至於現在,我沾上的髒東西已經夠多了,要是再來這麼一個,我還有活路嗎?
我用力吸了口香菸,然後看向蘇小紅,問道,“你看出點什麼了沒?”
他跟我不一樣,我是個捕魂師,需要接觸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眼睛早已經被同化。但是蘇小紅不一樣,他雖然會打鬼,但是自始至終,接觸的邪祟都不多,看得比我清楚。
蘇小紅抽了口煙,然後然後接着月光,看了下腕上的手錶,道,“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現在看到的東西,跟這個時間段沒太大的聯繫。
“第一次爲秦雯捕魂,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我經過這裡,聽到兩個女子在笑,但是周圍沒變。”
說起那兩個女子,我不由得回過頭,朝上一次那兩個女子消失的小山峁看去。
小山峁上放着幾個嶄新的花圈,花圈的旁邊,是兩座新土堆起的墳墓。
也就是說,我上一次遇到的,是魂。而這一次遇到的,卻是實打實的邪祟。
難道說這些東西是因爲上一次來沒再眼皮上擦牛眼淚,所以纔看不見?
我仔細看了看前面的路,一時間不敢確定了。
“我再擦點牛眼淚試試。”蘇小紅把香菸扔在地上踩滅,然後把手伸到我面前。
“沒用的,現在是零點。”我搖了搖頭,“咱們先等着,大不了就在這兒站一個小時,一點過後再動身。”
“聽你的。”蘇小紅鬱悶的坐在了地上,然後解開布袋,清點起剛纔的收穫。
我看着他把一件件東西拿出來放到地上,不由得思考了起來。他跟我一樣,想引蛇出洞?還是說,只是想清點一下這一次的收穫?
我警惕的注視着四周。
忽然,蘇小紅朝我招了招手,“小樂子你過來看,這兩個傢伙竟然還帶了寶具,你看這個方殼,這是出明寶用的。”
“這麼大?”我假裝驚訝的走過去,把那個方殼子拿起來看了起來。
大概只有巴掌大,七八釐米高,上面雕鏤着精美的花紋。
“你那個寶具不是隻有火柴盒大小嗎?”我不解的看着蘇小紅。
蘇小紅搖了搖頭,笑着道,“我那個只是自己玩的,真正的寶具就得這麼大。”
他拉着我蹲下,然後介紹道,“寶具都是一整塊木頭上挖出來的,火柴盒那麼大的好挖,這麼大的,而且你掂掂這分量,再聞聞這香味,這是小葉紫檀的,甩我這個幾百條街了。”
說話間,他已經把寶具從口袋裡拿了出來。只有火柴盒大小,但是,這上面還綁着一根頭髮。
“這頭髮怎麼回事?”我疑惑的看着蘇小紅。
“沒這根頭髮我怎麼出千?”蘇小紅翻了個白眼,然後朝我使了個眼色,道,“來了。”
說完,他不緊不慢的把地上的東西一件件往布袋裡裝。
懷裡,小狐狸也不安的躁動了起來,扒開我的衣服鑽了進去,小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看到小狐狸這幅模樣,我就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你好歹也是修行一千多年的狐狸精,面對邪祟,用得着這麼害怕?
深吸一口氣,再次擡頭,眼前的場景又變了回去。
“你們看起來都不害怕。”一個衣着華貴的男子出現在我面前,另一個我也感覺到了,就在我身後。
“怕也沒用,來一支嗎?”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菸,但是把煙放在嘴裡,打火機怎麼也打不着了。
“活人。”面前的男子開口了,臉上就像有一團迷霧,雖然近在咫尺,但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倆應該感到慶幸,往前走一步,就會掉下懸崖,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一樣。”
“少他麼嚇唬人,你們不是有兩個嗎?來來來,單挑還是雙挑?”蘇小紅已經把地上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站起身朝我面前的男子勾了勾手,“上一次小樂子給爺送了個油炸鬼,這一次老子還兩個給他。”
蘇小紅的話剛說完,我眼前一花,他已經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那個男子的面前。
“嘭!”
一拳打在了那個男子的臉上。
“裝神弄鬼是吧?老子連糉子都敢揍,你算個毛!”
前面,剛纔還威風凜凜的男子已經被蘇小紅揍得毫無還手之力。
我轉過身,一臉玩味的看着剩下的這個男子,“你要不要也試試?”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是我心裡還真有點怕。
蘇小紅吃過油炸鬼,揍邪祟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我呢?我又不是沒試過,要是跟蘇小紅那樣暴力揍鬼,吃虧的只會是我自己。
“你倆到底是什麼人?你們沒有拿擀麪杖,也沒有拿藤條,怎麼可能打得到我們?”
“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了。”我把身上的包裹放下,然後伸了伸雙臂。
“你想幹什麼?”
還沒動手,面前的男子竟然慫了。這也跟我瞭解的鬼差不多,這些傢伙,都是些欺軟怕硬的貨色。
身後,蘇小紅打得起勁,一邊打一邊罵着,“找爺爺的麻煩?老子連死都不怕,還會怕你?真是活的不耐煩了。說,還敢不敢了!說……”
“來,咱倆……”我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一臉微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但是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就傳來蘇小紅的聲音,“小樂子,你好歹是個陰陽先生,我跟你學了這麼久,你就讓我練練手唄。對付這倆雜毛,哪用得着你動手?”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鬆了口氣。說實話,我還真不敢跟面前這貨動手,我只是個捕魂師,跟邪祟動手,那純粹是找虐。
而面前的男子在聽完蘇小紅的話之後,竟然扭頭就跑,連自己的同伴都丟下不管了。
身後,傳來那個邪祟哭爹喊孃的聲音。
“大爺,我不敢了,真的,我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吧,我真的幾百年沒洗澡了,您別油炸我行不?”
“不油炸你對得起我等這麼長時間嗎?”蘇小紅的鼻孔裡發出一聲冷笑。
我轉過頭看時,卻見蘇小紅正在穿鞋,地上多了一塊乳白色的石頭。
法石!
臥槽,這玩意兒過年收法成功纔會出現,怎麼會在現在遇上?
蘇小紅氣喘吁吁的把石頭撿起來,然後站起身走到我面前,道,“這塊石頭,就是剛纔那個鬼。回去油炸一下,吃了以後,你也能跟我一樣能暴揍邪祟了。”
我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石頭,腦筋轉不過彎來了,“把邪祟變成石頭,就連一般的陰陽師都做不到,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小紅撿起地上的布袋,道,“邊走邊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撿起地上的袋子,急忙跟在了蘇小紅的後面。
蘇小紅從我口袋裡把香菸取出,點上一支,道,“今天晚上這事,有人跟我說過。”
“誰?”
“就是咱倆小時候遇見過的那個白鬍子老頭。”蘇小紅點上香菸,用力吸了一口,接着道,“昨天晚上,我碰到他了。他跟我說,今天晚上要是沒有我的幫忙,你得不到陰陽刺,甚至連命都有可能丟在這裡。你中了詛咒,那個活死人讓你來鬼市,是想你送死。這樣一來,那個活死人就會壯大。”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接着道,“他臨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張符,讓我讓在鞋底,如果在回去的路上第三次遇到這兩個小鬼,就脫下鞋釦,把其中一個制服。”
“那另外的那個呢?”我問。
“另外的那個……”蘇小紅吐出一個菸圈,然後轉過頭朝後面看去,“他來了,還帶了救兵。就是在鬼市給咱們算命的那個,劉伯溫!”
聽到這話,我下意識的想要回頭。蘇小紅立即開口,“我有辦法拖住他們,你不要回頭。”
說到這裡,蘇小紅把抗在肩上的袋子扔在地上,然後轉過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稍等片刻。”
說完,蘇小紅便朝後面跑去,我不由自主的轉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