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到幾分鐘前。
隨着問話的開始,蘇圓圓冰山雪蓮一般的嬌容威嚴無比:“我想你還沒有資格教訓我的學員!”
她的話語冷若冰川,但內裡護短的意味卻頓時再一次讓衆人摸不着頭腦。饒是方大明心思如猴般精明,這一下也有些茫然了。
這是什麼情況?聽蘇小姐的口氣,可不只是單純的啓蒙者與被啓蒙者的師生關係了。這句話雖然簡短,冷漠,可冷漠之中的另外一絲情緒倒是令人難以琢磨。敢情這兩人一個知情一個不知情,還在玩水到渠成?
不過他以下屬的身份對蘇圓圓話裡的意思還沒喘過氣來,就自以爲然的在蘇圓圓的下一句話中得到了答案。
“呼——”蘇圓圓長吐了一口氣,收住冰冷的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的歉聲道:“對不起,博瑞的死我很難過,所以說起話來有些衝動了……”
她頓了頓,又警告王濤道:“但是王濤,我想張德帥的行爲如何還不需要你來質問。陶主管雖然剛剛被分配到這裡不久,但是起碼是組織內部決定下來的,你身爲他麾下成員,就應該好好配合他的工作。衝動,往往會使事情往不好的方向發展,所以,請注意你的言辭,並且尊重陶主管與方指揮,配合他們的工作。”
不着痕跡地將陶躍的位置放高,又把方大明頭銜上的那個“副”字忽略,蘇圓圓緊了緊扶住張德帥的臂彎,沉聲道:“至於張德帥的反應。我想這也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人有的反應。在場的各位哪個是冷血動物,第一次面對死人,難道你們就可以麻木不仁地看下去了?他還年輕,請容許他犯點小錯誤,這沒什麼大不了的。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大家都一樣。”
張德帥未嘗沒有一絲感激,但眼下他突然生出愧對蘇圓圓的念頭,而且“未婚妻”三個字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饒是他面對眼前幾人紛紛鬆弛下來的姿勢心裡稍稍安定,但還是會想蘇圓圓是不是聽到了剛剛自己跟他們的交談,而她現在閉口不談這幾個敏感詞彙,其實是因爲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的吧?
“……”王濤後退幾步,閃身到陶躍身後,但面無表情的臉色還是能夠看出他對蘇圓圓的話稍有不滿。
蘇圓圓自然不會計較王濤的情緒,很多時候,她也清楚自己開口說話的底氣事實上來源於自己的家族,所以就算有人在她的底線之內流露出幾分不滿,她依然可以很自然地處理自己的情緒。
“呵呵,都是自己人,性格如何都瞭解的。”陶躍爲王濤勉勉強強挽回一點面子,心底裡未嘗沒有高看蘇圓圓幾分。
實際上雖然處在守望者之中,但陶躍跟蘇圓圓接觸到的機會並不多,一個是管理層的人物,一個卻是被藏在蘇家大院裡的寶貝,陶躍對這個蘇圓圓最多的印象就是從道聽途說跟人云亦云之中瞭解,偶爾或許會翻到幾頁她過去執行任務的履歷,但那些浮誇的評價他是從來不相信的。
不過前幾天兩人實際上也是有過一些接觸,畢竟身爲千島分部的高管,面對來自蘇家的人物自然是要親自迎接,這其中所蘊含的意味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只是處於男人的一種好奇心,以及對其身後勢力的敬畏而已。
至於好奇心出於哪裡,整個組織都有人再說“誰能打動這個冰山美人,就等於贏得了異能界的半壁江山”,這足以引起陶躍對蘇圓圓的好奇心了。當然,“贏得半壁江山”只是旁人從蘇永耀對這個寶貝孫女的疼惜之中分析的。而這句話之後可還有一句,那就是“但願有人能夠真正在這個美人的鋒芒之下挺過來吧!”
陶躍其實一開始聽到這句話是嗤之以鼻的。雖然長袖善舞的女人他不是沒見過,但那些都是久經風雨的女人了,一個剛剛成熟起來的女孩,就算有蘇家這樣的資本在,但真以爲能夠妖孽到哪裡去?雖然不見得會是花瓶,可這句話明顯也是一羣年輕人的恭維而已。
但他眼下有點認可了,至少面前這個女孩的氣場有收有放,恰到好處,雖然手段很青澀,也很老生常談——身爲上位者,給一棒子又喂一蘿蔔,但是也不亞於一個令人驚豔的好苗子了。
腦子裡閃過一些身前這個女孩的來歷與秉性,陶躍倒不至於如履薄冰,微微思索後,沉重地道:“那麼蘇小姐,能不能帶我們去看一下屍體,順便確認一下敵人到底是誰,也好調查一下有沒有其餘的同夥,同時把他們都揪出來。”
被敵方襲擊的事情在守望者不算多,但也是屢見不鮮,這些敵人常常並不是單一作戰,找到線索順藤摸瓜下來,往往能夠牽出一連串的人來。
陶躍的問題本就不算敏感,蘇圓圓的回答也很符合衆人眼裡對張德帥的印象:“當時我們是在海邊,還是退潮的時候。然後看到博瑞跟鄭軒死了,我暈了過去,張德帥嚇傻了,只有到潮水漲上來的時候,他才慌慌張張把我拉了上岸,但是博瑞他們的屍體卻……”
這話實際上並沒有多少破綻,至少蘇圓圓是這麼認爲的,但陶躍一想就閃過一絲不對勁的念頭。因爲態度!蘇圓圓對蘇博瑞死亡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可不符合她一貫而來的作風,當然他也只是微微閃過這個念頭,至少他也瞭解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有點耐人尋味的情愫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他能夠坐到這個位置,恰恰就是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對於分寸的把握,不說深諳,但還是熟能生巧。
“……那帶我們去看一下吧,至少嘗試一下打撈工作。”陶躍頗爲惋惜地道,畢竟蘇博瑞很配合他的工作,並且毫無半點因爲來自蘇家而擺出來的架子,對於那個年輕人,他還是很喜歡的。
想了想,他又對有些僵硬的張德帥安慰道:“張德帥,你也別內疚,這並不是你的錯。你能活下來就是好事,別太在意這些事情,叔叔也不妨告訴你一聲,異能界死人是常有的事情,能活着,就要好好對待每一天。”
或許是因爲同是異能者,因爲蘇博瑞的死亡,陶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觸,是以出於對晚輩的愛護,好言提醒了張德帥一句。
張德帥聽了卻暗自變色。打撈工作!萬一撈上來,憑藉傷口很容易就看出三人的傷口跟手法其實都是出自一個人所爲!這如何能夠叫他安之若素。
“對了,蘇小姐,聞指揮不在嗎?”方大明顯然對聞鶴祝有着一絲崇拜,擡頭張望着張德帥的肩膀後面,神色有些希冀的道。
“不、不在……”感受到蘇圓圓的手肘輕碰了幾下自己的腰,張德帥只能硬着頭皮道。
“咦,那你們怎麼進來的?”方大明下意識地問。
“……”張德帥有些惴惴然,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這件事情了。要說聞指揮是自己的七外公?那麼好吧,這應該是一件鮮爲人知的事情,一旦曝光,牽扯出來的可能就是自己母親徐英的事情了。
張德帥很清楚媽媽絕非是普通人,他是非常想要了解自己的媽媽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身份,她身後的組織又到底是什麼,但這必須只有他親自去調查,對於外人的介入,出於對母親的保護,也出於對這些人的不信任,他完全沒法接受。
全盤托出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怎麼解釋呢?
左思右想,張德帥情急之下答道:“門開着,所以就進來了……”
“什麼?”不止一個人錯愕地答道,就連蘇圓圓都不由變色。她是瞭解事情的真相的,但是張德帥的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惹人爭議了。瞧着一衆人自顧自地交頭接耳起來,蘇圓圓卻又心裡微微一暖。想起張德帥不久前與她細說的每一件事情,她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張德帥在保護自己的媽媽。想到身旁的男人對他重視的人的保護,蘇圓圓就不由釋然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心裡的芥蒂就消除了,只是片刻之後,她就在陶躍的疑惑之下再次對張德帥怨念深重。
“門開着?你是說聞指揮不在?哦,對了,你們出事的地點在哪裡?”陶躍問道。
這一下就連張德帥都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誤了!門開着?這簡直太荒謬了!那自己是怎麼從那座出事的衛星島嶼來到主島的?沒有快艇,救生艇又全部被自己藏起來了,在不知道密碼的情況下,總不可能是游泳游過來的吧!
但是如果說出聞指揮將K島的密碼全部告訴自己,甚至已經將K島完全託付給自己,自己剛剛的那句話還有什麼說服力,這不是變着法的在讓他們懷疑自己嘛!
想到這裡,張德帥不由就冷汗連連了,蘇圓圓也是心裡頭氣急敗壞。
眼下的情況隨着張德帥的應答已經超出了蘇圓圓的預計,蘇圓圓也是有些頭大不已。早知道是這麼個情況,還不如自己自編自導,然後自圓其說!
硬着頭皮幫着張德帥圓謊,蘇圓圓強自鎮定道:“嗯,事實確實如此。我們出事的地方在一座衛星島嶼上面,那裡的補給站大門開着。張德帥取了救生艇慌手慌腳的,原來的初衷是帶昏迷的我快點到達千島本島去進行治療,可沒想到來到這裡。結果這裡的門也……”
“蘇小姐!”王濤突然出列,打斷了蘇圓圓的話,“我想,我有必要補充一點。聞指揮長年累月都一直在這裡,他的性情整個組織都知道。要說有事情的話,可能出去一兩天還可以說說,但是在他家裡來了人的情況下,他還不回來,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吧?”
蘇圓圓臉色一變:“你是在質疑……”
“那請問你,你有沒有他的去向?”王濤咄咄逼人道,“而且,請問蘇小姐,補給站的門開着?聞指揮沒事開那裡的門幹什麼?”
“他的意向我們怎麼知道?”張德帥怒由心生,聽到一旁蘇圓圓呼吸急促了幾分,不服氣地道。
但其實蘇圓圓的呼吸急促,只是因爲想到了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她突然想起,這個王濤其實並不算是傾向於蘇家的成員,雖然在爺爺在世時,底下的所有成員都是一派和諧的場面,但這個王濤的退役,其實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得罪了一個蘇家庇護的高層。
所以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從眼下的場面來考慮,或許只是單純的找回丟失的面子,但更多的是,蘇圓圓聯想開去,他在自己面前的直言不諱,或許就是蘇家這座大廈暫時失去一些威信的連鎖反應。
蘇家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守望者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蘇圓圓內心急切想要知道的東西。
“王濤!”站在身後的陶躍站出來,拉着王濤的肩膀後退,他的表情有些陰鬱,顯然也是對王濤的魯莽表現很不滿。
但陶躍也清楚,現在好像並不是他可以插手的時候,不管蘇小姐在想什麼,對於這個問題,似乎應該好好的解釋一番。
但隨着蘇圓圓面色的蒼白,張德帥的異常表現,衆人腦子裡紛紛飄過疑竇。
“哈哈,看來我老頭子的威信依舊啊,這麼多人還在猜我的目的,這很讓我自豪啊!”有人從林子裡慢慢踱步而出,身旁還跟着個稚嫩的女孩一臉好奇地打量着張德帥與蘇圓圓。
“聞指揮!”
“聞指揮!”
衆人紛紛一愣,隨着方大明的應變一起叫道。
張德帥瞳孔驟然一縮,對於聞鶴祝的到來,內心莫名激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