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已到正午,海面上來往的船隻雖然不多,但也絕對可以在浩瀚大海之中發現這樣一艘孤葉一般的救生艇,所以張德帥控制着系統開得很小心翼翼,躲躲閃閃的迂迴來迂迴去,才堪堪在夕陽斜垂海平面的時候到了K島。
此時張德帥纔想起自己差不多出去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兩女怎麼樣了。他心情複雜地裹緊大衣朝着培育室小跑,心想自己買了那麼多東西,蘇圓圓那個女人如果想開了應該會主動解決溫飽問題的。
值得慶幸的是,步入敞亮的培育室,沒有任何改變的地方,兩個女人應該一直是在竹屋裡沒有出來了。
張德帥原本還想在休息室找幾件衣服給蘇圓圓穿,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她自己來這裡換好了。女孩子家的愛乾淨,幾天不洗澡對蘇圓圓來說肯定也是一種折磨。
大步跑向竹屋,中途張德帥忽然頭暈目眩了一陣。事實上從昨天一直到現在,張德帥睡眠不足不說,精神力也時刻處在一種緊繃的狀態,再加上與林明高強度的作戰,饒是年輕人精力旺盛,也是有了一些超負荷的反應。
腦子昏昏沉沉地走到竹屋,瞧着門外的大包小包早已消失不見,張德帥心裡總算有了一絲寬慰。
“我……我回來了。”站在竹屋外,聽着裡面的響動,張德帥遲疑着還是選擇支會裡面的人自己的到來。
門開了,神色慌亂中透着點如釋重負的蔡偲繞着舌頭說:“德……”隨後在張德帥微微變色之中,當即閉上了嘴巴,拉着他飛快地跑進了竹屋。
入耳的是很多包裝袋受力褶皺的紛亂嘈雜的聲音,還有薯片、餅乾等咬起來很脆的食物被咀嚼的聲音,以及不時響起的女人的嗚咽聲,張德帥跑進竹屋定睛一看,神色不由陰鬱了下來。
滿地的包裝袋,薯片、餅乾等等食物散了一地,蘇圓圓坐在地上,僅用被子蓋住了下半身,蓬亂的頭髮下,滿嘴的油膩與屑末,連裸露在空氣中挺翹的shuangfeng上都帶了點餅乾的屑末。
雖然培育室裡打了暖氣,但毛竹林裡的空氣畢竟較爲乾爽,蘇圓圓卻渾然不顧。
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個餓死鬼一樣,纖瘦的左手緊攥着一包薯片的包裝袋,指關節發白失血,右手滿是薯片的屑末,隨後抓着薯片往嘴裡猛塞。
彷彿那隻右手不是她的一般,手裡的薯片塞進嘴裡,不只有一大半都壓在嘴脣上壓碎了,稀稀落落地落到她的白淨圓潤的shuangfeng上,那隻手分明是在用巨大的力道硬塞,根本毫無半點顧及會不會傷到主人的嘴脣,隨着大片薯片的屑末抹在了嘴脣上,離手之後,她的嘴脣是充血紅腫的。
張德帥神色苦楚,竟是有些莫名的心灰意冷。
“夠了!夠了!”腳步飛快邁到蘇圓圓身邊,張德帥大手一拍,直接打掉她還要往包裝袋裡伸的手,“別這樣,蘇圓圓!暴飲暴食傷的只會是你自己!你有什麼恨往我身上發泄,別再這樣了!”
蘇圓圓垂下手默不作聲,張德帥跪在一旁仔細看她的臉。她就像一個瘋了的女人一般,整張臉一片狼藉。
雙腮蒼白如紙,嘴脣充血腫脹,薯片以及餅乾的屑末幾乎佈滿了整張臉。她的雙眼如同兔子的眼睛般通紅,兀自有眼淚滾滾而落,眼神卻異常空洞,彷彿魂不附體一般地失去焦距。
“你……”還想說點什麼,但彷彿有什麼東西如鯁在喉,瞧着蘇圓圓蓬頭垢面的狼狽模樣,張德帥深吸了幾口氣,呆在原地無所適從。
瞳孔裡女人的嬌軀哆嗦了幾下,張德帥回過神來,抱着毫無反應的蘇圓圓上了牀,纔剛剛用被子蓋住她的身軀,蘇圓圓卻又立刻拉着被子蜷縮在了牆角,雙手死命地攥着被子,嘴脣緊抿,發出幾聲急促的喘息聲。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纔好?難道一定要我死了嗎?”心灰意懶地說着,張德帥沒來由地一陣疲憊。一旁蔡偲見地面髒亂,一邊擔憂地望着包紮在張德帥手上的鮮血染紅的紗布,一邊整理着地面。
蘇圓圓還是一言不發,甚至將頭埋進了膝蓋裡,過了一會兒,一陣嗚咽聲時斷時續地在那裡響起。
“我真的不能讓你走……蘇圓圓,你應該很清楚的,你出去了也沒有人可以相信的,回去守望者只會將你暴露在別人的視野中,到時候束手束腳不是更加麻煩?”張德帥沉默了一會兒,回想着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內心充滿了無力感,“我跟麗莎分手了,跟歐陽伊蘭也鬧翻了……你或許還不知道,她其實是小王,對,就是撲克牌的小王……我……我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心,我現在說這些,只是想要證明我的決心……我真的希望跟你好好相處,然後一起找到內鬼,找出害死我奶奶的真兇。”
蘇圓圓繼續沉默,只是哽咽聲突然戛然而止,張德帥瞧了幾眼,便開始整理思緒,一件一件地將自己知道的而蘇圓圓不知道的告訴她,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一些關於自己枷鎖的事情,只是想要讓蘇圓圓體會自己真的是有心跟她一起配合完成找出內鬼的任務。
“……就是差不多快下課的時間了,在校門口跟吳貴他們發生衝突,然後在羅雀被歐陽伊蘭質問的時候,厲雲光忽然跑出來說是他教唆的。歐陽伊蘭好像不相信他所說的,羅雀也是極力反駁,到底怎麼樣我也不清楚,反正厲雲光、厲雲橋、羅雀跟沈迪老師肯定是有某種關聯的……哦,還有方小霜,她也在場,就是最後的時候沒有離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懷疑他們,但是蘇爺爺死的那天他們剛好來,我想他們應該也有嫌疑……”一件一件的事情娓娓道來,說到最後,張德帥也是不免口乾舌燥,暗自吞了口吐沫,留意到一旁放着的乾淨的紗布,忍不住環顧四周,蔡偲已經坐在小竹凳上,抱着大腿睡了過去。
心中微微一愣,忍不住扭頭看向蘇圓圓,瞧她默不作聲,將頭埋在膝蓋上一動不動,張德帥心忖她不會睡着了吧,不由開口輕聲喊道:“蘇圓圓……”
裸露在外的雙臂輕顫了一下,張德帥心中一定,卻在一聲“嗯……”的回答中愣住了。
內心狂喜,臉色也不由舒展開來,但張德帥並沒有得寸進尺地再說什麼,反而靜靜等待在一旁,讓蘇圓圓能夠慢慢靜下心來思考自己所說的內容。
等了不久,牆角突然多了一陣抽泣聲,緊跟着,蘇圓圓嗚咽不止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張德帥……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其實想了一天了,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我發現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你恨起來……”
張德帥抿了抿嘴心亂如麻,蘇圓圓緊攥着被褥,繼續哽咽道:“但是你肯定是錯的,你毀了我,我應該是恨你的……可是我發了瘋一樣的傷害你,辱罵你,叫你去死……實際上是在失望,是在難過!”
“爲什麼你無法好好對待殺人這件事情,爲什麼我不能早一點訓練你這方面的心理承受能力……我對你很失望,你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居然想要操控我,企圖佔有我,並且最後還是毀了我……”
“可是我也難過……你還是個孩子……別怪我這麼說你,你習慣性地以爲自己獨立就是長大,但是所表現出來的行爲舉止,實際上你還根本沒有真正獨立,你總是在心裡尋找依靠,這就是最大的一個不成熟的特點。但是我讓你遭遇了什麼……”
聲音漸漸流暢,但卻是帶着隱約的哭腔,“其實以前,在殺人這件事上,我就一直在權衡了……可是權衡了好久,我還不是不敢讓你這麼做,因爲殺過人的人,心理總是有些扭曲的……而且,我自己也沒殺過人……更何況你還年輕,你的異能又不是戰鬥型的,我本可以讓你做好分內的本職工作,可以不沾血的……但是我失職了……不僅一直讓你在我身前守護我,還讓你一個人遇到危險,甚至還殺了人……”
“我很難過,很失望,但是就是無法恨起來!我們是朋友,我本來以爲我們也可以永遠是朋友的……可是變了,什麼都變了!你說讓我留下來,留在你身邊跟你一起好好地調查事情。可是怎麼調查?你難道就可以心無旁騖地跟我相處在一起?不可能的,我們回不去了,而且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我也是無法容忍我們之間會有開始的……”
蘇圓圓的聲音壓得很低,口氣漸漸柔和了起來,但是其中的哀傷失落讓張德帥無語凝咽。
“好了,讓我靜一下吧。出去吧,把這個女人也叫出去,我想要一個人靜一下,靜一下就好了……”聲音從被褥裡發出來,沉悶中透着幾分酸楚與無奈。
張德帥擦着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心亂如麻地瞧了眼蘇圓圓的身影,抿着嘴拿起紗布,又推了推蔡偲的手臂將她弄醒,在蔡偲的幫忙之下拎起大包小包,便出了門。
走到門口,張德帥遲疑了一下,將大衣脫下來放在門邊,朝裡面說道:“我把衣服放在這裡,想要洗澡的話自己出來。休息室在竹林外面,那裡的門我不會關的……餓了的話自己出來,或者出個聲,我會在外面守着的……我……對不起!”
“……知道了,出去吧……”很微弱,且夾雜着一絲疲倦的回覆,張德帥聽了輕聲關上門,便與蔡偲離開毛竹林,給以蘇圓圓一個安靜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