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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楠在蕭嶽的引導下,試着用樂高搭建一個摩天大廈,大廈旁邊又有飛機場什麼的,簡單地說這就是一個城市模型。不過這樣,是需要很多樂高小顆粒的,楠楠發現自己手頭的材料都點不夠。

他嘆了口氣:“還是得省着點用啊!”

蕭嶽看着他這個愁眉苦臉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下,溫和地說:“爸爸再給你買幾套不就可以了,把他們全都拼起來,咱們一起搭一個城市。”

楠楠搖頭,爲難地望着爸爸:“媽媽一定不會答應的,之前她從美國給我提回來的那一套,也是我說了好久她才答應的。”

蕭嶽望着楠楠的目光寵愛有加:“那爸爸給你買就是了。”

楠楠眨眨眼睛,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不過,他看了看廚房裡做飯的媽媽,湊到爸爸耳朵邊,小聲地說:“爸爸,可是就算你給我買,媽媽會不會依然不高興呢?”

蕭嶽挑眉,也看了看廚房方向,廚房關着門呢,門上的玻璃是磨砂的,也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

他煞有其事地想了想,才和楠楠一樣小聲地說:“爸爸也不知道啊……”

楠楠沮喪極了,拉着蕭嶽的胳膊撒嬌:“爸爸,你去和媽媽提好不好,你給她說,讓她同意你給我買吧好不好啊……”

蕭嶽無奈笑望着兒子,忍不住擡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你媽媽要是有你一半撒嬌的本領……”

接下來,他抿了下脣,沒把話說出話來。

楠楠聽爸爸這麼說,頓時覺得靠譜,推着爸爸往外走:“爸爸你快去說,你幫我和媽媽說!”

蕭嶽沒辦法,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孝子——孝順兒子。他硬着頭皮推開了廚房的門。

葉寧正做飯呢,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見蕭嶽站在廚房門口,臉色非常奇怪,看樣子有話說。

“有事?”

蕭嶽聽到這問話,回頭看了眼兒子,卻看到兒子正兩隻手攥成小拳頭,努力地在爲自己鼓勁,嘴裡還無聲地吶喊着加油加油加加油!

蕭嶽更加覺得好笑。

“到底怎麼了?”葉寧看蕭嶽一直不說話,奇怪地望着他。

“葉寧,楠楠很喜歡樂高,我再給他買幾套大的,可以嗎?”蕭嶽終於開口了。

“不可以。”葉寧關了抽油煙機,利索地將菜盛放到了盤子裡,斬釘截鐵地拒絕。

出師不利,蕭嶽沒再說話,而是繼續站在那裡,就看葉寧做飯。

“還有事兒嗎?沒事兒趕緊過來幫着拿筷子拿碗。”葉寧其實也做得差不多了,擰着眉頭看他。

“我看他真得很喜歡的樣子,爲什麼不滿足下呢?就這一次,可以嗎?”蕭嶽再接再厲。

葉寧回頭看着他那個固執的樣子,忽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像極了楠楠小時候,清澈的眼睛就那麼眼巴巴地望着你,也不解釋也不多話,就那麼單純地重複自己的要求,充滿了渴望,可憐兮兮的,好像你不答應他都會有罪惡感。

她一下子笑了。

蕭嶽看她那樣笑,笑得眼中波光粼粼,薄透緋紅的脣旁露出若隱若現的小酒窩。

他其實很少見她這樣笑,以前她是不怎麼笑,後來有了楠楠,她笑得會比較溫淡柔和,而現在的笑呢,真是愉悅歡快的笑,眉眼飛舞的笑。

他就在她的笑聲中,臉上微紅,咳了下說:“你答應了?”

葉寧故意別過臉去笑:“我可沒說答應!”

蕭嶽目光灼熱,脣邊也帶上了笑,他不着痕跡地往廚房裡挪了挪,讓自己消失在那個握着拳頭鼓勵自己滿心期待的兒子的視線中。

他望着她,聲音低而曖昧地給她扣罪名:“你故意逗我。”

葉寧咬脣甩頭,眼中燦亮,柔亮的頭髮在她背後一個漂亮的弧度:“我就沒答應!你冤枉我!”

她這個樣子,語氣竟有點小賴皮,甚至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和以前他所知道的那個葉寧完全不一樣的。他心口那裡咚咚咚地跳着,胸腔處好像有一根弦就那麼拉着,繃得他又酸又痛,可是痛裡帶着甜。

他甚至眼中發熱,一下子想起那個夏天,那個穿着長袖長褲站在多少人注視下的葉寧,那個抿緊了脣面無表情地望着別人憐憫施捨的葉寧。

很久前,他就渴望着成功,那麼努力地工作,甚至是走在懸崖邊上的賭博,就是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夠強大,足夠強大。

強大到能夠伸出手臂來保護她,讓她不用假裝堅強地站在那裡,故作若無其事。

他希望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他希望有個女兒,像她一樣的女兒,從小寵着她,讓她不經手一點風雨,護在手心裡。

葉寧原本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誰知道他那麼認真地望着自己,眸光如海,晦暗難明,讓她有點難以承受。

她最後只好輕咳了聲,掩飾地說:“趕緊開飯了!”

蕭嶽從回憶中陡然醒來,他怔怔望着臉上緋紅的葉寧,低啞地問道:“你到底答應了嗎?”

葉寧哭笑不得,掃了他一眼,挑眉略帶嘲諷地說:“爲了你兒子,你可真是豁出去了!”

蕭嶽垂下眼睛:“我想讓他高興。”

葉寧無奈搖頭:“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單反窮三代,樂高毀一生,這都是世上最耗錢的玩意兒,其實耗錢也沒什麼,最怕的人心沒有節制,資源有限*無窮啊。我平時也沒有太苛待他,家裡都好多套了,再買他房間裡都放不下了。”

蕭嶽低聲提議說:“那就換個大房子?”

葉寧頓時瞪大了杏仁眼,更加無奈:“你聽說過sap公司副總裁的故事嗎?”

蕭嶽點頭:“知道。”

葉寧握着飯勺開始進行科普:“這位托馬斯呢,還是sap的高級技術總管呢,都副總裁了,按說錢也不缺吧,也就是他太喜歡玩樂高積木了,結果從商場裡偷樂高,一偷還偷了幾千美刀,甚至還自制商品條碼貼在原來的條碼上,弄虛作假。這個人明明住着兩百萬美元的豪宅,結果還一直偷,偷得他家豪宅裡都是樂高積木。”

當時葉寧看到這個報道都驚了,也是有錢的主兒了,竟然幹這種事兒,據說被抓的時候,後備箱裡幾箱子超市的自制商品條形碼,豪宅裡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樂高積木!

蕭嶽嘴角忍不住想笑:“是,我知道。他還在ebay上賣偷來的積木,好評率還挺高的。”

葉寧點頭,得意地說:“是了,最後他被逮住了,關小黑屋去了。所以你看,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樂高毀一生!”

蕭嶽挽起脣角,不急不緩地問:“可是這和我兒子有什麼關係?”

葉寧聽了,無語,歪頭打量他,她覺得自己的案例都白講了!

蕭嶽看她這個樣子,也是逗夠了,就咳了聲,一本正經地說:“這位托馬斯的案例,我覺得並不能說明玩樂高毀一生,只能說明他小時候有心理陰影吧。”

“嗯?”葉寧託着下巴,聽他繼續講。

她這麼拭目以待的樣子,倒是讓蕭嶽原本打算出口的分析就此打住,他略一沉吟,只是簡單地說:“他小時候估計家境並不好,可是又很渴望樂高,甚至可能別人有,他沒有,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和創傷吧,即使後來功成名就,成爲了知名公司副總裁,那種陰影依然無法消除,並對他的行爲造成影響。”

葉寧託着下巴的手陡然收緊了,不過她神情沒變,依舊安靜地聽他講。

他深海一般的雙眸望着葉寧那略顯好奇的目光,稍一猶豫,終於還是用特別輕柔的語調緩緩地說:“據說被壓抑在心理底層的潛意識中的童年不幸經歷,通常會通過夢境或幻想的形式表現出來,但在偶然情況下,如果有與之相關的心理因素出現在意識層面,這些經歷向內投下的陰影,會不知不覺已滲透到日常生活中持續發酵,影響着自己的行爲,甚至對下一代造成影響。當然了作爲一個成人,擁有足夠的控制力,意識和經驗一般是不容許這些童年經歷肆無忌憚地表現出來,但是這些陰影會通過改裝的方式投射到日常行爲中。”

葉寧挑眉,審視着眼前的蕭嶽:“然後呢?”

蕭嶽沉默了會,繼續說:“據說如果要消除這種影響,一種辦法就是審視和重塑過去,坦然回憶並面對曾經令人痛苦或恐懼的童年往事,這樣纔可以整理和重建內心。因爲只有首先接受,纔可能找到造成痛苦或恐懼的根源,解開心結。”

聽到這裡,葉寧臉色整個都變了,她眉眼間都是疏冷:“蕭先生,請問這和我們前面的話題有關係嗎?”

蕭嶽聲音更加溫柔:“沒有關係,我就隨便說說。”

葉寧挑眉,盯着蕭嶽:“蕭嶽,你以爲你是誰!”

蕭嶽神情平靜地望着她:“葉寧,我真得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一說這個例子。”

葉寧冷笑,推開廚房門:“你們吃飯!”

說完這個,她連碗筷都沒拿,直接回自己臥室去了。

外面一直探頭探腦往裡面看可是卻什麼都沒看到的楠楠,見到這情景,擔憂地走過來,望着臥室裡那個關緊的門,皺着小眉頭說:“爸爸,媽媽這是怎麼了?”

蕭嶽摸了摸楠楠的頭,苦笑:“你媽媽生我氣了。”

楠楠看看緊閉的臥室門,再看看擰眉的爸爸,擔憂地更加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