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王權富貴05

西涼兵多,大鄴兵少,要想在取勝的同時將傷亡降到最低,計謀便要定的極爲詳細,最好沒有一點差錯。

按修德的意思,這一場不要強撐,儘量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和聞人鹿過過手,對己方實力有個正確的評估,她和修德會定下更合適的策略。

鍾杳穿了一身厚重的鎧甲,偏她年歲小,身量不足,看上去有幾分滑稽。她右眉一挑,安撫道:“大表姐,你要相信我,落荒而逃的未必會是我,三表姐我也會護好。”

要被保護的李修義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又礙於小表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抿緊了脣。

鍾杳回眸一笑,道:“閒話不多說,等我的好消息吧!”

如何喚醒士氣,最簡單最實在的便是將領以身作則。這一個世界,比起單純地活下去,她更想爲那個死去的男人做些什麼,痛一點也無所謂。

李修義發現,那個熱情好相處的皇女表妹,到了戰場上陡然顯出另一股狠戾的氣質,頗有些殺紅了眼不要命的意味。偏她功夫極高,□□一甩,有如勾魂使者黑白無常,眨眼之間十餘條性命便被收割走,被殺之人面目尚且鮮活。

李修義被鍾杳激起了血性,也跟着衝殺拼刺。主將幾人有如尖刀衝入敵陣,一下將看似密不可分的敵陣拉出一道缺口來,敵軍看似節節敗退,邊關將士先前一直低迷的士氣驀地高漲起來,忍不住緊緊跟着鍾杳衝殺起來。

待鍾杳拼殺到那聞人鹿跟前時,身上略有掛彩,她卻渾然不放在心上。聞人鹿是個頗爲俊俏的女子,身上也沒有過分誇張的肌肉,身形充滿了力量感,眉角眼梢帶着點狂氣和血腥氣。聯繫起她殺人的手段,倒也不難理解。

她本該好好打量眼前的對手,卻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注意。聞人鹿手中的紅纓槍,在和她產生脈動,雖然很微弱,但這種在非修□□從未感受到的感覺,還是被她一下捕捉。第一眼她便覺得,這是鬱常那把拒絕過她的紅纓槍。而現在,這把槍在呼喚她。

聞人鹿沒有給她發呆的機會,率先攻了過來。甫一出手,聞人鹿的表情便變了,她的槍失控了。這把槍是別人進獻給皇上的寶物,皇上信任她才賜予她,這些天來她用這槍也是如魚得水,比尋常槍威勢要略大一些,若是單兵對決,則是必勝無疑。可剛剛那一瞬間,手裡的槍彷彿有了生命一樣,想要逃脫她的控制,讓她的招式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點變化若是對手太過弱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可鍾杳剛剛突破了大軍的防線,卻只受了點輕傷,實力決不可小覷。

果然,鍾杳準確地捕捉了那點失誤,銀槍一挑,險些劃破聞人鹿的臉頰。兩人你來我往過了數十招,聞人鹿在兵器的帶累下被打的節節敗退。兩人實力孰高孰低本就不好說,更何況聞人鹿手中的寶器不禁沒發揮應有的作用,甚至還不如一杆普通□□來得趁手。聞人鹿隱約覺得不妙,她能從一介庶民走到今天的地步,敏銳的直覺救過她不少次,她對着一個小她竟十歲的少女產生了懼意。

趁聞人鹿一個不備,鍾杳竟仗着神力硬生生奪過她手中紅纓槍,隨意一劃,以鍾杳爲圓心,紅纓槍所指之處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威震。離得遠的還好,就是有些當胸被打了一拳之感,離得近的,如聞人鹿,竟活生生噴出一大攤血來。西涼軍被鍾杳這一槍劃得有些懵了,還是聞人鹿最先反應過來,做了個古怪的手勢,大軍毫不留戀地開始撤退。

鍾杳立馬帶着手下將士追上去,不死也要咬下一塊肉來。李修義看着已經消失不見的聞人鹿,再看看鐘杳,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過了片刻才恍悟,她覺得以鍾杳的能力,不該讓聞人鹿跑走纔對,除非鍾杳別有機會,或者是發什麼了什麼事。

戰場上喊殺聲沖天,她就算想不着痕跡地問一問鍾杳也沒機會。大鄴人少,本就不可能將西涼軍全數攔下,最後只將跑得慢的圍殺了。

這是這些天來難得打得漂亮又血性的一場仗,將士們高歌而歸。李修義好不容易有機會蹭到鍾杳身邊,剛想跟她說話便看到她神色肅穆,朝她微微搖頭,似是不想交談的樣子。李修義只好把滿肚子的疑惑又咽了下去。

然而一回到營帳,脫離了軍士們的視線後,鍾杳腿一軟便倒在了李修義的懷裡。李修義一驚,剛想把她扶起來,便見她面色蒼白,吐血不止。

李修義立馬想大叫軍醫,卻被一邊的鐘逐流阻止,道:“殿下搶了聞人鹿的槍之後便不對了,剛剛一直強撐着就是不想在衆人面前露了端倪,不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士氣可能又會崩塌。屬下隊中有擅長醫術之人,屬下這就去叫來,還請表小姐先行照顧殿下。”

李修義才知道自己險些壞了鍾杳一番苦心,連連點頭道:“表妹這裡我會看好的,還請你通知一下大姐二姐。”

鍾杳此時清醒得很,卻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堵着說不出話。她要是知道剛剛那一槍威力那麼大,她是不會隨手裝逼揮那一下的,此刻也不會弱雞地倒在表姐懷裡吭哧吭哧地吐血。

有點悔不當初,她有氣無力地想。

擅長醫術的親衛很快便來了,說她是受了內傷,不算太嚴重,但也得養上那麼五六天。

鍾逐流不滿道:“殿下血都吐成那樣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你居然說傷的不重?”

親衛無辜道:“殿下似是積鬱成疾,這一口血吐出來就好了,至於說不出話,可能是吐血吐得一口氣沒緩過來,現在應當好了。”

大表姐修德敏銳地察覺到了鍾杳臉上的一絲心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看樣子並不是爲聞人鹿所傷?”

修義在一邊說道:“聞人鹿根本打不過表妹,被表妹打了個屁滾尿流!”

修明問道:“那這傷是從何而來?杳妹身上沒有多少外傷,不可能是人多傷成這樣的,莫非對方陣中還有比聞人鹿更厲害的人?”

鍾杳此刻已經確定這槍就是鬱常的那把紅纓槍,雖然不知道怎麼會在此處,又爲何主動親近她,但那股氣息是它沒錯。這槍是仙器,根據修爲不同威力不同,若是落到凡人手中,不過就是人間至鋒罷了。恰恰她神魂之力強大,那一槍的力量遠超凡人,可偏偏是□□凡胎,撐不住那股力量。

“表姐,你看這槍可是你們說有古怪的那杆?”

鍾杳將紅纓槍遞給修德。

修德仔細一看,道:“正是。當時這槍雖離母親極近,卻沒碰到母親,但母親偏偏就受了重傷。你也知道,戰場之人,一招一式沒那麼多花架子,凡事都求個剛剛好,力圖節省每一份力。母親這種常年征戰之人更是如此,就算意識到問題所在,一時半會也難以更改。要不然憑母親的實力,也不至於被聞人惡賊傷到如此。”

鍾杳道:“我今天這內傷,也是因爲這杆槍。這杆紅纓槍只怕是什麼寶器,用起來不比凡槍,我今天倒是不知其中機巧,用得太過,反噬了自身。”

修義這纔想起來當時那神乎其神的畫面,在旁邊道:“難怪,當時杳妹就那麼隨意一揮,西涼軍倒了一片,那聞人鹿更是傷的搖搖欲墜,看起來跟神仙打架似的。也該是她和這槍有緣,聞人鹿耍起這槍看起來也是虎虎生威,但威力遠沒有杳妹輕輕一揮來得大。”

修明想的多一些,愁道:“可你若是找不到正確的使用方法,豈不是用一次傷一次?”

鍾杳搖搖頭道:“我已經確定了,這杆槍我沒法用。其實比起用它,我更願意將它收起來,也省得落到敵方手中。”

修德顯然是有些可惜這樣的利器到手不能使用,但想想聞人鹿失去了這麼件寶貝,倒也值得她開心了。

三人都沒有對鍾杳的想法提出異議,李家的作風一向是誰奪得的東西誰做主,這槍是鍾杳搶回來的,那麼是用是藏也都由鍾杳決定。

修德打發修明帶修義走,獨自留下來道:“我今日見修義似乎開朗許多。”

前些日子,修義天天沉着一張臉,腦子裡除了復仇就再也裝不進別的東西,今日看起來倒還有些朝氣。

鍾杳笑道:“至親之人死在眼前,這口氣是怎麼也咽不下去的。你們雖是爲她好,但拘着她只能讓她心中的仇恨愈發洶涌。我帶她上戰場,這口鬱氣,她想怎麼出就怎麼出。你們怕她受傷,可有我看着,她想瘋就瘋。仇雖未報,但總沒有從前那樣繃得緊緊的了。”

修德聽到至親之人死在眼前時,心中一動,她撫了撫鍾杳毛躁的頭髮,輕聲道:“姑姑的事我們都知道。有時候,我覺得你不像一個需要我們呵護的少女,而是一個強大到可以爲我們遮擋風霜的人。可這並不讓我開心,你要知道,我們總是在你身後的。有的仇,不要急,但終是會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