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她衝動地想要抽她一個耳光,可真到了跟前,她看着她碩大的肚子,又下不去手了。狠了狠心,她扭頭不看她,只冷冷道:“不要叫我姐,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莫小柳覺得,她這一輩子的眼淚都不如這一個月內流的多,她本不是脆弱的人,可自從有了這個孩子,她覺得,自己的心是真的變軟了,軟得一捏就是水:“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全家人,可是,我現在都遭到報應了不是嗎?我死不足惜,兩個孩子怎麼辦?還有一百多天,他們就出生了,我真的是沒辦法了啊,姐,你就聽我說說吧,好不好?”
“我不想聽你說,你走,你走!”
莫小桐也哭成了個淚人,這幾年來,家裡出的事,大大小小全紮了堆,比人家一輩子的還要坎坷,還要‘精彩’,她是給過她機會的,只是,她用狠狠的一個‘巴掌’將她打到幾乎爬不起來。
如今,她踩着血淚站了起來,也練就了一幅狠心腸,決定要對這個妹妹,一狠到底。
“小桐,真的不是她。”
“連你也幫着她?你不知道她怎麼對我,怎麼對我們全家的嗎?”
“可是,如果她真的不是兇手,你希望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你的親人卻身陷囹圄嗎?”
“…………”
聞聲,莫小桐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如果真的不是她的話,就算是把她抓進去了,也解不了哥哥的冤,也平不了自己恨,更何況,她還懷着兩個孩子,又蒼白成這樣。
一屁股坐了下來,莫小桐心情很亂,看了一王媽懷裡被嚇得瞪大了眼的波b,又覺得自己真的太沖動,便放軟了口氣,對王媽道:“帶孩子出去玩一會兒吧!”
本來以爲,要來一曲‘捉姦在牀’的戲碼,可一上樓來,戲卻變成了‘手足相殘,六親不認’。王媽自覺再呆下去,也只會讓自己更尷尬,見她出聲,便也爽快地應道:“好的太太。”
看着王媽帶孩子出了門,莫小桐的氣也順了一大半,雖然還是不想看到莫小柳在她的家裡,卻也並不如方纔那般排斥她了。至於莫小柳口中的‘真相’,爲了不傷及無辜,她也決定聽從肖奕的決定,聽上一聽了。
被肖奕拉到莫小桐的對面坐着,莫小柳紅着眼,還不住地抽泣着。
原本以爲,自己夠堅強了,直到現在,她才發現,所謂的堅強,只是因爲還沒有被逼到絕境。她不過是嫁錯了一個人,卻要陪上自己的一生,甚至還要連累兩個未出生的孩子。想一想,就覺得太殘忍,心一軟也就哭得更傷心了。
冷着臉,肖奕終還是忍不住說道:“別哭了,事到如今,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站在莫小桐的立場,是完全沒有必要原諒莫小柳的,而肖奕做爲莫小桐最愛的男人,也同樣沒有必要同情莫小柳,但是,就事論事,這件案子有疑點,他自認爲莫小柳謀害莫小松的理由不夠充分,也就更不想因爲偏見,冤枉她這麼一個‘孤苦無依’的孕婦了。
“對不起!我忍不住。”
女人天生是水做的,不哭只是因爲強忍着,一旦放開了水龍頭,那是想收也難以收得住的。從前莫小柳很鄙視莫小桐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爲她太軟弱,動不動就哭,可現在,莫小桐已變得真正堅強,而自己卻只想大哭特哭了。
每一分鐘都必須要爭取,肖奕忍不住提醒道:“你說不是你,那就拿出證據來,如果沒有證據,就算我們收留你幾天,也還是會被公安局發現的,到時候,就真的有口難言了。”
“真的不是我,我就算不喜歡小松哥,可他畢竟也是我的親哥哥啊!我承認我嫉妒他,因爲他是個男人,就因爲這個性別的原因,他就可以比我優待得多,可就算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只想着,把公司弄到手,然後,就可以揚眉吐氣…………”
話到這裡,一直沉默不發的莫小桐,終於又忍不住了:“你說的還是人話嗎?什麼叫把公司弄到手,什麼叫揚眉吐氣,你在我們家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我怎麼不知道?”
流着淚,莫小柳的神情,異常倔強:“我知道我錯了,可是,你怎麼會懂我的心?你是莫家最受寵的公主姐姐,我是莫家最受氣的私生妹妹,每個人看我的眼神,都帶着些諷刺,或是同情,或是鄙夷。我受夠了那樣的眼光,所以才憑自己的能力出人頭地。也許我的方法沒有用對,可是,我從來沒有真的想要害死你們啊!”
“有沒有,只有你自己知道。”
雖還是說着些無情的話,但,那些不忍觸及的往事,卻一一浮現在莫小桐的腦海裡,十幾年前,莫小柳剛來到莫家的時候,她也曾好多次看到她躲在角落裡哭泣,她看到了,卻沒有上前去安慰,就是害怕她知道自己在偷看會更傷心。只是沒想到,這些怨氣埋在她心底,生了根,發了芽,結出了這樣的苦果子。
忍了心酸,莫小柳搶白道:“是,我搶了你的老公,可是,你不愛他不是嗎?你也不愛他,爲什麼我就不能搶?他曾經是我心目中最合適的老公人選,我爲了配得上他,纔會那麼努力。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你有爸媽,有哥哥,還有一個高幹子弟的老公,更有一個癡情的肖奕,全天下的好事都幾乎讓你佔盡了,可我呢?什麼也沒有。”
“我不甘心,所以我纔會不擇手段,我以爲,搶回了趙明磊,我就能事事平順,可現在,我才明白,搶了他,就是搶回了一個瘟神,斷送了我的一切,也斷送了孩子的一生,姐,我是錯了,可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幫我一次吧,就一次,一次好不好?我千錯萬錯,孩子沒有錯,他們的身體裡,畢竟還流着莫家的血,姐,你就算不管我,也得管管我的孩子啊!”
習慣了霸道,習慣了咄咄逼人,明明是求着別人的口吻,卻還是說得那樣理直氣壯,莫小桐硬着心腸,冷聲道:“不要再叫了,我不會再認你這個妹妹的。”
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莫小柳忙改了口,軟言求她:“好,我不叫你,不叫你,可是,幫幫我,幫幫我好嗎?”
“我幫不了你,因爲我不是法官,更不知道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出她的話外之音,莫小柳滿臉激動:“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告訴你,那一天,那一天…………”
說到這裡,莫小柳忽而又重重喘了一口氣,掙扎良久,終於陷入那久遠以前的回憶裡。
“大哥來公司的時候,趙明磊正在我的辦公室,沒料到大哥能突然闖進來,他沒來得及離開。大哥一看我們在一起,就火了,直逼問我爲什麼要做對不起你的事。我當時一門心思想要讓你們離婚,也就什麼也不管了,我告訴大哥,我和趙明磊早就在一起了,你也知道這件事,他就徹底紅了眼。”
說到這裡,莫小柳吸了吸鼻水,似乎內心還很掙扎,但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繼續道:“他發了麼大一通脾氣,然後還順手抄起我坐的椅子要來打我,我自然是要跑的,可是我怎麼跑得過他,捱了幾下後,我也火了,就推了他一下,我真的只是自衛式的一推,他也只是趔趄了一下,沒有摔出窗戶的。後來,他又打算來打我,趙明磊便出了腳,重重的絆了他一下,我怎麼也沒想到,他能直接滑向落地玻璃的那一邊。”
“那些玻璃本來是很結實的,只是他撞上了,也不可能隨便就破掉。可他的手裡偏偏還有個椅子,那椅子首先飛了過去,砸破了一大塊的玻璃,而大哥,也因爲站不穩撲倒在地,滑到了落地玻璃的邊緣口。當時,他還沒有掉下去,衣服的一角被突出的碎玻璃掛住了,他就差不多是半吊在空中。”
許是想起了當初的驚險,莫小桐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莫小柳卻是一臉蒼白地說着:“當歸,我嚇壞了,可是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真的去拉他了,可我力氣少,一個人根本拉不住他。我就喊趙明磊來幫我,他起初是真的過來了,也出手幫着拉了大哥一下,可大哥卻在被我們往上拉的時候,又被玻璃傷到了肚子,他一痛,就對趙明磊大罵出聲,還揚言只要能上來,就一定將他推下去,摔死他才痛快。”
就是因爲這一句話,就是因爲這一次的衝動,莫小柳回憶着,忽而覺得整顆心都揪緊了疼:“聽到大哥的叫囂,趙明磊當時就鬆了勁,雖然還拉着大哥的手,可我明顯感覺到,所有的重力都在我手上了,我急得大叫,讓他繼續拉,可他卻反手開始扯我的手,他說:他不死我就要死,在他死和我死之間,這個選擇不難選。”
“我很害怕,求他不要這樣,可他不聽,還是使勁的扯我的手,兩邊吊着我很疼,可我還是沒鬆手,他急了,就拿玻璃塊割我的手,我一痛就再也堅持不住,然後,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哥哥掉了下去。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真的很疼,太疼了,我才拉不住他的,你們要相信我。”
說完一切,莫小柳的心理防線也終於崩潰了,三年多來,她一直藏着這個秘密,不能對人說,也不能對人講,每到午夜夢迴,她總會看到一臉血的莫小松站在自己跟前,說自己很疼很疼。
她也覺得疼,所以,當她懷了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再一次夢到莫小松,他說,他不甘心,所以要投胎來做他們的孩子。她當時就被嚇到了,驚醒過來時,已是滿牀鮮血。一次,兩次,當她第三次被查出有孕,她果斷地去了墓地,她知道,再好的保胎藥,都不如她的良心藥有用。
在莫小松的墳前懺悔,要父親的墳前痛哭,她用了自己能用的所有辦法,甚至直接將家搬到了醫院,她終於保下了這兩個孩子,可內心的譴責,卻一直糾纏着她,她以爲這些就是對她全部的懲罰,可沒想到,傷她最深的,始終還是她最愛的那個男人。
趙明磊,趙明磊,你怎麼能夠能妻兒都不顧?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