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睡下了,雖然還沒有閉眼,莫小桐小心翼翼地將花擺好,正打算跟母親說晚安,莫母卻突然坐了起來,叫道:“小桐,你過來。”
“媽,什麼事?”
“今天,馬力來過了。”
“您剛纔已經說了。”
“他不是才送了幾朵花,還給了我這個。”莫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那裡是她早就準備要給莫小桐看的東西。
“這是什麼?”
莫母期待地望着莫小桐,激動道:“承諾,一份承諾書。他說,只要你點頭,《緋色》以後就交給你來打理,他回家繼承馬氏的產業。”
“…………”
震驚地看着手裡的東西,莫小桐一臉不相信地望着母親的臉。不是不瞭解母親的心意,也不是不瞭解她的期盼,只是,爲了這所謂的產業,母親又要犯同樣的錯誤了麼?她可以理解母親對《緋色》的期待,是因爲想要在有生之年,將亞星再註冊,可是,如果,這一切又要用自己的婚姻來換取的話,真的值得?
她不想說話,事實上已是對母親無話可說,十一年前,她這麼傻過了,難道母親不懂自己有多後悔?現在還要這麼要求她,真的不懂自己有多傷心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也不小了,考慮問題也該成熟一點,像馬力這樣的家世,還有什麼配不上你麼?人家都能低三下四的來求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看着母親,莫小桐很失望很失望,但,母親畢竟是母親,她不可能過多指責,只漠然道:“這不是滿意不滿意的問題。”
“那個肖奕,他就是一千個好,一萬個好,他也是別人的男人,你這樣做,只會害了自己一輩子。”
“他已經離婚了。”
聞言,莫母怔怔一愣,好半晌才又道:“那也就代表他一無的所有了,我不相信費家會給他任何好處,他起初就只是一個窮小子,離了婚他也就什麼都不是了。”到底是混過上流社會的人,太懂這個中厲害,莫母甚至都沒聽莫小桐說起,便猜到了八九分,是以,對肖奕的態度,也就更加不屑了。
“我不介意。”
“現在不介意,以後也不會介意嗎?一輩子還很長,你要眼睛擦亮一點,挑男人不是這麼容易的。”吃過苦的人,對物質生活的要求,似乎遠比精神要求高。這也是莫母心裡愛着於千帆的父親,卻還一直和莫父在一起的理由。只是,她永遠也不會理解,她生的這個女兒,更注重的,其實是真心。
“媽,我的眼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亮過。”
挑男人確實不容易,所以,她好不容易找到個好男人,就絕不會再錯過了。
莫母從來沒有在女兒的眼中,看到如此堅定的眼神,三年的時間,女兒的成長,似乎已快到自己跟不上的節奏了,是她錯過的太多,還是自己已不能適應現在年輕人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和馬力在一起?”
“是。”
只一個字,斬釘截鐵。
聽到這個答案,莫母又來氣了:“那你年年參回馬氏的年會?還年年做他的女伴?”
“那都是他強迫我去的。”
第一年,她還是《緋色》的員工,老闆有要求,她自然也沒辦法拒絕。第二年,他說她不去,他也不肯去,那樣重要的場合,要是馬力因爲她而去不成,她豈不是要成千古罪人?第三年,她藉口工作太忙,要升職,要加班,可他卻一個電話打到了蘇老的家裡,她是被他纏怕了啊!軟磨硬泡,不給任何拒絕的機會。
“藉口,你要真不想去,他還能逼着你?”
關於這一點,她覺得和母親真是沒有共同話題,狠了狠心,她咬牙道:“好,就當是藉口好了,如果媽您也覺得我應該和他劃清界線的話,那麼,今年的年會,是最後一次,也是我跟他徹底來個了斷的日子。”
有句話說的好,烈女怕纏郎,許多的女孩子,都會因爲一個男人對和的執着而最終接受那個男人的一切。馬力就是這一種男人,各方面的條件都好,還有着讓所有人都驚豔的外表,可他與莫小桐之間,差的不是一點緣份,而是十一年的時光。
她的心裡有了肖奕,就再分不出位置給別人,就算是所有人都勸她應該接受,她也無法再動搖。本還有些猶豫的,怕自己和他鬧到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可母親的態度,卻徹底激怒了莫小桐,就算要傷到馬力的自尊,這一次,她也要狠下心腸了。
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莫小桐好好聊聊,可聊着聊着,又開始着急上火,莫母一急,又開始發起了脾氣:“我是讓你和他劃清界線嗎?我是讓你和他在一起。”
“爲什麼我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人的本性,從骨子裡透出,是改不掉的。
正如母親說過,不會再以‘貌’取人,可到頭來,她還是相中了馬力的家世。或者,天下父母都是爲了子女好的,只是,她們用錯了辦法,卻還猶自不知。
“他的家世好,人品也好,他會對你好一輩子的,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這個理由,確實夠充分了,如果,她不是莫小桐,如果,她沒有經歷那麼多,如果,她的心裡沒有住着那樣一個人,或許,馬力就會成爲她的不二人選。只是,這個世界從來不相信如果,所以,她還是活在塵世之中,也必然要接受大衆的審評。
平了一下氣息,莫小桐不嬌不燥,不溫不火地問:“那您想過我嫁進馬家後,會承受的壓力麼?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一個曾經因爲‘操守’不行而上過八卦頭條的女人,一個早已淪爲上流社會笑柄的女人,您覺得馬力的父母親,真的不會介意麼?”
說到這個問題,莫母確實沒什麼底氣,只哀哀道:“馬力不介意不就行了?”
“然後呢?讓他爲了我和他的父母親一直僵持下去嗎?”
“你不要把人家想的那麼壞,人家肯讓你去參加年會,就是認可你了。”
馬氏夫婦,早些年莫母也是見過的,看上去就知道是知書達理的那種人,雖然教出來的馬力,花名在外,但骨子裡也還是本份的,所以,她纔敢冒這個險,讓莫小桐博上一博。
“好,就算是您說的這樣,他的父母都不介意,那不是還有親朋好友嗎?她們說的話,我是不是都不用聽?好,就算我不聽,他的父母親是不是都不用聽了?”
人要臉,樹要皮,她反正已經是沒臉沒皮的人了,什麼也看得開。但她看得開不代表別人看得開,對馬氏夫婦來說,娶一個農村的女孩做兒媳婦,也會比娶了自己要風光得多。
“那麼多的風浪你都過來了,這一點風雨還經不起?”
那麼多的風浪,她都過來了,可不代表,她還想再試一次。她不是神仙,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對她而言,沒有什麼比平平淡淡過一生,更讓她嚮往了。
想了想,她沒有再反駁,只突然換了話題對母親說:“馬力讓我去參加年會的時候,我本來是拒絕的,我說,我去了就不能在家陪您,馬力很大方地說,讓我明天帶您一起去,媽,您要去嗎?”
“我不去。”
莫母的反應很大,卻正好和莫小桐的預料的一般,她盯着母親的眼,一字一頓:“爲什麼不去?”
“…………”
在莫小桐的逼問下,莫母終於失語了。人言可畏,有些東西,自己都不敢去面對,又有什麼理由要女兒去承擔?
“因爲您很清楚,我說的都是必須要面對的事實,您也很清楚,這些都是逃避不了的事實。是,我曾經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我也厚着臉皮活下來了,可是,我那麼辛苦地活過來了,爲什麼還要把自己陷入第二次的暴風雨?就算不靠任何男人,我也能過得好好的,也能養得起您,我爲什麼還一定要嫁入豪門?”
莫母的聲音,已沒有先前的底氣,但依然在堅持:“如果你是害怕這些,都是可以和馬力溝通的,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總能想到辦法的。”
“這些是能想辦法,可是,我的心呢?我根本不愛他,嫁給他對他就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他那麼關照我,那麼幫助我,我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傷害他?”
和趙明磊的那八年夫妻生活,讓她幾乎對生活絕望。她相信馬力不是那樣的人,也相信他會對自己好,可正因爲如此,她不想讓他體驗自己當初體驗過的絕望。和不愛自己的人結婚是不幸福,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同樣是不幸福,既然有第三種選擇,爲什麼她要選擇那個最差的?
“媽說不過你,可媽都是爲了你好,希望你過的幸福。”
這一點,她毫不懷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們也許沒有用對辦法,也許沒有尊重你的意見,但,他們的出發點,一定是爲了你好的。只是,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也有了自己的人生體驗,而她所體驗出來的就是她說出來的這一句:“不是有錢才叫幸福,也不是嫁進豪門才叫生活好。”
“你爸死後,多少人給我們白眼看?上門討債的,那都跟要吃人一般,那些日子你忘了,媽卻沒有忘?媽這一輩子,就是場悲劇,我已經沒有能力再翻身,可是你還有機會,媽只是不想你後半輩子沒保障。”
往事歷歷,車輪一般輾過心頭,莫母抹着眼淚,想到自己的現在,又想到莫小桐的過去,不免悲從中來。莫小桐幾分心疼,輕攬過母親在懷裡,用只能她聽到的聲音耳語:“媽,錢夠用就好,不是越多越幸福。我的帳戶上有五百萬,加上三處不動產,如果你覺得沒錢沒保障,我可以把這些全都給您,這樣總行了吧?”
“…………”
初聽到這個五百萬的時候,莫母幾乎瞪大了眼,想當初,莫父創業之初,也不過幾十萬的資本,可現在,女兒不動聲色地就有了這麼多存款,這讓她無法不震驚。
“你的錢哪來的?”
“不偷不搶,就是我自己的。”
當年趙明磊的那兩百萬母親是知道的,後來肖奕給自己的房子和錢,母親卻並不知道,加上這幾年她努力工作賺來的錢,不多不少,正好五百萬。這些錢,對於那些有錢人來說,可能不過九牛一毛,可對於現在的她們來說,卻已算是天文數字,她其實不窮,真的不窮了。
“可是,媽不是想要你的錢,媽只是,只是…………”
“媽,別說了,我都懂的。好了,很晚了,媽您休息吧,我也該回房去洗澡了。”
說完這話,莫小桐小心翼翼地給母親掖了掖被角,這才轉身朝房門口走去,站在門口處,她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頭來對母親說了一句:“媽,其實,我最懷念的是我小時候的日子,那時候,爸爸不那麼忙,哥哥不那麼累,您,也不那麼勢利。”
說完,莫小桐再不回頭,只在母親詫異的眼神中,默默離開。
她累了,母親也累了。
大家都在這場拉鋸戰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只是,如果錢可以讓母親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的話,那麼,她什麼也不要,都給她好了。
不委屈,不難過,給母親她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