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門邊,聽着室外的動靜,當感覺到肖奕的車已開始發動,她才偷偷摸摸又開了門,目送着他的車影消息,莫小桐才滿意地轉身,輕手輕腳地朝裡走去。
“啪”地一聲,客廳的燈,霍地閃亮。
莫小桐被驚到一跳,小心翼翼地迴轉過身來,當看到母親鐵青的臉孔時,她已在心中大叫着不妙!
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了一起,莫小桐怯怯地開口叫了一聲媽。莫夫人不理會,只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瞅着她,只瞅得莫小桐的心,上上下下撲騰着,幾乎要飛出自己的胸膛。
心虛地開口,莫小桐連笑都差一點不會了:“媽,您怎麼還沒有睡啊?”
“你不回來,我怎麼睡的安心?”
“平時我也回來得很晚啊!”
“以前我不在家,我不管,可是現在我在了,我就不能不管。”
莫母說話的時候,語氣一直很平靜,莫小桐仔細看了她幾眼,發現並無異樣時,終於鬆了一口氣。也許,母親什麼也沒看到,也許,母親只是一個人在家寂寞了,所以纔給自己等門。
靠了過去,莫小桐親呢地挽住母親的手臂:“媽,您別生氣了,我以後回家前都給你先說好時間,您就不用再等我了。”
“我怎麼能不等?你是我女兒啊,我唯一的女兒。可是,我突然又後悔自己等在這裡,我要是沒等你,又怎麼會看到剛纔的一場好戲?”
莫母的語氣,急轉直下,一時平靜,一時激動,說到最後,莫小桐終於好像聽明白了什麼,也白了臉,緊張地問道:“媽,您說什麼?”
“誰送你回來的?”
“…………”
“誰?”
挽住母親手臂的雙手,不自覺地垂了下來:“所以說,您看到了?”
“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心潮起伏,莫母忍不住直拍着胸口,悶悶的感覺,讓她覺得難受。看到母親如此,莫小桐也慌了,忙找到母親常吃的藥給她喂下,又慢慢幫她順了好半天的氣,這纔算是讓莫母的情緒平靜下來。
靠在沙發上,莫母半閉着眼,莫小桐想扶她上樓休息,她卻堅持不肯,非要莫小桐跟她說個明白。想了想,莫小桐只得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也沒打算瞞您,這件事我是想和您說的,只是,這幾天太忙了,所以一直沒機會。”
“我不想聽這樣的藉口。”
害怕母親又發病,莫小桐儘可能壓低了聲音,柔聲細語:“這不是藉口,這是事實。”
“事實就是,你又和那個肖奕搞在一起了。”說到這裡,莫母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尖銳,那表情,看得莫小桐心頭一刺一刺的疼:“媽,您幹嘛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我和他在一起怎麼了?您爲什麼一定要反對我和他來往?”
“你很清楚不是嗎?要不然,你爲什麼沒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他回來了?”
一語中的,莫小桐又沒了語言。
從一開始,她就猜到了母親不會接受肖奕,只是,沒想到她的情緒能激動成這樣,如果,自己堅持要和他在一起,難道就只能放棄母親嗎?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更不是她所理想的狀態,她也不可能爲了愛情,就不顧已年邁的母親。猶豫了一下,她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我承認,我也擔心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纔沒有早一點告訴您。可是,同時我也期待着,您能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接受女兒的真心。媽,接受我最愛的人,真的有這麼難嗎?”
“如果是別人,媽會說一個不字嗎?”
她等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她是不會輕易放棄肖奕的,只是,母親的情緒還很激動,她也不想讓她太生氣,只能一點一點試圖說服:“媽,您想想,如果是別人,會對我這麼好嗎?會十年如一日的愛着我嗎?”
“媽說不過你,可是,我不同意。”
“爲什麼?”
“因爲,我看到他就會想到自己犯過的罪,會想到他死去的母親和妹妹,會想到自己一手的血腥,會想到這三年暗無天日的日子。小桐,你說我不能像普通的母親一樣接受你的真心,那你呢?能像一個普通的女兒一樣,體諒一下自己的母親嗎?”
母親說的話,她確實不能感同深受,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難道就不能有另一個更爲美滿的結局?一定是她和肖奕形成陌路,才能成全母親的心安理得?
是誰更自私她已不想去計較,可是,一想到肖奕忍辱負重的眼神,想到他爲了自己肯放下母親和妹妹慘死的深仇大恨,她還有什麼不能放下?是三年的牢獄之災更痛苦,還是親眼目睹母親和妹妹慘死更痛苦?
不想再刺激已年邁的母親,可是,在這件事上面,她也不想再讓步:“媽,如果不是他,您會只過三年暗無天日的日子嗎?”
“你的意思是,你媽我應該再多判幾年纔對是不是?”
那三年的牢獄生涯,莫母嘴上不說什麼,但心底還是介意的很,那就是她人生上的一道污點,心坎上的一道疤,時時刻刻折磨着她,讓她每每在午夜夢迴,還會因爲過度害怕而驚醒。
“媽,您要講道理。”
“有一個不講道理的女兒,還要我怎麼講道理?”
她已說不下去,雙拳在握,已是恪恪作響。
很多事,過去了不代表她不記得,這些年來,她一直告訴自己要當在當下,不能只看過去。所以,過去的就過去了,她不再去回首,可是,她忽略的過去,母親卻不肯忽略,還要拉着自己一起去回望那些。
她做不到,再也做不到了。她要走出來,永遠地從過去走出來,深吸一口氣,她冷着臉,卻儘可能平靜地說道:“媽,我能明白您現在的心情,所以,我暫時都不會帶他回來讓您看着難受,但是,也請您好好的想一想這件事,到底是該支持還是該反對。”
“我不可能支持。”
終於,她爆發了,怒不可遏地對着母親吼道:“那就當您今晚什麼也沒看到,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好了。”
話一出口,莫小桐就後悔了,她是怎麼了?她怎麼可以這麼衝動,母親還在不舒服,她不能這麼吼她的。想上前一步,扶着母親的手臂跟她道歉,可是,看到母親那失望的眼神,她又怯場了。
“小桐,你一定要跟媽做對是嗎?”
抖着脣,莫小桐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着:“是您一定要跟我做對,十一年了,媽,十一年了………”
之後的言語,她哽咽着再也說不出口。
往事歷歷,在眼前日曆般的翻過了一頁又一頁。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和最恨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每時每刻她都在想着解脫,那樣的不堪回首,那樣的不願記起。只是,每到她似乎摸到了幸福的邊緣的時候,母親就會跳出來反對。以前是因爲門不當,戶不對,現在,卻又是因爲那一場不可能忽略的案子,沒完沒了。
會傷心是因爲還在意着自己的親人,會失望是因爲永遠得不到理解,她做的還不夠好嗎?還不夠嗎?
捂住臉哭泣,傷心的淚水溢出指縫,一滴滴落在地下,她的委屈,她不想重申,只是,她的未來,再不允許別人去主宰,就算是她這個失而復得的母親,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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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母親鬧僵後,莫小桐很後悔,幾次想去隔壁房間道歉,卻又幾次都望而卻步。心情不好,莫小桐翻來覆去睡不着,想了想,還是爬起來打開電腦,看起了白天沒看完的稿子。下午半天沒有上班,郵箱裡又多了一批新待審的稿子,莫小桐揉着太陽穴,一篇一篇的看,一篇一篇地回,等到批覆完所有稿件,才發現時針已指在了早上5:35。
不早不晚的時間,她伸了個懶腰,想上牀睡覺,又覺得時間不對頭,糾結幾許,終還是換了身衣服,直接去了公司。
來得太早,公司裡還沒有人,莫小桐脫下外套,開始將今天日程一一梳理。工作狂的時間,果然是好過,忙了一個早上,連早點都忘記了吃,直到肖奕一個電話打來問她要不要回家吃午飯,她才發現,原來,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十一點整。
撫了撫額頭,她無奈地搖着頭,暗笑自己太傻氣,但嘴上卻儘可能地不讓他看出破綻:“怎麼想到要讓我回家吃午飯呢?”
“因爲,有事兒要求你。”
本來極差的心情,在聽到他的聲音後,馬上便感覺輕鬆了許多,她笑着說道:“幹嘛說得這麼見外,什麼叫求我?”
“回來幫我看一下孩子,我得去見一見陳林。”
他很直接,可他的直接卻嚇了莫小桐一大跳:“他聯繫你了?”
“嗯,說好一起吃午飯,本不該麻煩你的,可是我不太想讓他看到波b,所以只能找你了。”
“還說要我回家吃飯,原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呵呵!能回來麼?”
理論上來講,陳林現在是波b的舅舅,但,偏偏這個舅舅和孩子也沒什麼感情,正是關鍵的時期,她也明白肖奕的顧慮,於是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沒問題的,我下午請假回來好了,讓你安安心心的談你的事。”
“會不會不方便,昨天下午就沒上班,今天下午又不上班的話,你老闆沒意見嗎?”
單手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將它們對應着一字排開清點着,確實沒有什麼漏掉的東西后,她滿意地笑了:“應該沒事的,我把這兩天的工作都做完了。”
“這麼賣力?”
“沒辦法,要養夫養兒,只能這麼賣力了唄。”
聽到莫小桐的話,電話那頭的肖奕開心地笑了好久,才又道:“好老婆,那就說好了,我等你回來。”
“好,我馬上就走。”
“嗯,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