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聽到他總是說欠她的,欠她的。
她想要他真心真意的留在自己身邊,就像一個普通男人對一個普通女人一般的愛戀。可是,她明明很努力了,可自己就是做不到獻出自己,她很無力,只能放聲大哭,連帶着將那二十年的眼淚,也一起渲瀉而出。
纏着他的腰身,她哭得就像個小孩子,已穿上衣服的她,已不那麼害怕他的靠近的,這麼緊緊的擁抱,反而更像是怕他逃走了一般的惶恐。她悽悽切切地哭着,淚水糊花了她的臉,也糊溼了他原本就已被她揉得皺皺巴巴的襯衣。
“雪莉,別哭了,我再也不會那麼做的,我保證。”
他的保證,不但沒有安撫下她的緊張,卻反而讓她哭得更兇了。她舉起手,一下一下捶打着他的胸膛,每一聲的悶響傳來,才能讓她得到片刻的安慰,她就那麼虐待着他,也虐待着自己的心。
“肖奕,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怕,我怕呀!”
“別怕,有我呢!”
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哄着一個年幼的孩童,不知爲何,這樣的她,讓他沒來由的感到心痛。
對,心痛,痛到無以復加的痛。
“如果,那個時候也有你的話,該多好,嗚嗚………”
她又哭了,眼淚像是止不住的流水,一滴滴淌過他的心口,他忍不住喉頭一緊,艱難道:“你想,和我說說嗎?”
“我怕你聽了後,就再也不要我了。”
費雪莉哽咽着,雙手將她的腰身抱得更緊,只是緊緊埋住頭,在他的心窩來回地蹭。
“不會的。”
襯衫已溼,滑滑地貼緊了他的心口,慢慢地隨着溫度而變涼。他仍在拍着她的背,只是更加溫柔,更加小心。
“你要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
“………”
這份承認,他早就應允。每一次她重新提出,他都會一如既往的篤定,可是現在,他卻終於猶豫了。
“肖奕,答應我,答應我。”
她央求着他,眼淚流得更兇了,那種彷彿要失去一切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罪不可恕,他掙扎着,終還是無力地嘆息:“好,我答應你。”
夜,靜寂。
人心,浮沉。
靜倚在他的肩窩,費雪莉倦曲着身體,眼淚已幹,只是,那份難以抹滅的痛意,深入骨髓,彷彿已抽了她體內所有的氣力。像是曾經過去的無數個夜晚,她們相擁入眠,什麼也不做,只那麼緊緊依偎着,互相取暖。
終於,她似已鼓足了勇氣,慢慢地,平靜地開始訴說着那深埋在心底近二十年,卻一直不敢再碰觸的舊事。
“爸爸很忙,幾乎沒有時間陪我。媽媽爲了讓我有個幸福的童年,在我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居家陪我。這一陪,就是四年,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我剛好八週歲。”
費雪莉很少會擔到自己的母親,這麼多年來,他也就聽到這麼一次。對於她母親的消息,肖奕曾經也試着去打聽,只知道,她不過三十多歲就得了很重的病,從發病到去世,也不過三五個月的時間。一個八歲的孩子,乍失母愛,這種感覺,他非常能夠體會。
微扭過頭,他亂亂地磨蹭着她的發,似乎,在無聲地傳達着自己的支持。她也同樣迴應地在他懷裡蹭了蹭,而後,繼續感性地說着:“媽媽的去世,對我的打擊很大,我開始任性,開始作威作服,開始討厭任何人,包括我爸爸。那一天,他又失約了,爲了陪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女人,忘記了我的家長會,忘記了我心心念唸的舞臺表演,我在學校整整等了五個小時,任憑司機怎麼求我,我都不肯上車回來,我堅持向那個女人宣戰,我要逼我爸爸在我和她之間做個選擇,我不相信,爸爸會狠心不管我。”
字裡行間,他聽得出她的任性,事實上,這樣的費雪莉纔像是她自己,她就該是這般任性的,這般霸道的。可是,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看來,也是一種變相的僞裝,一如他自己,總在最受傷的時候,假裝冰冷。
她依然在絮絮地說着,他也只是靜靜的聽,只是,他從未想到,其實,費雪莉的世界,也不是完全盛開在春天,也有最黑暗的那一個嚴冬。她仰起眼,雙眸晶閃亮,只是那星光般的眸底,終還是閃過一絲隱恨:“終於,爸爸妥協了,派了個陌生的叔叔來接我,那個叔叔說,爸爸在學校的門口的車裡,他在等我。我開心極了,扔下書包就朝着那輛車跑去。那一年,我還太小,根本不記得看一看車牌,也不記得看看是不是爸爸經常坐的車。所以,等我上車後,看到的不僅僅沒有爸爸,還有一個陌生到恐怖的男人。”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可當時的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遭遇到了什麼。我掙扎着,哭鬧着,可他們綁住了我的手腳,還堵住了我的嘴巴,將我帶到了一個到處都是臭味的舊倉庫。我被綁架了,因爲我的任性,也因爲我爸爸的有錢。”
“我聽着他們給爸爸打電話,他們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可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想的是,他們要的還不夠多,我值得更高的價,我在我爸爸心裡應該是無價之寶,比那些臭女人要重要得多。爸爸果然答應了他們的要價,還肯求他們不要傷害我。那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爲,所謂的傷害,不過只是些皮肉傷。”
話,說到這裡,她似乎微微抖了抖,那樣輕的動作,卻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他擰着眉,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樣,可他卻突然想要抱緊她,狠狠地抱緊。
“是的,也許,那些就是皮肉傷,可是,當那個噁心的男人,開始扒我的衣服,親吻我的身體的時候,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我還不懂他在做什麼,可是,他的模樣,他的表情,讓我覺得從心裡噁心到了嘴裡。我開始害怕地大哭,求他不要那樣,可我哭的越大聲,他就笑得越得意。”
“終於,他開始脫自己的衣服,我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可我還是在求他,他蹲了下來,告訴我會好好對我,不會傷害我。我天真的信了,可他卻猛地扯下了我的內褲。那一刻,我痛得渾身都在發抖,那種感覺,是我一輩子的陰影,他在我身上折騰,一遍又一遍。任憑我的身體不停地留着血,很痛,所以,我已經哭不出聲音。只能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裡,直到他心滿意足地離去。”
“沒有人幫我穿衣服,也沒有人幫我找個東西擋一擋身體。我就那樣被扔在倉庫裡,四肢大張,被綁成了個大字。八個小時,他侵犯了我六次,我記得很清楚,最後一次的時候,他在最爽的一刻,爸爸提着錢來找他,他才隨便找了個男人來幫我擦身子。從那個男人的眼中,我讀懂了兩個信息,一個是同情,一個是可憐。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可憐,我需要的,是將這些畜生,全部都槍斃,槍斃………”
她像是在說着別人的故事,平靜而清晰,只是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點點,一滴滴,全都落在了他的胸膛。他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用力地緊摟着她,心揪着,狠狠地疼,早該猜到她會這樣一定有原因,只是,從未想過,這樣的故事,竟會如此慘烈。
“雪莉,別說了………”
他不該試圖去挑戰她的底限,雖然,大多時候,他也會好奇造成雪莉這種扭曲個性的原因。但,真相往往醜惡到讓人無力接受,比如之前的那場火災,比如現時現在,緊依在她懷中的雪莉。
喉頭有點哽,他想要勸她停下來,可她卻固執地搖着頭,堅持道:“我要說,我難得說一次,也許,然是我這輩子的唯一的一次。”
“雪莉,都過去了,別再想了好嗎?”
“你知道嗎?那個男人終於還是被槍斃了,可是,卻不是因爲我的案子,是因爲他犯毒,還殺人。爸爸勸我,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運,可他永遠也不懂得,我失去的除了童貞以外,還有對他的依賴和信任。”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也不能忍受任何男人靠近我一米之內。連父親都不可靠的世界,還有什麼男人可依靠?所以,我開始瘋狂地收集各色各樣的美女,和她們盡情歡愛,但歡愛過後,她們都會被我拋棄,我不信任男人,可我更恨女人,恨所有爲了錢可以出賣一切的女人。如果世界上沒有這種女人,我爸爸就不會忽視我,如果他不忽視我,我也不會遇到那種事。我恨她們,恨她們………”
她幾近怨恨地發泄着自己的情緒,每一聲,都歇斯底里,光鮮靚麗的背後,是誰也不能窺視的傷。沒有人知道,原來高高在上的費雪莉,其實從骨子裡都滲透着可憐的氣息。她用了最毀滅性的方式,毀滅了別人的生活,更毀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