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天,掩蓋不去楚雲霓的憤怒,在這一聲叫喚聲中,整個華音臺卻依舊陷入了沉寂當中,只有耳邊的風嗚嗚的嘯着。
有那麼一瞬間的錯愕,楚雲霓愣住了,“難道我猜測錯了?”
看這情形,龍飛不像是藏身在華音臺,整個華音臺中的宮人,則是錯愕的看着這個太子妃如同撒潑一般的站在院中。
“怎麼了?”此時,最爲華麗的那間房門被打開,伊人依舊一身紅火的身影站在門口,看到楚雲霓如此盛氣凌人的模樣,一時也嚇壞了。
她忙將楚雲霓給拉回房間內,替她將身上的雪抖落乾淨,“這麼冷的天,你連一個打傘的下人也不帶,這樣會凍壞的。”
楚雲霓卻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一點,但只抓起了伊人的手腕,“龍飛呢?我知道他在宮裡,你不藏他。”
伊人被楚雲霓這麼一說,也有些愧然,將手給收了回來,“皇子剛纔確實來過,但是立刻又走了,好像,說是有個大人要見他,很重要。”
楚雲霓狐疑的看着伊人,但是,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而且,整個華音臺中此刻也盡顯寂肅,要是龍飛在的話,肯定不是這樣的光景。
她才作罷。
轉眸一看,卻纔豁然發現,伊人今夜的妝容,似乎豔了點。
伊人也覺察到了楚雲霓的打量,臉色有些憂愁,垂下了眸子,淡淡的說道:“皇上剛纔命人來傳,要我……今夜侍寢。”
今夜侍寢,這對於伊人來說,應當是早晚的。
她帶着悽楚的笑,看着楚雲霓此刻詫異的神情,伊人勉強的撐起一抹笑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孟贏是人中龍鳳,我又怎麼有資格替代你留在他的身邊?何況……”
說着,伊人卻是傷情了起來,楚雲霓在她的眼眸當中看到了不住的遺憾。
她繼續道:“何況我本來就是用來獻給靖帝的,哪怕是到時候給他殉葬,也是我的命,我不侍寢,皇子借兵的詔書,又怎麼能順利到手呢?”
這一句話,纔是至關緊要。
楚雲霓回想起那件大氅罩在伊人身上的時候,孟贏眼中那嫌棄的眼神,在這一刻,楚雲霓聽到了伊人的話,豁然也明白了什麼似得。
伊人怕是心死了吧!
“既然如此,你好自爲之吧!”楚雲霓說道,“你生得像靜妃,靖帝也會厚待於你,以後的事情,我跟孟贏交代一句就是。”
伊人緩緩的朝着楚雲霓福了福身,隨後便讓侍女將披風帽戴上,就在她跨出大門的時候,楚雲霓忽然又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楚雲霓拉住自己手腕的時候,她只發覺楚雲霓從手心中塞給了她什麼東西,仔細一感受,卻是一根銀針。
“如果你想後悔的話,左胸下膻中穴,刺入三分,能讓你病犯,也有一定的危險,你自己看着辦。”楚雲霓說道。
她是知道伊人對孟贏的心的,何況,楚雲霓也知道獨孤翊宸的心性,他現在都還留在靖宮,就是爲了殺靖帝,不用多久,宮裡肯定會再掀起波瀾的。
她不忍心伊人就這麼毀在靖帝的手上。
伊人沒有拒絕楚雲霓暗中給她的這根銀針,但是,身影卻是繼續朝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你幫我夠多的了,如果有將來,我就用命報答你。”
她知道楚雲霓的用意,她也嗅到了宮裡波譎雲詭的感覺,楚雲霓的良苦用心,伊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她天生就是一顆棋子,想要掙脫,又談何容易?
楚雲霓看着伊人走出華音臺,外面風雪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步輦早侯着了,伊人一出去,就登上步輦,一路朝着潛龍殿的方向而去。
看着夜色,楚雲霓也有無限感慨。但是,她也不敢逗留,也隨即離開華音臺,她今晚必須見到龍飛,而且,如果楚雲霓沒猜錯的話。
今晚伊人去侍寢了,步輦朝着潛龍殿前去的時候,也應該正是借兵手諭前往驛宮的時候,這個時候,龍飛肯定在趕往驛宮的路上。
而伊人所說的,有個大人想見龍飛,這點讓楚雲霓心中瞭然了,“果然,都開始蠢蠢欲動了。”
太后死後,一切的局勢都開始在動盪了,楚雲霓想要離開靖宮,就非得攪渾這一趟水不可,深夜中,楚雲霓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駿馬。
竟然是走馬在宮道上,一路朝着驛宮的方向就去。
然而,在華音臺到潛龍殿的另外方向去,步輦之中的伊人,心思卻是在這一刻起伏不定了,一路步輦輕微的顛晃,越發的搖盪起她的心思,不安了起來。
攤開自己的手心,那根銀針隱約還帶着她手心中的溫度,另外一隻手,卻是捂上了自己左邊的心房。
那輕微的跳動,此刻在步輦的顛晃之下,根本感受不到,但是,她卻能夠感受得到自己心中的猶豫和反覆。
“公子孟贏,要是你肯多說一句,多看我一眼,也好讓我有反抗的心思啊!”伊人苦笑了一聲,眼角卻隱約有淚花晃動,“可是,你卻連正眼也不肯看我一下,我的心,也會爲你而痛的……”
當時,她跪在潛龍殿前的景象,倒在孟贏懷中的那一刻,他的溫度就讓伊人確定了下來,自己這麼久以來,愛的不是一張畫。
而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孟贏不知道而已,她早已經深深的愛了他許久了。
“娘娘,潛龍殿已到。”轉眼間,外面的宮人便朝着伊人說道,步輦也停頓了下來。伊人坐在步輦中,輕輕的擦乾了眼淚,但只將那根銀針朝着自己的髮髻上一別。
銀針隱藏在頭上的珠釵下,任是誰,不細看之下,都不會發現這根銀針的存在的。
她緩緩的出了步輦,站在那步階前面,擡首望,潛龍殿巍峨莊嚴,儼然的壓迫感,致使得她有些壓抑,隨之提裙朝着潛龍殿進去。
在殿門甫一開的時候,伊人踏進殿內,順便也帶進外面的風雪。
就此站在門口,風揚起身後的披風,有雪花依稀隨着風透了進來,女子衣衫紅火,和白雪紛揚,頓時令坐在正殿書桌上批覆奏章的靖帝擡眸一看。
這一看,卻是驚呆了。
風雪偏偏憐佳人,情思婉婉似當年。
“靜兒……”靖帝竟然是看怔了,喃喃的開口,叫喚出了當年靜妃的小名。
伊人聽到了這一句,心中卻是激盪不起多大的波瀾,只是任由着宮女將自己身上的雪花摒淨,踏足進潛龍殿內。
正要朝着皇帝行禮的時候,靖帝卻是再也難以抑制住心中的震驚以及激盪,驀地站了起來,竟然是撞到了前面的書桌,倒是將身邊的老太監嚇了一跳。
正想要上前去攙扶皇帝的時候,卻見皇帝如同失去了魂魄一樣,推開了上來攙扶的太監,一味的朝着伊人的身邊走了過去。
嘴裡,一味的呼喊着,“靜兒,靜兒……你可知道,朕等了多久?你終於還是回到了朕的身邊……”他朝着伊人走了過去,牽起了伊人的手。
依舊是這一襲紅衣,依舊是終於素淨的柔荑,依舊……是這張擡眸起來,楚楚可憐的看着自己的臉,沒有任何的變化。
唯一的變化,就是……靖帝老了。
豁然,靖帝猛地將伊人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急不可耐的朝着內殿的方向走了去,獨剩下這侯在潛龍殿中的太監和一應宮人。
老太監有些恍然,隨後將手一揮,“還愣着做什麼,該守夜的守夜……”說罷,帶領着這些宮人出了潛龍殿,將殿門給關上。
“轟”的一聲,殿門關上的重重聲響,傳達到了內殿之中。
伊人被靖帝放置在牀榻上,因爲放下的時候動作較大,龍牀上的帷幔被撩下來,明黃色的輕紗,依稀照影着靖帝坐在牀沿邊上看着這個女子的身影。
她平躺在這牀榻上,身上的紅紗一路被靖帝抱進來,迤邐在龍牀下面,鋪開了一道,如同盛開在地獄邊上的曼珠沙華一般。
這一情景,頓時安靜得,整個潛龍殿內只剩下靖帝粗糙的喘氣聲音。
盯着伊人的容顏看,“靜兒,朕不會再讓你從朕的身邊溜走了,別說是區區一個妃子了,就算是你想當上皇后,朕也給你,你放心……當年的皇后朕已經處死了,再沒有人能夠成爲你的威脅了。”
“太后……太后替我們剷除了皇后那賤人,太后也替我們當了替死鬼……”
聽着靖帝的話,伊人但只擡眸,她知道,此刻的靖帝,已然是全然將自己當成了當年的靜妃了,可是,只有伊人自己清楚,她是伊人。
靖帝只顧着自己徑自說話,全然沒有看到伊人此刻眼中淡漠的神情。
在她此刻的心中,唯獨當時在潛龍殿前,那一番話,“早在當時,就已經深深的愛上了畫中的人……”
但是,靖帝卻是埋首下去,吻如同驟雨一般,狂亂的欺壓在她的頸部上,深吻如許,深深的愛着當年那個死去了的靜妃。
但是,伊人卻是越發的打從心中覺得噁心反感了起來。
這個風燭殘年的老者,這吻從自己的頸部處,順着鎖骨啃咬,一路往下……
她但只心中的反感,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越是想起了孟贏,她就越發的想要推開這個老者,楚雲霓給的銀針,在這一刻,她竟然是開始動搖了。
只是,在下一刻,靖帝的手,卻是撩撥開了她的衣襟,那紅紗,被卸下,掉落在龍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