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半黎沒有動靜,他們倒是挨不住了。這可是眼看着就半個多時辰了,個個都跪得膝蓋腫痛,身子搖搖晃晃的,這裡的管事們哪個人不是享了半輩子福的,什麼時侯受過這個委屈,硬生生就是這麼諒在這青石磚上跪着呀,看樣子,這小丫頭還是個心硬的,這架式是打算讓他們脆到底了。
十幾個管事額角流着冷汗珠子,互使着眼色半晌後,目前最後都集中到最後一排的一個一身綢緞的圓臉小鬍子身上。他那年紀也是四十多歲,穿着在一衆的掌事人羣中,也是最體面的一個,黑段的小褂,京中錦衣閣繡工小耳幅,配上帽正中間一塊翡翠的綠玉,一臉的謹慎小心,那雙眼睛卻是賊遛遛的轉着,滿眼精明強幹,不像是帳房,倒像是哪家的富商。
是他了!夏半黎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底下的人,終於確定了第一個目標物,這個吃滿了油水的帳房!哼,瞧他這一臉的肥頭大耳,想必是平時沒少拿好處的了。
用眼光推諉了半天后,那個從人羣中終於冒出來一個,先開了口:“半黎小姐,屬下們都到齊了,請主子吩咐。”開口的是帳房的管事李富貴,有頭有臉,最是府中第一得意人,也是宮雲霜的心腹。
他原就是從汝陽王府中跟着來的家生奴才,來到府中之後,又娶了宮雲霜身邊的陪嫁大丫頭王大奶奶,這一門子從此就成了府中帳房管家,生了一子一女,兒子現在發了跡有了出息,還讓宮雲霜放了出去,年初時由趙元雋出面保舉,做了個九品小官,如今也算是官家出身,女兒據說己許了給京中四員外郎家的庶子作續絃,說是一個之下衆人之上也是不差的,就是趙慶餘這個大管家都不敢輕易得罪。
“你是誰?”夏半黎沒看向李富貴,目光轉向了馮媽媽。馮奶奶俯下身子,在她耳邊小說的說了幾句,交待了這個人的身份,夏半黎點了點頭,腦中過了一遍從馮媽媽那裡聽來的,目光一凜,凌厲的看向這個所謂的府中第一得意人。碩鼠碩鼠,看到這個帳房先生的第一印象,她就這二個字,老大的一隻老鼠呀!這宮雲霜的愛好就是養老鼠吧,瞧把這帳房給喂得,這麼大的老鼠都快趕上貓了。
“回小姐,”李富貴精神一振,忙正色的回道:“屬下是負責帳房的管事李富貴。”
“噢,李富貴?”夏半黎點了點頭,移開目光,向着樑上雕花木看去,淡淡的說:“來人呀,給我打這個沒規沒矩的帳房先生!就先打個一百板吧!”
李富貴眼睛一閃,不卑不亢的擡起頭,雙手拱起,沉聲說:“小姐,我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不知道犯了府中哪一條規矩的了,就要打我一百大板,還請小姐明示。”
“哪一條規矩?”夏半黎掏了掏耳朵,蹺起了二郎腿,漫不經心的說:“我的話就是矩規。我這個小姐發話要打,你還敢問我你犯一哪一條規矩,這就是犯上,打你就是你不懂規矩!”這個李富貴還真是把自己當根蔥了,開口就是宮雲霜,拿着着宮老夫人來壓她,呸,七夫人吃這一套,大夫人吃這一套,她這個外來戶可不認,打得就是他這個宮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人兒!
“找狗還要看主子,小姐,屬下雖說是個奴才,但也不是這你想打就打的奴才,屬下早就得了老夫人的恩惠,一家人都脫了奴藉,是正經外聘的管事。”
李富貴眼神不屑起來,雖是仍跪在地上,可看夏半黎的目光,己是帶着傲,還以爲這夏半黎有什麼手段呢,原來也不過就是如此,想給衆人一個下馬威,卻拿着自己開刀,哼,也不看看他是什麼人,他李二爺在這府中橫着走的時侯,她夏半黎還沒生出來呢,還跟拿他作伐子,真是不怕閃了她的狗腿瞎了她的狗眼。
“脫了奴藉怎麼了?脫了奴藉,你就不是府上的奴才了?本小姐就指使不動你?我外祖還是正一品鎮國公呢,見了皇宮裡的皇后主子,還不是一樣要跪拜見禮,出了宮門都是臣,你脫了奴藉就是不我的奴才?那你還在這府中作什麼,來人,直接把這個不聽使喚的奴才滾出府去,本小姐可不養不聽話的狗!”夏半黎挑了挑眉,眼中帶着疑惑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怎麼聽不明白,這奴才還不都是一樣的嗎?脫不脫藉有什麼關係?
李富貴給憋紅了一張老臉,氣得鬍鬚直抖,強自妨着怒火,怒瞪着夏半黎,這個小戲子這是在當衆羞辱他是吧,她居然說這種話,明顯就是給他個沒臉。
從廳角轉出來一個人,衣衫翩翩,風度不凡,邁着方步走進廳中,一身的風雅溫文,正是簡七王爺簡太清,他一進廳中,先是噗的一聲笑出起來,笑意吟吟的轉過漆黑的眼眸,向着夏半黎眨了眨眼,說道:“半黎兒,本王教給你的規矩,你都給忘了不成?這民爲良民賤民,律書上有云,官民不婚,良賤不等。李管事己是脫了賤藉,那就是良民,不是府上的奴才,若是動板子的話,是要有交由衙門律法來定。整個京中,也就唯宮老夫人善心唯一份,也難怪你不知道了。”
噢?還有這一種說法嗎?夏半黎這才明白過來,自來了這個世間,她對整個世間的印象就是奴才就是奴,從來還沒聽說這良民還要當奴的,這個李富貴還真是奇葩!宮老夫人待人真是沒話說了,國寶級的善良老奶奶呀。
只是,夏半黎沉下目光看向自顧自己是找到位置坐下來的簡太清,他怎麼又來了?那梨花醉還醉不倒這隻老狐狸精?
簡太清悠閒的坐回角落裡,擡起一雙晶亮的明眸向着夏半黎的方向又是眨了眨眼,把手中拿着一壺酒,向着酒杯裡湛滿,笑着說:“無酒不成戲,這人情事故的事兒,自然是沒酒不成,半黎兒,本王要謝過你的梨花醉了。”說完這一句,他己是舉起酒杯,自飲自酌起來,一派的瀟灑自得,悠閒自在,。
夏半黎目光更見沉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別開目光,這老狐狸只怕又耍了什麼手段了。算了,他就是個滾刀子肉,非要湊這個熱鬧,她也不再費那個力氣趕他走,見招拆招吧。
夏半黎幾乎己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李富貴:“即是從了良,你還賴在這府中幹什麼?好好的良民不當,非要賴在這當奴才,你這不是自甘犯賤?明明就己是心甘情願做奴才了,還不聽主子使喚,你這就是下賤?我可真不懂了,你到底圖什麼?”
“你,你——”李富貴給她這一串話堵得心頭的血直冒,臉色鐵青,向着廳外的一個人影,打了個手勢,廳外一道人影快速的向着後院跑去。
李富貴騰得站起身來,忿忿的一甩袖子說:“屬下敬老國公爺,才叫你一聲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宮老夫人的人,而且是脫了藉的良民,本朝以孝治國,長者身邊的人,就代晚輩盡孝之人,自當禮遇。小姐你卻對我開口就打板子,還出言不敬,這是對老夫人不敬,小姐可知道孝這個詞的含義。”
哼,幸而他早就有準備,事先己是派了人守在那面,隨時通風報信。他是宮老夫人的親信,老夫人的心思,他最是清楚,心中最重的就是權,哪裡容得人向她挑畔,今兒要倒黴的不是他李富貴,而是這個自以爲是的小姐。
“我呸!你算什麼野狗拉出來的屎頭子,裝的哪門子高貴出身呀?還跑到我面前說孝順?我祖母身邊的狗屎,我也得三跪拜,這纔算孝嗎?”夏半黎都給氣笑了,啪地一拍桌子,“來人呀,把這個野屎打上一百板子,踏成野屎稀泥,丟進茅坑裡去反醒去,教教他,什麼是這府中的規矩!本小姐的話就是天,就是地,就是這府中的規矩!”
夏半黎這一聲說完,廳中鴉雀無聲,周圍的奴才沒有一個人應着,人人面現躊躇,心疑着不敢動。廳中跪着的管事人人人臉上變色,互相對看了一眼,同時把頭都低下來了。李富貴都要捱打了嗎?這夏半黎這可是連宮老夫人都冒犯了,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夏半黎眼眸一冷,這廳下面的奴才都是見風使舵,主子的話連個奴才管事都不如,真是該給他們個教訓了。
李富貴更加的得意起來,他在這府中可是經營數十年,威望極高,哪裡是夏半黎這個半路出家的小姐能比的,敢跟他動手,呸,就等着一會老夫人來了,被狠狠教訓吧。
簡太清輕搖了搖頭,又是一聲輕笑,火上澆油的說了一句:“呵呵,貴府上的規矩果然非同一般,本王今兒也是開了眼了,半黎兒,我瞧着你的話不是天,不是地,也不是這府中的規矩,倒像是野狗拉出來的屎頭子,給衆人踩成了野屎稀泥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