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環境清幽的小院內,沐春陽正剛剛收到獨孤明寄來的信。說自己已經全部殲滅了杜氏暗自控制的那些叛軍,但是一支未知力量集結的謀逆之軍正向東北方向轉移,而且大有潛藏在內部的可能,所以打算一路突擊,直搗黃龍。
沐春陽看完信,心裡面十分欣慰。沒想到這獨孤雲平時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模樣,居然通曉兵法,領兵如神。前兩天琉璃王越辛提到獨孤雲,還滿臉笑容,對其讚不絕口。還稱等獨孤雲班師回朝,一定要重重嘉獎。
沐春陽心中輕輕一笑,心道,若是這琉璃王知道這獨孤雲是自己的親侄子,會不會還是這麼高興,還會不會交口稱讚,下令賞賜?風月姑姑常說這獨孤雲和扶不起的越辛相比,倒更適合坐這琉璃國的龍椅。自己原本不信,但是看到獨孤雲最近的所作所爲,倒是另眼相看了一番。
自己的計劃正在一步一步實現,一些事情正因爲自己的努力悄然改變,而一些事情也因爲自己的出現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沐春陽在努力改變着自己的命運,改變着書院的命運,琉璃的命運。她總覺得自己欠琉璃太多,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整個琉璃國的命運逆轉。而隱隱中,她總覺得有以一雙無形的手在將一切操控,而她正在和這雙手進行着博弈。
正當沐春陽腦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計劃時,院中走進一人。一身雪白的琉璃長袍,長相清秀,眉間卻帶着女子身上少有的英氣。眼睛原本犀利有神,此刻卻帶着淡淡的憂傷。正是沐春陽久未露面的大師姐杜春芳。
看到杜春芳到來,沐春陽不禁輕鬆一笑。道:“大師姐,這麼久沒有見面!總算想起我來了!”
話裡半開着玩笑,卻讓杜春芳心裡苦楚。原本因爲上次因爲周氏要提爲夫人的事情,杜春芳和父親鬧翻,周氏的幾個子女都視杜春芳爲眼中釘,幾次三番陷害自己。還是沐春陽開導她,莫被一些虛頭巴腦的名聲所迷惑,向她建議搬出杜府。於是,她聽從了沐春陽的建議,對外宣稱患病,搬到離杜府挺院的外宅居住。
沒有想到自她離開杜府之後,杜氏一族發生瞭如此巨大的變故。杜夏蓮和杜俊傑先後慘死,杜氏一族被抄家。若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已非杜氏族長的嫡長女,又生病在外,再加上沐春陽向琉璃王求情,只怕她現在也難逃發配寧遠塔的下場。
事到如今,她原本應該感激沐春陽善意的提醒與幫助。可是一聯想起杜氏一族如今悲慘的境遇,心中又有一絲莫名的情緒。所以,她對沐春陽有一種複雜的感情在裡面。
“春陽,多謝你爲我做的!只是……”杜春芳欲言又止。
“師姐,你是不是想問我,杜氏一族如今的遭遇究竟和我有沒有關係?”沐春陽明亮的雙眸直視着杜春芳,似一眼就能把對方看穿一般。
杜春芳被沐春陽猜中心思,也不想過多掩飾,便半垂着頭點了點頭。
沐春陽冷冷一笑,回答道:“師姐,若是我告訴你‘沒有關係’,你相信嗎?”
她轉過身去,眼睛仰望着天空,又接着說道:“這世間的事情有因便有果。一切事情看似簡單,卻藏着它內部的因果。杜氏一族百
年基業,樹大招風,不知引多少人對其嫉恨。且你們族人又不知進退,常在外面招致禍端。先是杜夏蓮一躍而升爲嬪妃,後又杜俊傑膽大包天,陰謀造反,朝中早有大臣對你們杜氏一族看不順眼,現在有了這樣好的機會,如何不深深的踩上兩腳?”
沐春陽說到這裡,也不禁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既是因爲杜氏一族,也是因爲杜春芳。
遙想上一世,杜春芳也是因爲嫉恨自己,纔會處處刁難。最後竟然投靠了狼子野心的司徒明,做了琉璃國的內奸。這一世一切發生了逆轉,先是自己與杜春芳摒棄前嫌,化干戈爲玉帛。後又爲杜春芳出頭,教訓了周氏那幾個不知深淺的子女。結果原本出現在杜春芳身上的厄運卻赫然轉移到了杜氏一族,不得不讓人驚訝。
所以,有時候沐春陽不禁會想,究竟自己有沒有改變琉璃的命運。她想改變琉璃和自己的運程,卻彷彿自己只是個提線木偶,而命運卻似一雙看不見的手,將他們盡情的在手中把玩着、操控着。
杜春芳聽完沐春陽的話,默不作聲。許久說道:“其實你說的我也懂,杜氏一族淪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我杜氏族人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只是我畢竟也是杜氏一族的一份子,看到他們發配抄家,家道隕落,心情難免惆悵。我已經和師傅、師叔商量過了,以後都在琉璃書院任職,這一輩子都自梳不嫁,全當是替杜氏一族贖罪!”
沐春陽聽到杜春芳的最後一句話,原本有些驚訝。可是轉念又一想,立刻明白了杜春芳的心意。她本就是罪臣之女,理應發配爲官婢。若是嫁人也只能嫁市井平民或是成爲貴族小妾,如何能夠嫁得好人家。再者杜春芳也是個心氣極高之人,如何會輕易對男子委曲求全。在琉璃書院任職,平淡度日,也算是她目前最好的一種選擇。
沐春陽淡然的點了點頭,似乎是對她的肯定。
“臨走之前,我想求師妹最後一件事。”杜春芳低着頭怯怯的說,“我那不爭氣的弟弟死在天牢之中,家裡人連最後一面都未見到。他雖是罪不可恕,卻也是我杜氏宗族的嫡長子,若是死後能葬在杜氏一族的墳地上,也算是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沐春陽帶着幾分嘲諷的語氣笑道,“師姐,你莫不還想和那忤逆之人認親?這謀反之罪本就是株連九族,你們杜氏一族能活到現在本就是慶幸。若我把你們的請求上告朝廷,只怕不等琉璃王有何反應,整個朝中大臣全都要聯名上表,說你們杜氏一族死性不改,和杜俊傑本就是一心,妄圖謀朝篡位,顛倒乾坤!”
杜春芳臉色大變,立刻慌張的說道:“師妹,師姐只是提提而已。真沒有動什麼謀朝篡位的心思呀!”
沐春陽莞爾一笑,道:“我知道!師姐原本就是個心懷坦蕩,性格剛烈之人,如何會與杜俊傑那種人爲伍?只是今日之言,到我這裡說說即可,千萬不要對外張揚。杜氏一族現在正是萬夫所指之時,千萬不要因爲一個不小心把自己搭進去!”
沐春陽一番善意的叮囑讓杜春芳心中生起了一絲暖意。又道:“其實,我也不想爲那罪人求個全屍,只是……”
沐春陽冷冷道:
“只是拿你的家人沒辦法,是嗎?“
杜春芳沒有說話,她心裡只是暗自吃驚。爲何這沐春陽沒有親眼看到,卻能把他們的家事看得這麼通透。確實,若不是杜思魯千方百計的把她請回杜府,周氏又是在她面前磕頭,又是在她面前痛哭,她還真不想多管這杜家的閒事。
雖然杜思魯不關心自己這個女兒,周氏曾經又多次難爲自己,可看到白髮蒼蒼的老父親,還有如今杜氏一族破落的模樣,杜春芳心中又有幾分不忍。於是,這才厚着臉皮上門來求沐春陽,沒想到竟然一下子就被她看透。
“師妹,我爹只有這一個兒子。老來無子送終,死了還不能埋在一處,所以我心中才有些不忍。若真的不能給這孽障留一個全屍,那我們家人能不能見他最後一面?就燒幾張紙錢,送他一程,也當是了卻我家人的一樁心願!”杜春芳聲音淒涼,苦苦哀求道。
沐春陽略微思量片刻,應聲道:“那好吧!我再爲你想想辦法。你畢竟是我師姐,那杜俊傑也畢竟是你的親弟弟。我如何能讓師姐因爲這樣一件事情而埋怨我?”
見沐春陽答應,杜春芳原本哀怨的眼神轉又變得帶有一絲欣喜。“如此甚好!多謝師妹掛心!那我就先回去告訴家人了。”
杜春芳剛想要走,忽然又調轉回頭,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物件,遞到沐春陽的手中。笑着道:“這是我家中做的香袋,送給師妹以表謝意。本來想送些更值錢的物件,可惜如今家到中落,只能送上這不現眼的小玩藝,還望師妹笑納,不要嫌棄!”
沐春陽接過那香袋一看,玲瓏小巧,香味四溢。杜春芳雖說那不值錢,卻是用宮廷金銀絲線繡制,用的布料也是御用錦緞。且做工精巧,匠心獨運,內外兩層繡的皆是梅蘭圖和錦繡紋。
沐春陽覺得奇怪,師姐一直是不拘小節之人,且不喜女紅,什麼時候還學會和別家的姑娘一樣將這樣的香袋藏在身上了?她又拿到鼻間一聞,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香味和樟腦丸味飄蕩在香袋之中。
沐春陽不由的一皺眉,若有所思。馬上又恢復神情,衝杜春芳輕輕一笑,說道:“多謝師姐的一番心意,春陽收下便是!”
見杜春芳心情愉快的離開之後,沐春陽望着她的背影輕輕一嘆。師姐終究是放不下親情,纔會放棄以往的高傲,親自登門低三下四的求自己。只是這樣的親情也被人拿來利用,真是讓人心疼。若是杜春芳知道真相,會不會更加傷心?
然後,沐春陽又把那收來的香袋厭惡的拽在手中,打算放到香爐之中付之一炬。剛要走進自己的房門,就看到沐冬雪的窗前擺着一盆別緻的蘭花。
沐春陽不由的心中一緊,立刻問道:“哪裡來的蘭花?”
沐冬雪一臉笑容的告訴沐春陽:“是今天我上集市時,一位老婆婆送的!她說我長得像她的孫女,看着喜歡,便把這盆花送給了我。阿姐你看,喜不喜歡?”
沐春陽看着沐冬雪一臉天真無邪的樣子,心裡面一陣惱怒。手裡面的香袋拽得更緊了。
哼,這幫畜牲,我放了你們一碼卻還咄咄逼人!真以爲我沐春陽軟弱可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