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侯夫人明白了,對於她善意的提醒,這母女倆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
她想要整治西門柳,看來,不下狠心是不行的了。
西門侯夫人下定決心剛想開口,那邊翼王妃冷聲道:“西門侯夫人對於算命先生倍加推崇,看來對於那些個命玄之事是甚爲信任的。本妃聽聞,西門侯府最近常常鬧鬼,不知西門侯夫人可曾找了法師看看?”
西門侯夫人一張紅黑的臉頓時漲成了醬紫色。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後,方纔發出聲來,“自然是看過了的。法師說了,所謂的鬼怪作祟無非是人心所爲。如今看來,西門柳當初能對她親爹下那樣的毒手,今日鬼怪之事,怕也出自她之手呢!”
東方珞冷了小臉,“西門侯夫人,貴爲一品夫人,說話之前還是經過大腦好好考慮一下吧!官家斷案,最講求的就是一個證據。西門侯夫人,口口聲聲說那西門柳毒殺親父,甚至跑到你們西門侯府作怪,可都有證據嗎?蠹”
西門侯夫人道:“西門柳下毒之事,是二小姐西門枰的奶孃親眼目睹的,那還有假?郡主若是不信,我可以即刻就讓人去將西門柳的奶孃接來,當面對質。”
東方珞擰眉,當年之事若是有證人在,那這件事怕是就有些棘手了髹。
而且這西門侯夫人所說的二小姐西門枰,應該是綠絲的親妹妹吧!親妹妹的人指證自己的親姐姐,其可信度怕是又加了一分。
翼王妃道:“西門侯夫人既然知道當年的西門侯世子死的蹊蹺,爲何當時不報案呢?現在再來翻舊賬,不覺得有些晚嗎?”
西門侯夫人思忖間已經恢復了常態,道:“當時,身爲世子的塘堂兄突然死亡,我們也只當是病死的。畢竟,西門侯伯父在西北陣亡後,塘堂兄是遲遲沒有繼承侯位的。其心情也就難免抑鬱了。我們家老爺被聖上親封了西門侯之後,看到枰兒孤苦無依,便代爲照管。
二小姐起初對我們也是防備的,慢慢的知道了我們是真心待她,也就敞開了心扉。所以,我們從枰兒嘴裡知道塘堂兄的死因,也是兩年後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也以爲西門柳出逃的時候已經墜崖死了,便也就覺得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事情還滿曲折的啊!”東方珞笑的雲淡風輕,“只是殺人總有動機吧!不知道那西門柳弒父的原因何在啊?”
西門侯夫人道:“因爲塘堂兄是個酒暈子,喝上點兒酒就會對她們姐妹拳打腳踢。男人嘛,哪個不希望自己膝下有子?塘堂嫂就生了她們姐妹倆,身邊的妾室又都無所出,那塘堂兄心裡會好受嗎?誰知道他遲遲沒有繼承侯位,是不是與膝下無子有關呢?”
一個世子,膝下空虛,對於將來繼承侯爺的位子,的確就少了底氣。
翼王妃道:“西門侯世子去世的時候,不過三十歲,那麼年輕,又何必着急子嗣的事情呢?”
西門侯夫人勉強裝笑,道:“那就不得而知了!塘堂兄下手很狠,許是將西門柳打煩了,便痛下殺手了吧!據說,那塘堂嫂活着的時候,也沒少遭受塘堂兄的毒手呢!”
東方珞聽明白了,按照西門侯夫人的邏輯,就是西門塘經常對兩個女兒進行酒後暴力,所以,大女兒西門柳纔會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對那個禽獸父親痛下殺手。
這樣的案例,她活在前世的時候不是沒有聽說過。
所謂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當東方珞是沒有辦法相信綠絲能幹出這種事的,不是因爲綠絲那骨子裡的綿軟的性子,而是六年前的綠絲多大?
東方珞當即冷笑出聲,“敢問西門侯夫人,六年前的西門柳多大?”
西門侯夫人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道:“十一歲吧!”
東方珞道:“一個十多歲的孩子,長期活在父親的淫威下,她哪來的那麼大的膽子?她又哪裡來的毒藥?”
西門侯夫人道:“十一歲已經不小了!塘堂嫂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都是她這個長女在幫着管家。她既然管家,什麼毒藥買不來?”
東方珞擡手揉眉心。
翼王妃道:“這眼看着正午了,西門侯夫人來本妃這裡閒話家常也差不多了。本妃就不留你吃午飯了。反正惠通寺的齋菜都是一樣的!”
東方珞剛剛還隱隱的頭疼,現在卻有忍不住扯動了嘴角。
把西門侯夫人拼命賣弄的血腥故事,說成了閒話家常,也只有她的母妃大人才會如此英明神武的幹出這種四兩撥千斤的事啊!
西門侯夫人立馬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我在王妃面前說了這麼多,王妃還是執意要護着那西門柳嗎?”
翼王妃猛拍桌子,“你什麼意思?本妃什麼時候護着那西門柳了?那西門柳果真犯下這等大錯,就該移交官府。我翼王府什麼時候徇私枉法過?”
西門侯夫人嚇得一哆嗦,從凳子上彈跳起身,“我們西門侯府也一直都認爲翼王府是最公正無私的!那就請王妃將人交出來吧!既然西門柳還活着,這筆舊賬也該好好清算了。”
“交什麼人?”翼王妃虎了臉,“你憑什麼讓本妃交人?你哪隻眼睛看着本妃這裡有你要的人?”
西門侯夫人也知道翼王妃是真的怒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槓上了,那她也就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擡手一指裡間的屋子,“她就在裡面!郡主身邊的綠絲就是西門柳!”
下一秒,翼王妃手邊的杯子也飛到了西門侯夫人面前的地面上,同樣的是清脆的碎裂聲。
這次西門侯夫人凜然的站着,沒有後退。但手裡的帕子,已經快絞出水來了。
東方珞連忙走過去,拍着翼王妃的背,道:“母妃息怒!氣壞了身子,可就划不來了。回頭,珞兒也沒法子跟父王交代啊!西門侯夫人既然認定了綠絲就是西門柳,想必手中是有鐵的證據的。只要她拿出來,咱立馬親自將人送去京兆府。對吧,西門侯夫人?”
所有的視線,就都集中到了西門侯夫人身上。
西門侯夫人僵硬着一張臉,“證據?什麼證據?”
“哦?”東方珞纖細的眉毛挑的老高,“西門侯夫人怎麼這會兒揣着明白裝糊塗了?沒有證據,單憑你上嘴脣碰下嘴脣,就能把綠絲說成是西門柳了?”
西門侯夫人急急的道:“她就是西門柳!她跟她娘長得一模一樣!”
東方珞嗤笑出聲,“長得像就是母女了?難道就憑誰跟誰長得像不像來斷定有無血緣關係嗎?京兆府的史大人也是這樣子來斷案的嗎?”
翼王妃道:“西門侯府也算是百年世家了,我們翼王府自認爲沒有對不起你們西門侯府吧?如今這般的揪着我們翼王府不放,是幾個意思?西門侯夫人今日拿出證據還好,若是拿不出,也別去京兆府了,咱就直接到皇上面前說道說道吧!”
西門侯夫人表現的越慌亂,她們母女倆自然就越有底氣。
東方珞也是吃準了西門侯夫人拿不出什麼。
她唯一的憑證,無非就是綠絲那張酷似其母的臉了。
但是,憑着長相斷人,自然是站不住腳的。
西門侯夫人先是讓手下人擒拿綠絲,如今又氣沖沖的登門討要,無非是覺得翼王府不會對一個有着前科的小丫頭進行迴護。
翼王府對於東方珞的重視,如今在京城,怕是人人都有個掂量了。所以,她只要拿着西門柳曾經的嫌疑說事,說動了翼王妃,此事便可成了。
西門柳若真是個危險人物,依着翼王妃對東方珞的疼愛,怎麼可能放任她留在東方珞身邊呢!
可惜,西門侯夫人漏算了,東方珞和綠絲六年朝夕相處的感情。
以東方珞護短的性情,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捨棄綠絲。
她的人,就算是個不好的,那也只能由她來處置,別人想伸手,那就是犯了她的忌諱。她自然會豎起刺蝟的刺來,不刺的對方喊疼不罷休。
而翼王妃則更是個護犢子的。
回家關起門來,她可以對東方珞瞪眼說教,但在外面,她自己的女兒,憑什麼讓別人來指手畫腳?
翼王府聖恩在身,怕過誰?如今,卻被她一個小小的西門侯府欺上門來,這口氣,怎麼可能咽得下?
別說綠絲極有可能是冤枉的,就算她真殺了人,翼王府想要回護,那也是絕對護得住的。
所以,西門侯夫人此次踢了腳板,怨不得別人,怪就怪她自己太自不量力了。
揪着一點兒錯誤就不放,不能不說其眼界之低,心胸之窄,實在是頂不起侯府主母的頭銜啊!
當然了,小家子氣的人,就算踢斷了腳,也是不懂得變通的。而且還很較真,非要爭個長短出來。
所以,西門侯夫人在經過一番緊急的思慮之後,終於開口了,“翼王府的權勢的確是無人能及的,但也不能以權欺人吧?就算到了皇上那裡,也是要講道理的。長得如此相像,還不能證明她就是西門柳,那麼,你們翼王府又有什麼證據證明她不是西門柳呢?”
反其道而行之,也算是有些小聰明瞭。
但這樣賴皮的行爲,也夠招人恨的。
翼王妃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
東方珞深吸了口氣,按下心中怒火,“我的丫鬟,日夜在我跟前伺候,她是誰,我不比你清楚?你想要什麼證據?”
西門侯夫人道:“既是奴婢,官府那邊都是有備案的。郡主只需要拿出她的賣身契就好了。”
東方珞心裡一驚,面上卻不顯,“要賣身契是吧?”
西門侯夫人道:“賣身契上,對於奴婢的來源和出身都是有所說明的。”
東方珞咬着後牙槽,“你認定我手裡沒有,是不是?”
西門侯夫人看到東方珞變了的臉色,心中越發的有了底氣,“只要郡主能拿出綠絲的賣身契,我甘願賠禮道歉。”
“怎麼個賠禮道歉法?”東方珞雖然心裡直打鼓,卻知道決不能在這個時候輸了氣勢。
西門侯夫人道:“隨便郡主發落!”
“好!”東方珞拍手,“這可是你說的!若是我手中真的有綠絲的賣身契,那你敲鑼打鼓的到翼王府門前,對着綠絲,磕三個響頭。而西門侯要到皇上面前,自請五十大板。”
“這------”西門侯夫人後退一步,“這裡面有我們家侯爺什麼事?”
東方珞道:“西門侯夫人想看我們翼王府丫鬟的賣身契,我們翼王府就得給看。西門侯夫人這般的威風,仰仗的是什麼?難道不是因爲背後有西門侯撐腰嗎?”
西門侯夫人就陷入沉默。
翼王妃看看東方珞,不明白她爲何這麼強的氣勢。
先前,綠絲已經在她面前承認了自己就是西門柳的身份。那麼,她就應該是沒有賣身契的。
東方珞現在卻還在這般的咄咄逼人,難不成心中有什麼對策?
東方珞給了翼王妃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道:“西門侯夫人可要仔細想好了!”
西門侯夫人嚥了口唾沫,“那要是郡主拿不出賣身契呢?”
東方珞扯動嘴角,“如果沒有賣身契,本郡主那丫鬟自然就交給西門侯夫人全權處置了。”
“就這樣?”西門侯夫人不甘心的道。
兩相比較,總覺得自己纔是吃虧的那一方。
翼王妃出聲,“西門侯夫人還想怎麼樣?”
東方珞高昂着下巴,“西門侯夫人,我翼王府丫鬟的賣身契,想給你看,那是擡舉你,不想給你看,你還要來搶不成?不要給臉不要臉,此事鬧大了,本郡主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下不來臺。
從前的西門侯也是有很多追隨者的!現在的西門侯如何上位的,西門侯夫人心裡不清楚嗎?一旦鬧大此事,曾經那些追隨西門侯的舊部,將會如何看待現在的西門侯府呢?西門侯夫人還是掂量清楚了,再開口吧!”
如今的四大侯府,最弱的就屬西門侯府了。
不僅僅是他手裡已經沒有兵權,更爲人所不認可的就是他並非出自嫡支血脈。
在這古代,嫡庶之間的地位,還是有着天壤之別的。
越是大家族,越是重視嫡出的身份。
西門侯夫人就被東方珞一番話奚落的,差點兒把後牙槽咬碎了,卻也因此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嗯?”東方珞輕悄悄的吐出一個字,目光咄咄逼人。
西門侯夫人道:“我今日就要看到綠絲的賣身契,如果郡主拿不出賣身契,那就讓我把人帶走交給京兆府。”
“西門侯夫人這話說得好霸道啊!”翼王妃冷聲道,“就算皇后娘娘爲進冷宮前,也不曾這樣子對我翼王府發號施令呢!”
西門侯夫人道:“王妃恕罪!我這也是爲了翼王府好!真若留個禍害在府中,王妃就真的不怕一個雞糞壞了一鍋粥嗎?翼王爺手握重權,那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如果這樣的人,身邊有了宵小之徒,皇上怕是也不會安心了。作爲大衍朝的子民,皇上親封的一品夫人,我就擔了這個惡名,也要肅清翼王爺身邊的不明來歷之人。”
多麼大義凜然的話,居然還上升到了朝堂的高度。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竟要藉機把翼王府放到火上烤。
翼王妃何曾受過這種窩囊氣,當即恨不得摔杯子。這次就不摔在她腳下了,而是直接扔到她腦門上。
可惜,手邊空空的了。兩個茶杯,都被她母女給扔出去了。
東方珞擡手,按在翼王妃的肩膀上,“好!西門侯夫人就請先回吧!”
“回?回哪裡?”西門侯夫人在慷慨激揚之後,卻又裝上傻了。
翼王妃再也按捺不住,嚯的起身,直接將桌子掀翻,“那你是什麼意思?不回去,難不成還要留在這裡監督我們娘倆不成?”
西門侯夫人大叫一身,渾身顫抖,臉上的血色也在瞬間被抽空。
翼王妃往前走兩步,“你難道還怕我翼王府去僞造賣身契不成?那賣身契,官府那裡都是有備案的,是一天能造出來的嗎?何況,如果是新造的賣身契,上面的墨跡未乾,會看不出來嗎?
造假這種事,不是我翼王府屑於乾的。你當我翼王府是什麼?本妃明確的告訴你,今日之事,不管珞兒能不能拿出賣身契,此事都不會善了。你西門侯府,畢竟要爲今日對翼王府的侮辱付出代價。現在,給我滾!”
翼王妃指着門口,一臉的冷若冰霜。
別說西門侯夫人沒見過翼王妃這般發怒的樣子,就是東方珞也不曾見識過。
西門侯夫人,若說心中沒有怕,那肯定是假的。此刻,被翼王妃這麼一吼,更是三魂嚇掉了兩魂。再也顧不得形象,轉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屋裡子,一時間只剩下了喘氣聲。
下人們有的扶桌子,有的則忙着打掃碎片。
東方珞其實也被翼王妃的怒火給嚇住了,但此事因她而起,她又不能縮到角落離去。
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去扯翼王妃的衣袖,“母妃------”
翼王妃長長的嘆了口氣,斜睨她一眼,“怎麼了?你先前的氣勢哪裡去了?”
東方珞糾結了小臉,眼巴巴的瞅着她,“珞兒是不是又給母妃闖禍了?珞兒回去後,會自己領笤帚疙瘩的!”
翼王妃就被她的小模樣給氣笑了,“怎麼着?還跟笤帚疙瘩培養出感情了,是不是?”
東方珞鬆了口氣,“只要母妃彆氣壞了身子,珞兒寧願屁股上疼幾天。”
翼王妃捏她的腮,“母妃又不是生你的氣,你怕什麼?”
東方珞暗吐舌頭,“可是,西門侯夫人敢這般的來挑釁,歸根結底還是因爲珞兒沒有調教好手底下的人。”
翼王妃道:“傻丫頭!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誰願意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對於賣身契的事,你可是想好了對策?”
東方珞滿面愧疚的搖搖頭,“說實話,珞兒沒有!剛剛是珞兒又衝動了。總覺得一口氣憋在心裡,不吐不快,所以,就不管不顧的跟她槓上了。”
“你呀!”翼王妃戳她的腦門,“她一個小小的西門侯府,膽敢跟咱翼王府對抗,怕就是吃定了你手裡沒有那個的賣身契啊!”
東方珞深吸口氣,道:“珞兒起初,想的的確是趕緊僞造一個。不過,剛剛母妃也說了,這個不太可能。那咱們就只有從別處下手了。”
扭頭看向內室門口,提高聲音道:“杏黃,她醒了嗎?醒了的話,就把人帶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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