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僵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怎麼辦,難道現在就要被發現了嗎?
我渾身緊繃,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但是我的目光瞧見了旁邊那些沉默不語的其他修女骷髏,咬了咬,還是決定一聲不吭。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的極其漫長,那個黑袍人等了一會,見我不回答,終於不耐煩了。
“所以說,沒有靈魂的倀鬼就是不好用。”他上前一腳把我現在僞裝的這幅骷髏架子踢飛出去,我沒反抗,咕嚕嚕的就滾到了一邊。
但是心裡卻鬆了口氣,而且順勢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那個黑袍人不再理會我,所有的修女骷髏好像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全都安穩有序的站成了好幾排。
我躲在最角落的地方,沒有任何人注意我。
那個黑袍人轉過身,對着那尊怪物雕像舉起手叩拜:“偉大的主人啊,請接受我們的祭品,賜予我們力量!”
他一邊祈禱,一邊衝着底下高聲喊:“把祭品擡上來!”
我看到之前被抓住的那些人販子,全都昏迷不醒,被修女骷髏高舉着,然後放到了高臺的正中央。
在那裡刻畫着一個倒六芒星的魔法陣,在陣腳的位置,都燃燒着白色的蠟燭。
黑袍人空洞的眼眶盯着那羣人販子,陰森森的下命令:“血祭!”
修女骷髏上前,鋒利的指骨在他們的四肢處狠狠一割,頓時慘嚎聲響起,那羣人販子的胳膊被硬生生的砍斷了。
我一動不動,不讓自己引起他們的注意,但目光卻一直死死盯着那個黑袍人和他身後的怪物雕像。
我總感覺有一種什麼力量,維繫在他們的身上。
那種力量感覺十分的陰森,冰冷,還帶着讓人作嘔的粘稠感。只是稍稍感應,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而隨着臺上的血祭進行,那種力量還逐漸增幅,就像水紋一般,波盪開來,籠罩住了這個教堂裡的所有鬼物。
我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拉扯我的意識和靈魂,我心中一動,沒有反抗,而是順着那種漩渦,捲了進去。
那是一片朦朧的幻境,因爲我清晰知道它的本質的緣故,所以幻境的構造並不逼真。反而帶着一種像老舊影片一般的泛黃感。
我的意識還依附在我代替的那個修女骷髏身上,不過在這個幻境中,她已經不是一個骷髏,而是一個正常的女孩。
我靜靜地潛伏在她身上,看着她做的一切,平常的生活,學習,禱告,和朋友玩樂。
一切都和正常的世界沒什麼不同。
但這一切到了晚上就開始產生了變化。
聖德女子學院突然開始響起敲鐘聲,所有的學生和教職工都開始向着一棟她們平常進行禱告的大教堂趕去。
她們所有人進了教堂門,卻突然被關在了裡面。
她們試圖開門,卻怎麼也打不開。然後在祈禱臺上,平常放着聖經的書夾,突然掉下了一顆人頭。
我不認識那個人頭,卻本能的依靠我附身的那個女孩,知道了他是誰……聖德學院的校長。
接下來,就是一片慌亂和尖叫,卻被一種猖狂的大笑而掩蓋住了。
上帝的雕像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變成我在那個地下教堂裡看見的那個怪物雕像。
有無數的人開始跪下來,絕望地大喊上帝,但是卻沒有任何神靈迴應她們。
迎接她們的,只有惡魔的狂笑。
我冷眼旁觀着這一切,感覺就像一個局外人,儘可能的吸取訊息。
然後我的眼前一黑,景象就換了個地方。
我感覺到我附身的女孩正在埋着頭哭泣,而她所在的地方已經不再是聖德女子學院,而是一個住家。
在我面前有一男一女的中年人正一臉心疼的安慰我附身的那個女孩,從他們的談話中能聽出來,他們正是女孩的父母。
“寶貝,沒事了沒事了,爸爸媽媽都在呢,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他們摟住那個女孩的身體,各種溫言細語。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而有些觸景生情,同時也覺得更加心中憋悶。
因爲他們還沒發現,但我卻明白,此時正在哭泣的那個女孩,早就已經死了。
比我想象的還要早。
幾乎在景象剛剛切換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個事實。
沒有脈搏的跳動,沒有血液的溫度,甚至沒有呼吸。我附身的這個身體,已經冰冷的如同殭屍。
難怪當初孫奶奶說,家長和警方從學校裡接回來的女孩,居然會突然莫名其妙自己又回到了聖德女子學院,並且死在了那裡。
她們不是又回去了,而是從來沒有逃出來過。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在這個女孩的還沒消散徹底的靈魂中,已經被牢牢綁在了一個幽暗而又遙遠的地方,那個地方一直在不停地呼喚她,讓她本能地感覺到恐懼。
“不……我不想回去……”她自己發出悲鳴。
然後眼前的景色又在瘋狂變化,這回已經越來越接近現在的時間,景色的色澤已經不再泛黃,而是逐漸恢復了神采。
那個被我附身的女孩已經是我熟悉的骷髏樣子,手裡捏着一把逆十字架,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修女服。
她沉默的跟着其他的修女骷髏一起往一個地方前進,我能從她的視野中,看到一羣被五花大綁起來的男人,和站在最前面的“我”,還有“我”身後的唐多多等人。
這是我們在混戰的時刻!
我有了明悟。
接下來的事情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修女骷髏一擁而上,人販子輕而易舉的被抓住,陳家小輩和唐多多他們用虛空石逃跑。然後她在擁擠中,擠掉了自己帶着的逆十字架,在彎腰想要去撿起來的時候,被我控制住……
幻境逐漸退卻,我慢慢成了這個地下教堂裡最快甦醒過來的人。
在我的意識完全退出那場記憶的一剎那,我的靈魂飄到空中,居高臨下的看到了那個被我附身的修女骷髏。
她空曠沒有任何眼珠和肌肉的眼眶,卻仍舊流出了淚水,上頜骨和下頜骨輕輕碰撞了兩聲,向我傳遞着無聲的訊息。
請……幫助我……安息……
我嘆了口氣,然後鄭重的向她點了點頭。
所有的異變消失,我只覺得我的靈魂好像突然和那個附身的修女骷髏一瞬間合二爲一。原本我是強硬的控制她,但是現在,就好像她的身體真的是我自己的身體一樣,如臂使指。
大量的記憶訊息向我的腦海中涌來,很快的,我就明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有當年聖德女子學院究竟出了什麼事。
黑袍人,包括其他所有的修女骷髏都還籠罩在怪物雕像裡散發出來的力量波動中,沒有神智。
我慢慢爬起身,然後緩緩走到了那個高臺前,仰頭看向那個猙獰的雕像。
“人的慾望真醜陋。”安寧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響起來。
他一個還沒出世的小娃娃,卻故意繃着奶聲奶氣的語調,想要表達出一種已經嚴肅的感覺。
“但是卻只有這種醜陋的慾望,才能產生大量的怨氣。”
“你在糾結嗎?覺得自己需要吸取的養分是醜惡的?”我和他的感覺在某種程度上是共通的,所以稍微有些好笑。
安寧不吭聲了。
好半晌,他才又有所猶豫的詢問我:“孃親,我能把這個雕像吃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當然,我們來到這裡,不就是給你找‘食物’的嗎。”
然後我大踏步的上前,越過那個黑袍人,來到高臺中央畫着的那個魔法陣旁邊。
那個充滿了血跡的魔法陣,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上面不但沉澱着變成黑紅色的血漬,還有許多發灰的油蠟和暗綠色的苔蘚。
這裡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命,又困住了多少不能解脫的倀鬼。
起碼那個向我求救的修女骷髏,從她的記憶中,我就知道她也是死在這個地方上的。
“邪神儀式……”我的目光慢慢變冷。
從我接收到的記憶中來看,這件事完全就是由某些人的貪念而引發的慘劇。
宗教信仰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帶着玄秘色彩,又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
最原始的宗教,總是產自於古代。就跟傳統文化也會有因爲殘留下的糟粕一樣,同樣是從古代一路流傳至今的宗教,也會有和現代道德完全不一致的糟粕內容。
世界上的所有宗教,都是在慢慢革新自己的思想內容,才能成功流傳下來。
但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遺棄許多威力巨大,但使用手段令人髮指的內容。
這些手段因爲不再被承認爲原來宗教的一部分,就慢慢被人稱呼成了“邪神的儀式”。
眼前的這個怪物雕像,和血祭的魔法陣,就是其一。
我慢慢勾起嘴角,喚出紅傘,然後來到魔法陣的正中央,看着上面繁複晦暗的紋路。
用活人的血肉來爲邪神提供能量,才誕生了這種吸取人力量的魔法陣……那如果反過來,不是給邪神上供血肉,而是由血肉來吸取邪神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