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雪紛飛,金鈴本來照例跟蹤駱成竹,但昨日與銀鎖不歡而散,竟沒有約何時見她。她恐銀鎖早來沒見到她,就此反悔,再也不來,她可就只能等不知何時南平王打通關節才能見向碎玉了。
她陪王妃吃完飯,又陪她去散步,兩人最後坐在涼亭裡。王妃頗享受與她單獨相處的時間,今天連春姐都沒有在這待命,偌大的花園裡只有她們兩個。
王妃甚是奇怪,不由得問她:“何以今天乖乖呆在家了?”
金鈴道:“下雪,路不好走。在家盡孝。”
“今日心情不錯,是你前些日子遇到好事了?”
金鈴道:“是的,我抓了個小賊,念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就給了她點錢,把她放了。”
王妃掩嘴笑道:“原來你是出去行俠仗義了嗎?”
金鈴搖搖頭,“順帶的位面開拓者。”
王妃聽罷,特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淡漠,口氣輕描淡寫,分辨不出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今日陽光甚好,雪大片大片地融化,露出深色的地表,卻也讓天氣冷了下來。暖日雪晴,空氣清新凜冽,金鈴的手指凍得全白,只有指尖有淡淡的粉紅。王妃記得她的手總是涼涼的,便站起來道:“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她暫時離開,走回花園另一端她與南平王的住處。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金鈴靠在木欄杆上,享受久違的安心感。
古有云: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向碎玉自雙腿受傷,就無法自己做這些誅殺敵酋的事情,待到金鈴武功初成,便將一切交由她去做。金鈴殺過許多邪道高手,但大多與人聯手,甚少孤身出戰。
往常她都帶着膽大的寒兒和心細的蓮兒,又有戴長鋏與白胖子從旁相助。只有這一次,她是真正孤身一人,面對一片迷霧似的未知。
幸好銀鎖出現了。
不知爲什麼會如此相信銀鎖,縱然她是在自己手上吃了虧,纔不得已答應幫忙偷渡進皇城見向碎玉,可她終究是答應了。雖然日後十成十是要講條件的。
看着桌上那一盤子松子糖,金鈴愕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莫不是有了肌膚之親,就會多信她一分……
……不、不要再想了!
她禁不住捂起眼睛,心裡重重一縮,內息不出意料地紊亂起來。再睜眼時,正看見有一個人,從她身後探出個身子,伸長了手臂,努力地夠着桌上的松子糖。
她端過桌上放糖的托盤,湊到銀鎖面前,銀鎖毫不客氣,低頭叼了一塊,又迅速縮到金鈴身後。
金鈴扭頭找她,誰知她甚爲靈活,總是爬來爬去看她不到,金鈴嘆了口氣,道:“我娘要回來了,你再調皮就來不及說話了。”
銀鎖這才停下來。
她一隻手掛在亭子臨水一面的欄杆上。冬季水枯,說不定剛剛就躲在亭子底下偷聽。
“大師姐家的糖真好吃。”
“饞貓,我以爲你今天不來了。”
銀鎖笑道:“大師姐還在家裡等我,我怎敢不來?我在你房間屋頂等你,過會記得來找我。”
金鈴淡淡一笑:“外面冷,你進屋等吧。”
銀鎖正要走,忽然扭過頭來,張口欲言,金鈴忽道:“我等會拿給你。”
銀鎖聽罷,掛着諂媚的笑容離開了。
金鈴站起身來,攤出個手絹,裹了桌上的糖,快速逃離現場。她先去王妃的住處轉了一圈,說外面委實太冷,要回房暖和一陣子,王妃連忙把將將灌好的湯婆子塞在她手裡,反覆叮囑她不要着涼。金鈴試着走了幾次,都被王妃拉着手,她又不好掙脫,只得陪她閒話了一會兒。
她回到那間小院子前,特地跳上牆頂,看看銀鎖是不是沒聽話,還等在屋頂,見屋頂沒人,才落下來推門進去。
進門只見銀鎖趴在她房間裡的爐子旁邊,身子扭出一個頗可笑的角度,懶趴趴地臥着。聽見金鈴推門,才撐起半個身子,道:“大師姐真慢。”
金鈴笑了一下,把糖包丟給她末世之批發救世主。她把繫好的小包裹打開一個角,摸了一顆出來丟在嘴裡,又把剩下的塞在她身上許多隱秘地藏東西的地方的其中一處。金鈴只覺得眼前一花,也不知道她到底藏到哪裡去了。
銀鎖盤起腿,道:“你家人多眼雜,大師姐隨我去我的地盤。”
她仰着頭等待金鈴的回答,又忙道:“這回不是陷阱。”
金鈴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已不得不信你。”
銀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碎屑,金鈴注意到早上春姐拿來放在隔壁桌上的糕點已經不翼而飛,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碟子。
銀鎖跳窗出去,金鈴緊隨其後,兩人又跳上屋脊,一前一後地跑着。
小雪初霽,房頂上的雪也化得一塊一塊。銀鎖跑得飛快,金鈴跟得見見有些吃力。但銀鎖總是比她快一點點。她明知自己重傷初愈,還是憋着一口氣跟在銀鎖身後。
周圍的房頂越來越殘破,靠近皇城的地方金碧輝煌,而越是遠離皇城,房屋也是歪斜逼仄,破敗不堪。
屋頂上甚至還有枯敗的草葉。
“到了。”她說完這句話,忽然就不見了,金鈴一愣,連忙停下來,銀鎖從她腳下兩牆之間的縫隙裡冒出來,笑道:“大師姐,這裡。”
她說着“這裡”,自己卻又跳上來,翻進隔壁荒蕪的小院子。
金鈴環顧四周,道:“你就住這?”
“嗯。”
“像個荒宅鬼屋。”她扭頭看過去,發現連院門都是堵死的,屋門塌了一半,木頭的斷面參差不齊,都已黴變發黑。
銀鎖嘻嘻一笑:“大師姐別糾結了。”
她這話說得也飄忽不定,轉瞬間就到了金鈴身後。金鈴並未有任何慌張,也跨出幾步,繞到了銀鎖身後。
銀鎖並未躲開,任由金鈴站在她背後,“真不錯,不過大師姐,你不好好練自己的武功,偷學我的刀法幹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銀鎖眯着眼睛,哂道:“大師姐,我總覺得你一遇到我,就喜歡講些真假難辨的話消遣我。”
金鈴奇道:“我這話還不夠真嗎?唔,你何時開始教我?”
銀鎖側過頭來一笑,道:“不忙,我先問你,大師姐,你我在九凝峰上第一次相見時,你的輕功那麼差。可是我後來再去找你的時候,就連阿曼也差點被你追上,你的輕功是何時變得那麼好的?”
金鈴一挑眉毛,“哦,阿曼是那個身形武功都和你差不多的藍眼睛小姑娘?”
“對呀,你都認識了。大師姐,別打混,快回答我。”
金鈴從她背後繞到她面前,道:“師父教我輕功,但無法示範。”
“嗯,大師伯腿腳不好。”
“後來我觀察師父用柺杖,便是將真氣灌注於手臂同柺杖之上,我想腿與柺杖並未有多大區別,就學他的樣子。”
“原來如此,你這法子簡直簡單粗暴。”
金鈴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有點無辜,“怎麼,我還覺得是個好法子……是了,你定然是看不上的。”
“纔沒有呢,大師姐真厲害,不費吹灰之力便窺得真理將軍愛上狐。”
金鈴笑道:“別奉承我了,你打算怎麼教我?”
銀鎖眼珠子一轉,笑道:“若是你上我們光明頂爬一爬,保管一晚上學會。”
金鈴不說話,等着她繼續說。
果然,銀鎖見她不回話,略覺無趣,續道:“那就只有等晚上,我們來爬城牆玩了。”
金鈴奇道:“白天呢?”
銀鎖笑道:“大師姐,你跳上屋頂試試。”
金鈴擡頭看了一眼,道:“這有何難?”
她一跺腳,縱身跳到牆頭,又借力跳上房頂,姿態煞是優美。她站在屋頂,低頭問銀鎖:“這是何意?”
銀鎖擡頭看着她,忽然跑了兩步,一腳蹬在牆上,反手勾住屋檐,翻上屋頂,單膝跪在金鈴面前,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大師姐,你只是用力太猛,不夠收放自如。須知飛檐走壁是個精細活,在懸崖峭壁上,也無法像個蠻牛一樣一口氣衝過來。”
金鈴拱手道:“受教了。”
銀鎖笑道:“明白了便好,下去試試。”
她說着往旁邊挪了一步,竟然直直掉了下去,金鈴也忙跟着她跳下去,誰知道她並不在院中,她四下環顧,最後推開半扇門,往裡面探去。
只聽頭頂傳來一陣笑聲,她擡頭一看,銀鎖正粘在屋檐下面,若是不發聲,絕少有人會擡頭往這種邊角看去。
金鈴笑道:“你整日淨往這犄角旮旯裡躲,還偏生喜歡穿白的。”
銀鎖不理調侃,又從屋檐底下爬出來,翻上了屋頂,最後露出半截腦袋道:“大師姐你再試試。”
“這有何難?”金鈴按着銀鎖的方法上牆上屋頂,可惜最後一拽用力過猛,繃斷了封口的瓦釘,直直落了下來。
銀鎖探出頭來,笑道:“師父說大師伯的內功陰柔,可是我看你甚是剛猛,又是爲什麼?”
金鈴搖頭道:“表象。”
“大師姐再試試。”
金鈴吸了口氣,腦中想着方纔銀鎖的樣子,似乎感受到一種奇異的節奏感,這大概就是訣竅……
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忖道:方纔小師妹蹬上牆之後,身形甚快,這麼快的速度,何以還需要在屋檐上拉那麼一下呢?是了,定是如此。
她學着銀鎖方纔的動作,跑了兩步,一步跨出,蹬在牆上,將自己重重彈了出去,眼見經過了屋檐,她伸出手勾住瓦當,順着上衝之力翻了過來。不過屋頂年久失修,瓦釘迸裂,又一塊瓦當被她拉脫。
銀鎖正在屋頂等着她,見她上來,笑道:“大師姐這麼快就懂了?”
“仔細看就懂了。”
“哼……”銀鎖說着不高興,臉上滿滿是笑,“我的武功都被你學去了,我要打不過你啦。”
感覺小夥伴們都出去玩了呢……我在家待命等人打電話要我去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