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卻湊過來,低聲道:“有時候我也在想,你對我做了許多事……你自己都受不了,怎地對着我你就做得出?”
銀鎖往後退去,金鈴按住她的手跟過來,“你想過……有一天會還在自己身上嗎?”
這白皮胡兒從頸子開始紅,耳垂更是紅得像珊瑚一樣。
金鈴舔了一舔珊瑚珠,低聲問道:“小師妹,你這等高手,竟能讓人聽到呼吸聲,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銀鎖的氣息越發急促,似是已無法忍受,欲往後躲,卻又許久未動作。
金鈴退了回來,見她閉上了眼睛,微微一笑,從她手中順走了匕首,挑起一塊肉來,自顧吃了下去。
銀鎖睜開了眼睛,滿臉不甘,又不肯拉下臉來求金鈴回來繼續。
金鈴挑起一塊肉餵給她,見她狠狠咬下,便溫聲安撫道:“有些工作,我得做完了才能陪你。”
“我又不是來找你玩的,我是來餵你的,你吃完了我就走了。”
金鈴的動作反倒慢了下來,不但放下刀,還抖出一張素白的手帕擦擦嘴。
“大師姐你做什麼?吃不下了嗎?”
金鈴淡然道:“留你。”
銀鎖咬了咬下脣,斟酌片刻,才道:“我見大師姐不乖,一氣之下就提前走了,你信不信?”
金鈴笑道:“不信,不管你今天從哪回來,總是想順路來見見我,是不是?既然如此,你……”
她忽然頓住了,銀鎖不解,扭過來看着她。
“你就住一晚再走吧…………”金鈴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銀鎖往常只在入夜時分出現,今天卻是白天出來的,想來她身有別的任務,因此金鈴也不確定她今天是不是真的能像往常一樣,陪她靜靜地睡一晚上。
已快要到下雪的季節了,雪卻遲遲沒有下下來。
銀鎖也遲遲沒有點頭,只道:“大師姐快吃。”
金鈴一言不發地低下頭,專心消滅着面前的這一包肉。眼見油紙中間的肉片越來越少,金鈴吃得也越發慢起來,銀鎖也不催促,只趁金鈴專心吃肉時,定定地望着她。
只剩最後一片,金鈴遲遲不往口中送,她擡頭對上了銀鎖的視線,最後遞了過去。
銀鎖咬下肉片,靜靜咀嚼了一陣子,皺眉道:“涼了,腥味翻上來了。”
金鈴搖搖頭:“我很喜歡……”
銀鎖深深吸了口氣,欲起身離開,又被金鈴一把抓住了手腕。那隻柔軟而乾燥的手按在她手背上,讓她立刻失去了任何離開的慾望。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
銀鎖點點頭,道:“有別的事情要忙…………大師姐放心,不會威脅到烏山的。”
金鈴輕聲嘆息。
銀鎖拿起散在桌上的素白手絹,湊近了替金鈴擦了擦嘴角,輕輕碰了上去,笑道:“我後天再來找你。”
金鈴知留她不住,便也不再強求。她點起旁邊的宮燈,伸出手來對銀鎖道:“我送你一程。”
銀鎖把手交在她手中,一把被她拉起。也不知是着意控制力道,還是着意沒有控制,銀鎖被帶進了金鈴懷中,她掙扎着撐開來,只覺得越來越不想走。
金鈴拉着她來到窗邊,親自打開窗子,一陣風從她面前經過,銀鎖已跳了出去,在沿途那些小小的洞口上借力輕點,輕得像是羽毛一樣滑到了牆底。
在昏暝的天空下,一身黑衣的銀鎖混入密林之中,很快就看不到了。天上像是有一堵牆,還在不停緩緩下降,一絲絲光從雲縫中滲下來,金鈴打開了另一扇窗子,冷風灌了進來,她走回桌前,銀鎖坐過的地方還殘留着溫暖,人卻走了。
寒兒送飯進來的時候,驚呼道:“怎麼這麼冷!少主怎地不關窗?”
她說着便放下食盒,走過去把窗子都關了起來。
金鈴隨口問了幾個問題,寒兒見事態不妙,趕緊找了個理由退出來,金鈴微微一笑,自己一個人吃完了飯,又開始翻桌上那些往來文件帳冊。
雪終於從天上落了下來,金鈴從銀鎖離開時起便開始在心中默數時間,後天便是廿四個時辰之後。
她從浴桶中爬出來的時候正聽見子時的鼓聲傳來,喃喃說了一句:“這一覺爬起來,該只有廿一個時辰了吧……”
屋中的宮燈只剩臥室四角的還亮着,她揮滅了燭火,團身縮進了冰冷的被子中。
次日雪越發地大起來,昨夜撒鹽般颯颯落下的雪片今日已形成割據勢力,一團一團地砸下來。
金鈴子時才睡,不免卯時才起,如今這個時節正是工坊作坊最繁忙的時候,農閒的烏山子弟早已開始操練,她一個人穿過略顯寞落的烏堡,穿過一片寂靜的竹林。
不知銀鎖在什麼地方,是在等雪停還是冒着風雪趕路,他們明教弟子的輕功,又當真能踏雪無痕嗎?如若不能,有人發現了她的蹤跡可如何是好?
她心中唸叨着銀鎖,手中的招式不免變成了刀法。不論多大的雪團絞進去,都漸漸化爲齏粉,旋轉的雪粉將她周身的劍氣顯形,像是一隻妖嬈靈動的活物。
寒兒遠遠就看見此等奇觀,還以爲有何異象,趕忙扯了扯蓮兒的手臂,蓮兒仔細看了一看,道:“你仔細瞧瞧是誰?”
寒兒定睛一看,金鈴一身白衣,混在雪中,似已與風雪化爲一體,遂驚歎道:“少主的功夫這般駭人嗎?以前可從未聽說有人如此。”
蓮兒沒好氣,“行主當然可以,誰叫你逢下雪就想偷懶,自然看不見行主在雪中練功。”
“天冷嘛…………”寒兒諂媚地笑了一笑,“蓮姐姐,你眼力好,你瞧少主還要練多久的功夫才及得上行主?”
蓮兒道:“你需得管嚴自己的嘴巴,我才告訴你。”
“我一直都管得很嚴的。”
蓮兒嘆了口氣,道:“行主曾說少主比他早了八年練成冰心凝神,可行主功力深厚,比少主可要深得多,且行主亦有精進。只是行主到底腿腳不便,比不得少主四肢健全,年輕氣盛。我看只能打一架才知道。”
“哼,我去問戴公。”
蓮兒搖搖頭,見寒兒看得眼睛都直了,便道:“你光羨慕少主也是無用,自己需得苦練纔能有所進步。”
“少主好看,我就看看,我什麼時候說要學啦?”
“你啊你……”
幾年前,寒兒也算是一介好手,有一陣子自稱年輕一代裡她敢稱第二,只有金鈴敢稱第一,這話倒也不假,只可惜後來出了江湖,叫銀鎖的殺氣殺得一點不剩,後又被向堯臣使詐打敗,更是深深感受到自己和金鈴的差距,是以憤而改學兵法。
金鈴在大雪中練刀,雖然周身白雪障目,可這兩個小侍女說了什麼,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劍風慢了下來,繚繞周身的雪片卻在她停手好久之後才落在地上,寒兒心中敬佩,臉上更是表現得一覽無餘。
金鈴問道:“寒兒最近學得如何?”
蓮兒掩嘴笑道:“兵書背了一肚子。”
金鈴道:“不忙,我來驗驗。”
寒兒睜大了眼睛,問道:“少主,這怎麼驗法?背書嗎?六韜三略我都已背得滾瓜爛熟了。”
金鈴略略搖頭,將手中鐵劍遞給寒兒,道:“過兩招。”
寒兒驚道:“少主我學的是兵法,又不是武功!再說我怎麼是少主的對手?”
金鈴雙手攏在袖中,道:“我不出殺招,你只管放手來攻。如若我雙手分開,便算我輸了。”
寒兒正要後退,孰料蓮兒誠心想看她出醜,竟然在後面推了她一把。她跌到金鈴身前,挺劍刺出,金鈴只往後略略退了半步,輕功都沒使出來,便輕易躲開了。
寒兒又刺,只是畏懼金鈴的威嚴,刺得歪歪斜斜,沒有一點樣子。金鈴搖了搖頭,腳踩九宮步,兩下繞到寒兒背後,一腳踩入她膝彎之中,將毫無防備的寒兒踩得跪下來。
“少主……少主,我怎是你對手?”
金鈴嘆道:“你不戰自敗,當然不是我的對手。”
“我、我……我廟算不勝啊!”
“狹路相逢勇者勝,難道廟算之時從不考慮雙方的士氣嗎?”
“這……”
“站起來。你從前不是很能打麼?何以兵法將人越學越怯懦?”
寒兒重重點頭,重新站起來,略略擺了個起手式,重新向着金鈴攻過來。
金鈴略頷首,隨意躲閃,將寒兒的攻擊盡數閃過。她不還手,寒兒一套劍法沒人打擾,使得得心應手,倒像是在向人表演招式一般。
金鈴的雙手依舊攏在袖中,此時忽然開口道:“如若你方纔那招‘巴山楚雨’肯跨得遠一些,接一招‘雲夢垂釣’動作便可逼我撒手。”
寒兒額上已有熱氣冒出來,一口氣憋着,哪如金鈴這般從容?她好容易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臨時變招……必然會有破……綻。”
金鈴道:“五行無常勝,四時無常位,日有長短,月有死生。”
她又繞到寒兒背後,寒兒此番學了個乖,見金鈴消失在自己視野當中,便向前走了一步,順勢重又使那招“巴山楚雨”,使到一半,大膽變作“雲夢垂釣”,步伐相錯,手腕一抖,指着金鈴的袖子划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閒了一點,寫文這個東西一天不持續,手感就回不來……昨天勉強寫了3k,還要算上我地鐵上用手機寫的部分,鎖了2k,愣是兩個小時都沒從小黑屋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