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沉聲道:“匆忙出征,戰場上一個‘眼睛’都沒有,你祖氏不派斥候,反倒誣賴我們?”
祖榮哼道:“哼哼,你說你是烏山少主,可是有幾個人見過烏山少主?找個長得模樣周正的小娘子來裝扮一番,人人都能自稱是烏山少主,誰知烏山少主在路上是不是被金大帥掉包了?我聽說銀鎖美人同烏山少主長得挺像的,說不定你就是那妖女假扮的。莫忘了陳七寸陳大俠昨夜裡懷疑過你,他想必是從你身上發現了什麼不妥。依我看,他就是看出你不是真正的烏山少主了吧?”
“我和辛十三娘一起來,你爲何不問問她?”
祖榮道:“莫說辛十三娘不在此處,她早先又不認識什麼烏山少主,我猜憑金大帥的名聲,隨便說個小娘子是烏山少主,辛十三娘就會信吧?”
“你……”金鈴反手握住劍柄,一時語塞,當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自證身份。往常向碎玉很少讓她出來見各塢壁來使,不料今日卻成了別人手中懷疑她的把柄。
祖榮哈哈一笑,指着她手中長劍道:“烏山少主名聲在外,你可知她手中佩劍是烏山行主傳下的寶劍,喚作‘悲風’?你手中的這一把,不過是破銅爛鐵罷了,你連這都學不像,還想騙我?拿下!”
祖榮質疑她,她卻無法對同是塢壁聯盟的武林同道下手,就在她猶豫的當口,祖榮已上前一步,襲向蕭荀。蕭荀揮刀欲砍,立刻有人將他從後面抱住,按住頭頸壓制在地上,李見亦被人抓了起來,脖子上都架了刀,一時間金鈴投鼠忌器,長劍□□拿在手中,也沒有任何攻擊的動作。
她還沒忘了她是來保護蕭荀的。
蕭荀卻道:“你先走再想辦法!”
她如夢方醒,手中長劍分擊八方,盪開攔路刀劍,飛身而起,踏枝而去。
祖氏中有武功好手,跟上樹去追,但金鈴的輕功何等駭人,衆人無論怎麼發足狂奔,都只見她的身影越來越小。
祖榮下令道:“不妨事,她若是金大帥手下,不免投鼠忌器。她若不是,多半自己逃命,也威脅不到我們。”
衆人皆贊他神機妙算,他得意洋洋地捻着鬍鬚,隨即下令捆着蕭荀二人跟着他們繼續往前進發。
金鈴人在前方跑,過不多時便遭遇了東魏軍隊。這些鮮卑人佔據路邊空地,空地中擺着搶掠來的牛車,還有不少屍體倒在一旁,想來是運送糧草的隊伍已然全軍覆沒。祖氏行主帶了一千人協助守城,蕭荀帶了一千人殿後保護,另有一千人已先期埋伏在前面,而保護糧草的亦有兩千守軍,這五千人卻沒有攔住東魏人的進犯,那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
她走進探查,但不大聽得懂鮮卑話,只能猜到他們大概說還有一羣人找不到,俄而便見後面有人打馬疾馳而來,來人翻身下馬,同一個頭領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少頃便有人出列整隊,帶着人浩浩蕩蕩地進了林中。
金鈴心道不妙,立刻掉頭回去,心中盤算着如何說服祖榮將指揮權交還給金大帥,但又想到他無端的指責,心道此路多半行不通。
她順着原路飛速前進。此時已是冬天,但這一片樹林卻還綠着,樹上生着細長針狀的葉子,十幾根組成羽毛一樣的一簇,地上掉的淨是這種深紅色的羽狀落葉。這裡的樹很粗壯,金鈴藉着樹冠的掩護,在一朵一朵傘一樣的杉樹中間穿梭,很快身上就沾滿了葉子。
風中傳來微弱的敲擊聲,金鈴暗道糟糕,祖氏的隊伍似是已和後面趕超上來的人馬碰上了,若是被人兩面夾擊,難逃全軍覆滅的結果。她對祖氏並無太多同情,他們這麼作死,被人圍殲還算是好結局。但蕭荀就在隊伍之中,多半還被人綁了,若是落在鮮卑人手上,下場難測。從前蕭荀出門時南平王妃就反覆告誡蕭荀不要暴露身份,否則給人捉起來當作肥羊討要贖金,他屯騎校尉的名頭就不用要了。
後面的大批人馬也已逼近此處,無數只腳踩在落葉之上,這沙沙聲叫人無端端覺得恐怖,林中沒有南飛的鳥兒此時多被驚起,撲棱棱的聲音由遠及近,推在她背後催她再走快一點。
刀劍相交之聲越來越大,祖氏黃甲子弟與鮮卑人黑紅相交的身影亂鬥一處,顯得十分沒有章法,幸甚祖氏弟子還算是進退有度,各個身懷武功,藉着林中地形還不至於被一波衝散。
蕭荀卻不知在何處,金鈴快速在樹上掠過,她腳下一丈處便是縱橫的刀山,蕭荀淹沒在這刀山之中,已不知身在何處。忽然,她看到有一處地方沒有刀光劍影,其中有兩人背靠背地騰挪躲閃,正是蕭荀和他的手下李見。兩人可算是狼狽之至,全靠腳下功夫躲着刀光劍影,看得出二人本在祖氏陣中,但陣型已在鮮卑人的衝擊下散亂,祖榮和兩個鮮卑人纏鬥一處,身上掛了彩,好不容易殺了一個,又有另外兩個圍上來。蕭荀和李見二人時分時合,不時飛起一腳踢在旁人刀劍上,以防有人傷到自己。
“行行好,給我砍開!”蕭荀見人便冒一句,不過沒人理他,更有人見他被綁着,朝着他心窩裡就是一槍,蕭荀“哎呀呀”地怪叫着躲開,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狼狽地躲閃開去,卻因爲姿勢不大對,趴在地上一時轉不過來,那人追過來繼續要捅,被斜刺裡衝出的兩個人攔住了去路。李見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側身彎腰拎着他手腕中的繩子將他拉起來,兩人看準一棵樹,躲到了後面。
金鈴立刻跳了過去,手中鐵鏈向下甩出,朝着蕭荀肩膀上砸下去。
果然“哐啷”一聲之後,蕭荀擡起頭來,鐵鏈順着肩鎧下滑,滑到了蕭荀手腕中,金鈴輕聲喝道:“抓住!”
蕭荀立刻身體前傾抓緊了鎖鏈。金鈴雙手使力,腳尖勾在枝幹上,把蕭荀吊了起來。
但蕭荀人高馬大,又穿着鎧甲,委實有些沉重,金鈴從前扛着他趕路,還是扒了他的盔甲才能跑得動。雖然區區一兩丈平日裡並不算高,可如今樹幹軋軋作響,搖搖欲墜,蕭荀龐大的身軀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順着鐵鏈往上看去,還有人看見了金鈴。
站着上風的鮮卑人從未打算放走任何一個獵物,有機靈的已反手握槍,朝金鈴擲了過去。更有人圍在樹下,幾人抓李見,幾人跳起來砍蕭荀。
金鈴見此情況,便往下跳。她下降的衝力拉得蕭荀直往上升,將他當做了滑輪上的配重。
她落下來時手中長劍急點,亮銀色的光點擊中的兵器全都忽然歪向一邊,降到半路她忽然鬆手,腳下使出千斤墜的功夫,長劍橫掃直指腿甲下方、脛甲上端的縫隙裡。老兵們見過世面,見這架勢急忙後退,幾個新兵在兵器被砸重心被破之時仍想繼續往上衝,被金鈴一劍割開了膝蓋,疼得跪倒在地。
蕭荀失了牽拉,落回地面,撅着屁股摔了個狗啃泥,一張俊臉上有半邊都佈滿了羽狀壓痕。李見看他這麼狼狽,不顧形勢危急,竟然又笑了出來。金鈴回身一劍切開綁在蕭荀腕上的粗麻繩,蕭荀陡得自由,雙掌撐地彈將起來,一腳踢飛李見,從旁搶了把長槍回身便是一拿一掀,旁人不及他勇武,被他的槍頭掃到別處。
周圍暫時清空,金鈴又如法炮製割開了李見手上的繩子,喝道:“上去!”
蕭荀立刻雙掌向上十指交叉,置於身前,對李見使了個眼色,李見擡腿踩在他手上,用力一蹦,被蕭荀託着跳起抓住了樹幹,翻身上去。蕭荀朝着樹跑了兩步,蹬着樹幹向上跳起,李見一記倒掛金鉤,亦是十指交叉,準確地墊在蕭荀腳下。蕭荀上了樹,伸手拉起李見,低頭道:“走!”
金鈴頭也不擡,指着一個方向道:“那邊!”
她指的是南邊向陽坡東的那個山坳。東魏軍把軍糧燒了大半,剩餘的軍隊想來已在剛纔那處陣地集結,準備把軍糧運回去,是以只要突破過去,就能擺脫追兵。叫鮮卑人集中精力對付攔路的祖氏便是。
蕭荀在樹上招手:“你不上來嗎!”
金鈴微微搖頭,跨出一步,一劍削下一顆頭。不料鐵劍甚不牢靠,在頭盔下沿上別了一下,就此彎了,金鈴棄劍不用,探出手捏住一人手腕輕輕一轉,捏得那人殺豬似地嚎叫起來,金鈴搶過此人手中長刀,反手一刀從下撩起,腳下錯步,刀鋒滑入另一人腋下,手臂只輕輕一震,便將此人整條胳膊都卸下來了,她抄起另一把刀,雙刀在手,刀法又是一變,配合着她奇詭的步伐,有時出現在別人身後,一刀挑鬆頭盔,一刀斬下頭顱;有時雙刀翼展,強橫的刀氣切開皮甲,斬入腰腹,更多時候,兩把刀像是兩道連綿無盡的風,隨着她的身形時高時低,專割手肘膝彎等等盔甲留着縫隙不便防禦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看前面覺得寫的不好,覺得太羅嗦了又不知道怎麼壓縮,有點寫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