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倒是沒想過自己在東邊還有些名頭。她自己年幼時常在荊襄地區活動,但乾的事情卻是極其保密的事,理當沒什麼人知道,最多隻是因爲頂着“烏山少主”的名頭,有一些向碎玉分來的名聲。
她望了一眼許笑寒,只得道:“區區賤名……”
辛十三娘笑道:“莫要跟我客套了,你孤身闖入亂軍,斬殺破多蘭,這可是做不了假的。”
“不過是頭腦一熱……”
“聽說你和那北方的銀鎖美人可以抗衡。那銀鎖美人很是厲害,她麾下的船隊吃下哪裡,就不讓蓮花渡在哪裡做生意,兩方多有衝突,可銀鎖美人就是有辦法叫蓮花渡的人連番吃癟。你既然是她的剋星,我們可得親近親近。”
“不敢當……武林同道謬讚了。”
許笑寒知道向碎玉很少放金鈴出來與武林中人交往,這等客套話她必不擅長應付,因而笑道:“十三娘遠道而來,還是先隨許某回去見見各位英雄吧。”
辛十三娘這才稍稍放過金鈴,隨許笑寒一道繼續往前走去。
錢塘碼頭面朝大海,就在城內。城裡還尚且有些繁華的人氣,不像是建業那樣的死城。街邊依舊有叫賣的小販,坊內臨着巷子的店鋪也都開着,就是賣布賣米的店外寫的價錢高得嚇人。
許笑寒帶着兩人穿過整個錢塘城,出了城門,守軍在城外築籬防禦,左右均爲大營,士兵在官道上巡邏,幾乎已經沒有人從官道上過了。
許笑寒憑着腰牌進入一處營地,遠遠聽見有嘹亮的號子傳來。傳令兵見了許笑寒,打過招呼後便跑了進去,不一會兒,那號子便停了。
少頃,一個俊朗的青年穿着盔甲,捧了頭盔走出來,遠遠便笑道:“許前輩,無事不登三寶殿,找我何事?”
“我帶了兩個人來,之前都和你說過的。”他扭頭介紹道,“這就是近來風頭正勁的金大帥,少年英雄,屢退敵兵,和羯兵相鬥,也絲毫不落下風的。
這青年正是化名“金大狗”的蕭荀。但見許笑寒也喚他一聲“大帥”,估計人人都覺得“大狗”這名字太不登大雅之堂。
待蕭荀走近了,金鈴從許笑寒身後走出來,拱手道:“金大帥,好久不見。”
“嘿?還真是你?”蕭荀又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許前輩想給你我二人做媒?”
金鈴道:“我聽師父說了。”
“你怎麼說?”
許笑寒暗自奇怪,這兩人瞧來相互熟悉,可爲何金大帥一聽此事便推說不可,不但如此,碎玉也專程寫信給我叫我不要再管他們兩個?難道兩人都另有心上人?
金鈴搖搖頭,“金大帥自己爲難不算,定要將我拉下水,這是什麼道理?”
蕭荀笑道:“我自然要等你親口回絕,否則他還道我不給你留面子,擼了袖子要揍我。”
金鈴便點頭道:“許前輩操錯心了,我和金大帥,不成的。”
女人愛俏,蕭荀這等臉面不知俘獲了多少少女的芳心,辛十三娘見他容貌俊朗,早已生了好感,看金鈴居然絲毫不動心的樣子,不由得奇道:“你二人郎才女貌,爲何沒得商量?”
不料兩人齊聲道:“匈奴未滅,何以爲家?”
蕭荀一愣,哈哈大笑:“還是金鈴懂我。”
“金大帥謬讚了,從前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蕭荀過來攬住金鈴肩頭,帶着她往前走,道:“同我你還客氣什麼?你的救命之恩我還沒謝。我跟你講,義軍裡有個娘子,做飯那是一等一的好吃,我帶你去。”
他又扭頭來招呼許笑寒,“許前輩與……辛十三娘,是不是?一同來吧,我們這裡伙食好得很。”
金鈴卻道:“我說的乃是西去一路得罪金大帥的事情,不是後來在建業的那些事。”
蕭荀哈哈一笑,道:“時過境遷,有空細說,吃飯要緊,你來得真是時候,我們去搶頭一鍋。”
金鈴暈船暈了一路,根本不敢吃東西,聽說有飯吃,不由得勾起了肚子裡的饞蟲,越往前走,飯香越是濃郁。又走過一道籬笆,看來已是到了吃飯的地方,那香味更是讓人飢腸轆轆,恨不得馬上坐下來吃。
這地方甚大,空地裡用竹竿挑了許多的油布撐做帳篷,地上有席有案,蕭荀進了廚房,吩咐了兩句,不一會兒便有人端了幾個大碗出來。
金鈴見了碗中物事,不由得一愣,道:“這不是‘一口盡’的湯飯嗎?”
這種吃法固然常見,但在她記憶中的湯飯,仍是那個飢腸轆轆的夜晚,與銀鎖在暈黃的燈光裡吃的那一碗。
蕭荀樂道:“你還知道‘一口盡’?你在建業沒少去好地方啊。”
金鈴點頭道:“嗯,聽說那地方常有人賣消息,是以我經常去。”
“嗯,‘一口盡’的大廚本來是錢塘人,逃難回來,聽說此地組織義軍抵抗劫掠,就來做飯了。”
金鈴問道:“許前輩,師父說我在此處聽你調遣,不知讓我做些什麼?”
許笑寒道:“我們江南武林人士,投靠此地義軍,編在金大帥麾下。我手下這一撥人,平日專燒胡人糧草,搶他輜重,殺他斥候,你聽我調遣,自然也是做這些。”
金鈴道:“同我在烏山做的事情差不多。”
許笑寒道:“不錯,我想這也是碎玉叫你來助我的原因。”
金鈴憶起出門之前向碎玉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一見兵敗就馬上逃跑,卻不好駁了許笑寒的面子,只得點頭。
因這錢塘義軍中有各地百姓,也有許多武林人士,有男有女,是以女兵另有營地,金鈴便讓許笑寒安排在此處,派了兩個僕婦照顧她的起居。
此地義軍在蕭荀這等正兒八經屯騎校尉的訓練下,軍紀嚴明,能打能跑,還算是有個樣子,金鈴到此地不過三日,已見蕭荀帶領的兵馬擊退了許多流寇的入侵。這些流寇大多隻是沒飯吃而出來搶劫,戰鬥力驚人地低,叫蕭荀收編的收編,驅逐的驅逐。
但侯景手下大將宋子仙,一直在錢塘附近逡巡,月前因在錢塘討不到好處,轉而便去攻打吳郡。吳郡的境況並不好,守軍毫無士氣,郡守意欲投降,但錢塘兵力不足,糧草亦是不多了,是以無法出擊,只能加緊訓練,修築工事,以求擊退接下來的一波進攻。
自古以來,斥候都是極其重要的兵種。身在戰場如同身在迷霧,而斥候則是將領的眼睛,漢時斥候直屬王侯調遣,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有能耐的將領調遣斥候,能掌握方圓幾百裡之內的所有情況,在敵人還目不見物之時,就能佔據主動。
蕭荀官至屯騎校尉,亦是羽林軍中的精銳,對偵查候望一事看得很重,但義軍中並無專門受過這等訓練的兵卒,倒是各位武林同道往往身懷輕功,比之一般手腳輕健的兵卒更有優勢,只要稍加訓練,知曉以什麼線索來判斷對方的情況,便十分好用。
吳郡投降侯景當日,錢塘便已得到了消息,此時城外已是壕溝縱深,三步一崗,全城戒備,等着宋子仙北上攻打錢塘。
許笑寒卻有另一件事要操心。
蓮花渡現如今擔負起在各地塢壁和義軍之間傳遞消息的信使,今天這一封信便是蓮花渡的急件。
兗州附近三座城都已投降侯景,今年此地豐收,共有三百五十萬擔糧草正在這幾個地方籌集,要送往壽陽建業等地,支援侯景對各地的戰事。
糧草與資材纔是一場戰爭的根本,向碎玉的塢壁聯盟知曉此消息,便立刻知會各處,要抽調好手劫奪這一批糧草,搶到手之後就地解決各處義軍塢壁糧食告急的問題。
蕭荀聽說之後,首先問道:“那許前輩,你和金鈴這場戰打完就走?”
許笑寒道:“是以此戰不但要勝,還要最大限度地削弱宋子仙的主力。”
蕭荀略有擔心:“少了許前輩的照拂,前線必多有不便。”
許笑寒卻笑道:“有一件事需得告訴金大帥。”
“什麼事?”
“陳七寸告訴我,這次搶糧草的事情十分緊要,須得你這等會行軍打仗的人從中運籌指揮,是以我不會離開錢塘,而是你要與金鈴一同北上兗州下邳一地。”
“我?”
“對。”
蕭荀略一思量,道:“也行。只要此地有戴僧褟,多半丟不了。”
他口中的戴僧褟纔是此地守城大將,五月時宋子仙打到此地,錢塘統共不過兩千守軍,竟把宋子仙拒之門外,叫他不得不先顧着別處,此人守城很有一套,看城牆上的機械,多半不是墨家後人,就是公輸弟子。蕭荀乃是騎兵統領,只會進攻,把危險解決在城外,卻幾乎從無守城的經驗,因此對戴僧褟佩服得不得了。
晚間蕭荀去與戴僧褟商量此事,兩人定下誘敵計策,蕭荀假裝潰敗,引宋子仙攻城,蕭荀則領伏兵聚殲之。侯景加緊攻擊豫章,帶兵較多,而宋子仙帶的是精兵,人數反而少,若是能削弱他,侯景必定再派不出精兵,如此一來錢塘之圍便可解。
金鈴等人則日夜在外巡邏,監視着大片領地。一日官道之上煙塵古怪,金鈴一見之下,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一開小夥伴們點播的大師姐小師妹合計應寫1600,目前突破5600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