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笑了笑,湛藍的眼中有了些許波紋,“……閣下或許不知,不過我有一段時間,被影月右使派去保護閣下。我想……這次她讓我來,也是這個目的。”
金鈴微微一笑,道:“不是拿聖火令嗎?”
阿曼笑道:“她是這麼說的,但她向來口是心非。曾經她……閣下去見許笑寒的時候,可察覺到周圍有人?”
金鈴訝然道:“我不知。”
阿曼道:“那天從你出家門開始,我就一直帶人暗中跟着你。少主令我監視你,實則是怕你……中了陷阱。她……她還去酒館中求那仇老頭暗中保護你。”
金鈴沉默片刻,問道:“那時她爲何不自己來?”
阿曼搖頭道:“少主她……在遠處指揮,怕許笑寒或是旁人要對你不利。她總是這樣,是以現在,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殺進去。否則只怕你還沒接近對方大將,便死在亂軍之中了。”
金鈴道:“既然你不放心,不妨替我做一件事。”
“請下令。”
“替我去捉個斥候,扒了他的衣服給我。”
阿曼想了想,退後一步,潛行消失,再回來的時候,果真已拖着一件鎧甲。金鈴穿戴整齊,正要前進,阿曼拉住她道:“不忙,閣下先將這幾句話背熟,保證順利到達營中。”
“什麼話?”
阿曼遂將方纔聽到的鮮卑話切口一一教給她。
金鈴自己的鮮卑話學得有一搭沒一搭,能聽懂已屬不易,說是囫圇說的,對不對她自己也不知道。阿曼卻是會講很多地方的話,此時一句一句地交給金鈴,字正腔圓,再不怕被人聽出破綻。
金鈴裝作鮮卑甲士,闖入敵陣之中,壓着嗓子,一路有驚無險地對過切口,毫無阻攔地來到了破多蘭面前。
她前面是傳令兵流水似地經過,皆報某某部減員幾成殲敵幾何,她跟在一人後方,跟了過去,來到破多蘭面前。
她擡起頭來,卻看見了向碎玉。
金鈴愣了一下,向碎玉不露聲色地看了那漢人副將一眼,金鈴立刻會意,高聲道:“報——”
破多蘭與副將屏息凝神等着她講戰況。
她手中鐵鏈驀地擊出,擊向副將,向碎玉也忽地從擔架上一躍而起,颶風一樣襲向破多蘭。
千鈞一髮之際,那漢人副將竟然一低頭,鐵墜打中頭盔,擋住了致命一擊。向碎玉暗呼可惜,只見副將正欲拔劍還擊,金鈴同時腳踩九宮步,已繞到了他背後。
她這一劍毫無花巧,只是力大無窮,森冷的劍鋒悄無聲息地滑進頭盔與脖頸之間窄窄的間隙裡,庖丁解牛一般,將他的頭切了下來。
那顆人頭滾落在地,鮮血噴了前方向碎玉和破多蘭一臉。
“將軍……將軍!!!!”不知是誰先叫了一句,只有金鈴當先反應過來,手中長劍化爲數條白練,把近旁尚未回魂的士兵一一封喉。
向碎玉提起鐵杖,把破多蘭的屍體甩出去,道:“向後突圍!”
鮮卑兵死了主帥,只愣了一瞬,隨即便瘋狂地衝了上來,向碎玉雖然陣風一樣開出一條路來,但鮮卑兵各個悍不畏死,撲將上來,似要用自己的命把向碎玉攔下來。向碎玉躲得了一時,也招架不住他們前仆後繼地衝上來。
向碎玉的鐵杖一下被人抓住,他用力一掙,竟然沒掙脫開。他頓時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更多的人見此良機,命也不要了,疊羅漢一樣疊起來,竟是要壓死向碎玉。
金鈴的長劍急急刺出,格開刺來的長戟,手中鐵鏈倒卷,捲住另外兩柄,猛力一抽,將長戟激射出去,刺中兩名兵卒。她一腳踢開一個人,踩在那個抱着向碎玉卻只剩了半口氣的兵卒,踩得他昏死過去,拉起向碎玉離開這片死地。地下的死人稍稍阻礙了後面的包圍,但人潮如流水,迅速地淹沒了這一片“礁石”。
兩人繼續突圍。只是鮮卑兵格外瘋狂,重重包圍之下,長戟擠着幾乎成了帶刺的鐵桶,刺死了前排的士兵,後面的人頂着他們的屍體,一點一點地將他二人逼到正中間。
早先在神仙谷中和銀鎖打着玩的那些經驗,今日卻保了她的性命。長戟從四面八方刺來,與銀鎖平日那些招數類似,都需要她集中精神,一一消解反擊。然而前仆後繼的敵人不要命地衝上來,還人人穿盔甲,並不好對付。兩人體力消耗甚劇,金鈴年輕力盛,又是四肢健全,而向碎玉的鐵杖要維持輪轉,卻需要不停地消耗氣力,時間拖得越長,越是氣力不繼。
“金鈴……”向碎玉微微嘆氣,短暫地停頓了一下。金鈴的壓力頓時大增,她的鐵鏈又鎖住兩柄長戟,甩向對面,刺死兩名欲撲上來的兵卒,鐵鏈又捲住一人扔了出去。那人掉在密集的戟陣當中,慘叫一聲,被幾支長戟戳了個對穿。向碎玉歇息完畢,又舞動那兩柄鐵杖,加入了戰團。
“師父莫說話,我將師父扔出去,你便用……”忽地林中響起夜梟鳴泣,金鈴面有喜色,盪開一把長戟,握住戟柄就將那士兵甩了出去,對向碎玉道:“師父!跳出去接應我!”
向碎玉渾身罡氣激盪,兩柄鐵杖帶着千斤力道盪出一道道勁風,金鈴拉着杖頭將向碎玉甩將出去。有了那士兵戳在密密麻麻的長戟上,他微微一借力,又飛出一段,只可惜激鬥之後,氣力將盡,他奮力旋身,使千斤墜衝向地面,鮮卑兵們都舉起長戟迎擊,卻在旋風下被衝得七零八落,更有甚者,在向碎玉全力一擊下多處骨折,重傷倒地。向碎玉杖頭點地,回頭殺進敵陣之中,豈料鮮卑兵不退反進,都朝着他衝過來。
向碎玉大叫道:“金鈴!你快出來!”
“金鈴!”
“你快出來!”
不見迴音。
沒有了主帥的鮮卑人,被向堯臣手下烏山精兵衝得七零八落,軍心渙散之下,節節潰敗,到得向碎玉這裡,就把他和金鈴衝散了。
向碎玉拎起鐵杖,又化身旋風,在這些士氣越來越低落的士兵中反覆衝殺,試圖將金鈴從敵陣中救出來。
周圍夜梟淒厲的叫聲,攪得他更是煩亂不堪。
可是敵軍陣型變動,金鈴又半點聲息也無,向碎玉猶如無頭蒼蠅,在敵陣中徒勞地衝殺着,力氣一分一分地損耗。
“大師兄!”天上月光忽然到了地上,向碎玉眼前一花,驀地一大片月光照了滿地。一個人影在他面前閃動,鮮卑兵層層跪倒,前面的人被後面的人絆倒,場面混亂而狼狽。
他知道這人是陸亢龍,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孔,那道黑影衝入敵陣,高大的身軀在人羣中尋找縫隙,而他身後像是跟着鎖魂的黑白無常,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到處都是倒斃的敵人。忽地天上又掠過一人,金鈴打着滾落在了地上,狼狽地滾了一滾才爬起來,她看着向碎玉,道:“師父、師父,是二師叔……”
“我知道,快走!”
夜梟淒厲地叫着,似乎能吐出血來,金鈴引着向碎玉上了陡峭的山壁,躲在一處山口之後,道:“師父,你有傷藥嗎……”
向碎玉道:“你受傷了?黑燈瞎火的……你身上可帶了火摺子嗎?”
金鈴晃開銀鎖送她的匕首,照了個亮,向碎玉這纔看清她身上衣服被劃得七零八落,有不少地方被液體浸溼,更顯得黑沉。
他捏着匕首刃,輕輕撥開金鈴手臂上的衣服,見她手上雖然傷口甚多,但只是外傷,傷口不深,鬆了口氣,道:“還有哪?”
“腰上。”
向碎玉檢查傷口,喃喃道:“你怎地總是傷在腰上?老了可要疼的,平時注意些……衣服脫了。”
金鈴小指勾住腰帶,解開上衣,撩起裡衣,向碎玉掏出個扁瓶子,道:“忍着點。”
她傷口附近被向碎玉糊上了藥膏,反覆確認無礙,才道:“別再留疤了……自己記得擦。”
“……好。”
向碎玉似是累得很了,靠在石頭上,重重地嘆了口氣,道:“這邊戰局已定,金鈴,你在此處安歇,我要去找老戴老白。”
金鈴看着向碎玉的灰袍已經烏糟地看不出顏色了,問道:“師父,你呢?”
向碎玉淡淡笑道:“沒像你那麼重,都是別人的血。你別亂動,剩下的戰局,看我的就行了。”
“……是。”
向碎玉撐着柺杖一躍而起,快速地潛入夜色之中。他的柺杖點在石頭上,有輕微的篤篤聲,越走越遠,很快就聽不見了。金鈴往高處爬了一些,見三十里渡火光沖天,似是已遠遠不止六百人。
戰鼓擂擂,低沉的衝鋒號角慢慢爬滿戰場,旌旗獵獵,村寨門口的木柵門洞開,從中衝出的玄甲兵和鮮卑兵撞在一處,氣勢如虹地將戰線越推越前。
“不死金身。”阿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附近。
“阿曼,我們說好的。”她摸出聖火令,交到阿曼手上,“你立刻就走嗎?”
阿曼猶豫了一下,道:“我方纔看見教主了……我可能要回避……閣下若有交代,我們可以改約別處。”
金鈴並不答話,阿曼也沒說要走,兩人站在山崖之上,看着山下火光沖天。從三十里渡對面乘船而來的援軍,自南面衝擊鮮卑軍隊,而失了主帥的鮮卑人士氣崩落,縱然有人數優勢,卻無人指揮,成了俎上魚肉,越縮越小,越縮越小,終於在兩隊烏山人馬的壓迫下灰飛煙滅。
只見山下陣型又變,南邊成鶴翼陣,北邊仍是一字陣密集壓進,兩方人馬碰撞擠壓,最前線已攪在了一處。正在這時,只聽南邊子弟忽然齊聲叫道:“向歆被抓了!你們投降吧!”
山谷中回聲雷動,滿山滿野都是“向歆被抓了!你們投降吧!”
百鳥驚起,在夜空中無助地遷徙。喊殺聲漸漸止息,
初時兩方還對峙着,不知是誰率先扔下了武器,武器落地的聲音越來越是密集,向堯臣的隊伍竟然全數投降,叫向碎玉兵不血刃地接收了過去。
幾支來歷混雜的隊伍慢慢融合着,向碎玉走出幾步,擡頭衝她招招手。金鈴道:“明日卯時正我在我自己房間等你,你知曉在何處吧?”
阿曼道:“我知道,我必定準時前來赴約。”
補
作者有話要說:小師妹架子大,一直都是派人來的。
但是快要沒有存文了嚶……
本來想這一階段忙完了去一趟敦煌,後來決定這幾天歇着,去醫院看看骨頭。
今天下午一口氣收了四張黃牌(現在已經變成藍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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