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鎖見此勢已成,忽然拉開距離,雙臂翼展,又要出她最強的一招,圓月斬。
阿支祁見她已進入蛇矛攻擊威力最強的範圍內,冷笑一聲,也揮動蛇矛,朝她劈過去。
兩把神兵相交,碰撞出火星來,誰也沒佔到便宜,銀鎖虎口發麻,硬撐着不後退,站穩腳跟又反手揮出兩刀,雙刀交匯處正在面前,與挺刺的蛇矛又匯於一點,將阿支祁又逼退了一步。
銀鎖無法支撐下一輪對攻,只得急速後退。不料阿支祁並未追擊,銀鎖笑道:“怎麼,你終於明白了?”
“什麼?”
銀鎖道:“你的人已敗啦,我敗或不敗,對戰局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我的少主馬上就殺回來了,你擋得住我和她聯手嗎?”
“你的少主?你不是少主嗎?”
銀鎖忍俊不禁,甜甜笑道:“我已找到一個比我還強的人,我向她臣服,心甘情願做她的奴隸。”
阿支祁皺着眉頭盯着她,似是在看她有沒有說謊。
“影月右使心比天高,我不信!”
“哦,那你儘管試試,能不能在她來之前殺了我?”銀鎖又擺出攻擊的架勢,笑道:“我的少主兩招殺你一個人,你算算我們說話的這麼長時間裡,她殺了幾個人?你敢回頭看看嗎?”
阿支祁凝神靜聽,只聽陣陣慘叫,不斷有人在死亡,但他的視線卻一刻也不能離開銀鎖,這人難纏無比,武功又高,心思又多,你永遠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就好比方纔固若金湯的圍和,只叫她說了幾句話,便成了現在這般一鍋粥的局面。
他終究是忍不住,飛速扭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背後一片馬屍,副官無頭的屍體陳列其中,樑魏兩國的士兵連成人牆,一步一步往外擴張,一名白衣少女退後兩步,剛剛脫出戰團,扭頭正往這邊看過來。
她的眼神專注而嚴肅,盯着阿支祁而毫不相讓。阿支祁啐了一口,又扭了回來。
他的後路幾乎要被人斷了,在外圍圍着的柔然騎兵已開始倉皇逃跑。
“哎呀,跑了好多了,他們不是你的人吧?‘割頭王’阿支祁竟淪落到找外人聯手的地步,嘖嘖嘖……”
阿支祁咬咬牙,忽然晃了一步,揮出一刀,銀鎖沒使出圓月斬與他對攻,而是飛速向後撤了幾步,脫出了攻擊範圍。
阿支祁一擊將她逼退,自己轉身就跑,金鈴要追,卻被反撲的柔然人纏住,一時脫困不得,而失了最後的時機。
他奪了一匹馬,上馬便狠抽馬臀,那戰馬吃痛,撒開蹄子往風雪裡跑去,銀鎖哼哼冷笑,看着阿支祁的背影消失在飄飛的風雪之中。
風雪越來越大,大顆的雪花砸在臉上,碎成一攤雪粉,將視線也擋住了,銀鎖深深吸了口氣,喊道:“阿支祁逃走了!!!阿支祁逃走了!!!!”
仍在頑抗的柔然騎兵們戰意盡失,潮水一般地退走了,蕭荀手下三十餘人,如今還能站着的不過二十多個,都沒力氣再追,悵然若失地立在原地,看着柔然士兵退走。
終於有人緩緩倒下,癱在髒兮兮的雪地上,縱聲哭了出來。
有人丟下武器,與旁人擁抱大喊。蕭荀鬆了口氣,拍拍旁邊用完毒粉毫無戰鬥力的元大師,道:“錢是咱們的了。可以回家了!”
元大師癱軟地靠在他身上,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金大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蕭荀笑了笑,正要開口安慰他,忽然背後一緊,脖子上一涼。
元大師背後失了依靠,仰天摔了下去。他一時摸不着頭腦,回頭就要罵蕭荀不夠意思,卻看見蕭荀臉色慘白,脖子上擱着一把彎刀,銀鎖在他身後,拉着他慢慢後退。
金鈴站在她旁邊,沉默地跟着她退走。
衆人又重新站起來,一語不發,不知又如何應對。
獨孤壽成大聲道:“你們做什麼?!你想要錢?我們分你們一半如何?”
銀鎖嘻嘻笑道:“我們只有兩個人,要那勞什子作甚?你們有二十多個能打的,我們豈非吃虧?嘿嘿,這人是屯騎校尉對不對?你們不要動,等我覺得安全了,自會將他放回來。”
鄧二郎急道:“你別殺他!換我去!”
蕭荀道:“不必!你們不過來,她不會殺我!”
鄧二郎忙將欲衝上去的人攔住。盯着他們三人越走越遠。
風雪更大了,鉛灰色的天空顯得像是馬上就要入夜一般。遠處只有白茫茫一片,樑國士兵沒追上來,銀鎖放開了蕭荀。
蕭荀站直起來,摸了摸脖子。
銀鎖笑道:“金大帥,對不住了。你回去吧。”
蕭荀卻指着金鈴道:“她到底是誰?金鈴在哪?你當真沒殺她?”
金鈴嘆了口氣,拉下臉上罩着的黑色面巾,道:“義兄。”
蕭荀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大大鬆了口氣,道:“果然是你,這一路上都是你?”
金鈴將劍收回鞘中,道:“是我。”
“你當初爲何要故意輸給我?”
“韜光養晦。”
“哼!”蕭荀雙手交叉環抱,站在原地,顯得十分生氣,隔了一會兒,又道:“你不和我回去?”
銀鎖搶着道:“你們一幫男人,我師姐一個女孩子,跟着成什麼體統?不成不成她得和我走。”
“鈴鐺小妹妹?”
金鈴點頭道:“我和她去于闐,晚些就回烏山了,代我向爹孃問安。”
蕭荀皺眉道:“你當真不回王府了?”
金鈴道:“江湖子弟江湖老,義兄想必也聽過這話。我有空會去府上請安。”
蕭荀默然以對,半晌方道:“多謝你們今日救命之恩。你們怎麼辦?風雪這麼大,你們怎麼走?”
銀鎖道:“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後會有期!”
她拉着金鈴,慢慢往後退。
蕭荀依依不捨地跟了兩步,道:“你……你……你可願意和我回將軍府?”
銀鎖似是被嚇了一跳,失聲笑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蕭荀道:“我聽見他們叫你銀鎖美人,你可是叫銀鎖?”
銀鎖笑着搖頭道:“我叫龍三,不叫銀鎖,你別跟着啦,我不會嫁給你的。”
“……哦……後會有期,你保重,你……你照顧好金鈴!”
金鈴着實看不下去,開口道:“她一直將我照顧得很好,義兄請回吧,風雪越來越大了。”
蕭荀終是轉身走了,走兩步回頭看一眼,金鈴嘆了口氣,一把橫抱起銀鎖,朝着反方向跑去。
銀鎖驚呼道:“大師姐你做什麼……”
“你受傷了,我抱你跑一陣子,還是你喜歡我揹你?”
銀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還是揹着我吧。”
蕭荀循着來時淡淡的腳印痕跡,走回了大部隊那邊。
元大師趴在破爛的馬車上面大呼小叫,“這青天白日的,我都已經看見黃金的光澤了。”
鄧二郎盤腿坐在一邊,笑道:“金大帥回來了,我們開箱驗貨吧。”
蕭荀看了一眼獨孤壽成,道:“獨孤兄,你我如何分成?”
聽了這話,獨孤壽成的手下忽然全都拔出刀來,拔刀之聲似能傳染,一人拔刀,旁人不甘落後,場面一時又變得劍拔弩張。
冷風裹挾着雪片,吹不盡血腥的氣息,人人身上都掛着點紅褐色,衣衫破碎,狼狽不堪。
獨孤壽成環顧四周,丟下鐵刀,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旁邊許多死屍,究竟是爲了什麼?金大帥,我要三成,你給是不給?”
蕭荀道:“兩成。”
“金大帥打發叫花子?兩成半!”
蕭荀哼道:“成交!”
獨孤壽成噎了一下,沒料到他能這麼爽快。
他們將箱子一一打開,不料一箱一箱都是衣服被子之類的東西,衆人漸漸失望,真有人問道:“金大帥,真有黃金嗎?”
蕭荀嘲笑道:“一小塊黃金能抵得上一大塊鐵,你們偏生要往大箱子裡找,怎麼可能找得到?”
他擡手推開一個大箱,露出下面整齊堆着的小巷子,斬下一隻小箱上的鎖頭,箱蓋自己擡了個頭,黃澄澄的顏色捂不住地跳了出來,衆人發出一陣歡呼,接連開了幾個小箱子裡都是黃金,更加氣勢高漲。
只有元大師不信邪,把所有的大箱子都開開了,終於在一個箱子裡找到了很多黃金器皿。
他極爲得意,挺胸道:“老衲就說在這裡面看見黃金的色澤,哎呀呀,簡直金光沖天,金光沖天……”
只是黃金就這麼一點了,只有那大箱子裡看着稍微多一點。
“這麼點?”
旁有人道:“沒聽金大帥說嘛?黃金就這麼重,看着當然少啦!”
蕭荀卻神色凝重,道:“這裡最多有一萬多兩……地宮裡只有這麼點錢?”
獨孤壽成的臉色也很難看。若是隻有一萬多兩黃金,他能帶回去的不過兩千兩,區區兩千兩黃金,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一輩子也沒有的錢,然而皇宮大內一年所費,比之兩千黃金不知多了多少,辛辛苦苦這麼久所得的錢,尚不夠一年零花,在場所有人臉色都有點難看。
“這……”
蕭荀沉着臉道:“看來之前跑得只剩她們兩個,就是個陷阱,不但阿支祁被坑了,咱們還替她們擋了柔然人……這女人……這女人……”
獨孤壽成打趣道:“金兄怎地還看不開?這錢只怕沒你的份吧?有命帶回去就很不錯了。我之前還覺得阿支祁拿到錢之後定然會殺了我們……”
蕭荀奇道:“那你不攔着我?”
獨孤壽成乾笑道:“你們人多勢衆,不比往昔,我說話哪還有分量……”
“那你就肯陪我送死?”
獨孤壽成正色道:“不瞞你說,我打算等他們動手的時候,偷偷帶人逃跑,阿支祁定不會來追我的。”
蕭荀嘆了口氣,道:“我也料不到區區一個時辰之中,就能發生這許多逆轉……”
鄧二郎與普陸如兩人在黃金箱子邊上登記分錢,衆人到附近收集走散的馬匹,黃金掛在馬背上,等候出發的命令。
獨孤壽成忽然又撿起長刀,周圍人見他有異動,紛紛又拔出刀劍,蕭荀道:“獨孤兄,你這又是做什麼?”
獨孤壽成面色凝重,道:“方纔阿支祁派人去追那些落單的駱駝騎兵了。這些人只怕追不上,就該回來了。”
蕭荀聽了之後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道:“我們快走。”
風雪越發地大了,前面的路已然看不清了,幸好那李三郎曾經在這條路繪過地圖,憑着久遠的記憶,將衆人帶回了官道之上。
作者有話要說:嘰嘰嘰……心好lui……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