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勒迎上她的目光,道,“小郡主想在哪見,”
“明日辰時一刻,城東‘一口盡’。
摩勒道,“好,我便轉告許前輩。請小郡主準我半天假期,我親自去見許前輩。”
“你拿紙筆來。”
摩勒進屋拿出紙筆,金鈴一筆寫就,準她半日假期。摩勒拿着紙條,往王府總管處報備,一會兒就出了門。雲寒趁機偷偷寫了個紙條給阿曼,自己先跟上了摩勒。
他十分懼怕不死金身藉此去探安薩凡的底細,一來怕她一怒之下殺了安薩凡,搶了影月少主的風頭,不免讓她心情不好折磨手下。二來怕她半路就發現了自己。三來怕安薩凡此去有埋伏,傷了不死金身,他免不了要下場支援,打草驚蛇不說,影月怪罪下來……不、不敢再想下去了……
但金鈴並沒有什麼動靜,雲寒在這邊看了一會金鈴,心中算着安薩凡走遠了,怕趕不上,只好硬着頭皮走了。
阿曼來時,屋中只有金鈴一人,四處也找不見安薩凡,自然也沒有云寒,她微感奇怪,想是安薩凡又偷偷溜出去,雲寒跟着探查她的下落,所以看不見二人。她掀開兩人慣常躲的那處屋面瓦片,果然見裡面有一張紙片,質地與大家用的記錄本一致,上面是雲寒給她的留言。果真追着安薩凡出去了。
環顧四周,王府外來歷不明的人已然少了許多,王府內的守備卻加強了不少。隔壁屯騎校尉的地盤上喧鬧無比,好像他一天到晚都精力旺盛,還是郡主這邊比較適合躲藏和思考。
而在阿曼悠閒地整理近來的筆記的時候,雲寒卻闖入練武大廳中,拜倒在銀鎖腳下。
銀鎖驚了一下,彎刀擱在他肩上,道:“是要請死嗎?我赦免你的死罪。”
“影月,屬下沒有在開玩笑……康旗主叫我回來通知你,他和胡掌櫃,已經從你帶回來的刀上找到線索了。”
銀鎖奇道:“你和阿曼換班回來,怎麼會碰到康旗主?”
雲寒道:“今日安薩凡與烏山少主說許笑寒要見她,還帶了一封信,烏山少主看過信後,答應去見許笑寒。”
“想來信是真跡,然後呢?”
雲寒道:“烏山少主約許笑寒在城東‘一口盡’見面……”
銀鎖聽了撲哧一聲,心道大師姐這是要請許笑寒吃湯飯嗎?
雲寒續道:“安薩凡便出門傳信。我跟着她,她去了市場裡的一處茶鋪,與人通了信,兩人遂去了東南一處莊園裡,許笑寒便在此處做客……奇就奇在此處,安薩凡對烏山少主說,她是蒙許笑寒所救,可等她真見了許笑寒,兩人竟似初次相識。那個茶鋪老闆將安薩凡引薦給許笑寒,說‘此乃郡主侍女,此番正是約你前去相見’。許笑寒看起來很高興,明天辰時一刻便去赴約。”
銀鎖道:“唔,這聽起來是個一誆誆兩邊的陷阱,許笑寒也要救烏山行主,烏山少主也要救烏山行主,安薩凡若是倒戈向朱異又或是向歆,此番兩下一約,就是要把這兩人一網打盡。”
“少主,話雖如此,但許笑寒和烏山少主都武功高強,這兩人若分開來打,還或有勝算,若是一起打,真有勝算?”
銀鎖點頭道:“你說的對。‘一口盡’你們一早便調查過,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地方,裡面最厲害的,當屬目前還是中立的仇老頭。仇老頭若是對方的人,想殺金鈴又或是許笑寒,都不是難事。安薩凡的東家知道這兩人的藏身之地,何不讓仇老頭直接去殺人?想來仇老頭應和這事沒什麼關係,對方如若真的敢在‘一口盡’裡動手,恐怕得先問過他。大師姐必是想到此節,才約在那裡。”
“是,少主說得對,那我們就不必警示烏山少主了?”
銀鎖道:“你是如何碰上康旗主的?”
雲寒道:“就……能藏人的地方就那麼多,我和康旗主都是那麼大塊頭,就碰上了……”
銀鎖笑道:“康叔叔居然親自出馬,對方好大架子!”
雲寒道:“聽說許笑寒住在那裡有些時日了,不僅如此,‘歲寒三友’也住在那裡。”
銀鎖皺眉道:“那高義呢?”
雲寒道:“高義不在此處……可是我覺得其中有不少熟面孔。或許……”
銀鎖點頭道:“不錯,或許上回那些莫名其妙在城東打架的人,都住在此處。可是若是住在此處,五十多個人就那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怎麼也該有反應吧,莫非並不是這裡出來的人?”
雲寒道:“康旗主回來後,必有消息。我擔心的是明日……”
銀鎖道:“許笑寒武功不賴,我們的人去的多了,武功參差不齊,反而遭人疑心,不如就你我阿曼。”
“……啊?”明天那個時候正是雲寒替了阿曼的班回來睡覺的好時機,就這樣被影月右使無情地剋扣了!雲寒卻不敢說什麼,巨大的身軀縮成小小一個,以示忠誠。
銀鎖滿意地點頭道:“嗯,雲旗主堪當大任。明日辰時,我與你從此出發,阿曼繼續看着安薩凡,不過這麼重要的場合,安薩凡一定會去的。”
說是辰時出發,銀鎖卯時正就派出阿曼暗中保護金鈴,自己先行跑到酒館裡呆着了。
仇老頭今日也早早就來到這裡,見她來了,問道:“小女娃,你好久不來找老夫喝酒,老夫一個人憋悶得很啊。”
銀鎖皺眉道:“你不是怕女人怕得緊,怎地不見我還想我了?”
仇老頭摸摸鬍鬚,笑道:“哎,小女娃性子像我二徒弟,像個男娃娃,因此老夫不怕你。”
銀鎖奇道:“咦,你還有徒弟?學什麼?學你的武功還是算命?是什麼樣的人?怎地不來看你?”
仇老頭嘆氣道:“什麼都學。他淘氣得很,可是大家都愛跟他玩。成天屁股後面跟着一羣小屁孩,上躥下跳地在家搗蛋。後來……後來因爲捅出來的簍子太大,只好逐出師門了,唉,唉,唉……小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啊,譬如說你和你那大師姐,就要互相愛護,不要下手不知輕重,壞了和氣,像我那兩個徒弟一樣,最後鬧得不共戴天……”
銀鎖撅嘴道:“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仇老頭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今天可是來找我花錢的?”
“不是,我來喝酒。”銀鎖說完,要了一碗湯飯,又要了一壺仇老頭一般捨不得喝的酒,在他面前吃起來。
仇老頭的眼神一直釘在酒壺上。
銀鎖吃得很慢,一直都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她拉了一下仇老頭,問道:“昨天到今天,這裡沒什麼可疑的人出現嗎?”
仇老頭不說話,對她飛了個媚眼,又對酒壺飛了個媚眼。銀鎖撇撇嘴,隨手拿過杯子倒滿一整杯,推到他面前。
仇老頭慢慢品酒,喝得嘖嘖有聲,半路停下,深深地、滿足地嘆了口氣,對銀鎖道:“就老夫來看,沒什麼奇怪的人。”
銀鎖左看右看,都覺得他是在騙酒喝,只得調整了一下心情,道:“我大師姐等會兒來,我卻有事要走開一下,你幫我看着她一點,別讓別人欺負她了。”
她推過去一錠金,看起來足足有五兩,仇老頭卻給推了回來。
銀鎖微覺奇怪,道:“怎麼,你不肯幫我大師姐嗎?”
仇老頭笑道:“打架這事,錢我不收,拿酒抵債。”
銀鎖知他答應,招呼酒保拿酒過來。兩人相對而坐,自斟自飲,偶爾聊上兩句,銀鎖也心不在焉。
銀鎖心不在焉,乃是因爲她的靈覺已經催至極限,這地方方圓五丈之內所有死物活物,都逃不開她的“眼睛”。因此當許笑寒踏入酒館大門之時,她就察覺到了強烈的壓迫感。此人武功或許不及師父,但若論實力,大概她要與金鈴聯手才能做掉他。
而與金鈴聯手,兩人互相扯後腿,實力大打折扣,不能打持久戰,只能一擊必勝,看來拜託仇老頭,果然是對的……
許笑寒亦是小心謹慎,環顧一圈,找了個靠後門而四周沒人的桌子坐下來,點了最便宜的酒水,自己先喝起來。
忽然聽見屋頂有烏鴉鳴叫,仇老頭微感奇怪地擡起頭,而銀鎖慢悠悠站起來,道一聲“失陪了”,就跑得不見影子。
仇老頭一愣神,隨即會意,嘿嘿一笑,把她酒壺裡的酒都倒到自己這一壺裡。
過不多時,金鈴獨自一個走了進來,見到許笑寒,走到他面前坐下。
銀鎖忍不住從屋脊後面伸出半個頭來,窺視屋內。
她和金鈴不能太近,否則靈覺失靈,可是這麼遠的地方,卻聽不見裡面在講什麼。她埋伏的地方,正好能看見阿曼在聽牆角,見她聽得專注,心想必是好玩的事情,自己卻聽不到,越發地不開心了。
兩人原本低聲耳語,嘴皮子只是微微顫動,說到後來,許笑寒越來越激動,金鈴依舊是一臉淡漠,有時搖頭,有時點頭,有時低頭沉思,許笑寒抓着桌子,看起來言辭懇切。金鈴到最後或者搖頭,或者低頭不語,她不知兩人有什麼分歧,在屋頂上好奇不已。
就在此時,許笑寒的臉色嚴峻起來,緊緊地捏住桌邊,忽地捏下一整塊木頭來,他手中的木頭碎成粉齏。銀鎖不由得直起身,手握着刀柄,彎刀已然出鞘一半,只等許笑寒敢出手,就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