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我躺在黑乎乎的棺材裡,被來回震盪嗡嗡聲吵醒,大股寒氣纏繞着全身,僵冷的連一根指頭也動不了。女人拿着棍子敲着棺材蓋:“陳三夜,它們都是因你而死,年紀小找不到輪迴的路,如果你有點良心,就領着它們入輪迴,下去賠姐姐免得她再找小孩。”
棍子的敲着很有節奏,寒氣欣喜的隨着高漲。我冷的嘴角哆嗦:“如果真如你所說,我憐愛它們,也有責任送它們入輪迴,但不會選擇自己去死。”
“二十一個無辜的小生命,你一點也不愧疚?”她繼續敲着棺材蓋,情緒很激動。我寒意攻心,吃力的大吼:“我陳三夜行的正,坐的直,該揹負的責任會用肩抗。”
陰冷的棺材裡突然靜了下來,寒意以極快的速度縮到了棺材角落,它們好像很怕我。
我慢慢恢復暖意,咳嗽着對角落說:“別怕。”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女人猛力敲了下棺材蓋,震得我耳膜發響。我淡然的說:“愛憐它們不等於我要去死。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問心無愧。”
理直氣壯的說出這話,我輕鬆了很多。心裡迴盪着一股氣,一種難以說明的感覺。
我心緒鼓盪的時候,角落的寒氣嚇的跑出了棺材。沒一會,棺材蓋打開,女人拿着木棍冷漠的盯着我。我扶着棺材兩側坐起,毫不示弱的與她對視。
如果我被她的歪理壓住,那羣小傢伙說不定把我接過去了。
“我沒本事送它們。”女人沉重的嘆了口氣,又陰冷的問。“你憋着一口正氣,只能護身其餘的屁用沒有。你拿什麼送它們走?”
“守靈時讓它們搭亡者的順風車。”我感受着風,想着一羣鬼嬰和媽媽的事還沒完,強壓下跟她算賬的衝動。她把臉撇到一邊,說:“它們的事放一邊,姐姐的事怎麼辦?”
我面無表情的說:“去看看未婚先育的嬰兒,等她來。”
女人叫關鈴,我騎着她家哐哐噹噹的自行車去縣城,天剛黑,她坐在後面突然抱住我的腰,後怕的說:“姐姐來了,要上我的身。”
剎住自行車,她的柔軟在我背後擠壓變形,我不爽的掰開她的手腕。瞬間,她木訥的下車,躲開幾米遠,流露出的眼神就像母親看寶寶。
“別玩了。”我皺着眉頭。她雙手下垂的站着,我試探性的往前幾步,她背後好像長了眼睛,精準的繞過腳後的石塊後退,始終與我保持着相當的距離,癡癡的目光一直沒離開我的臉。
我不知道真假,脫掉鞋子拿在手上,心理默唸“媽,如果是你,就搭出陰陽橋。”,唸完,隨手把一雙鞋子拋起,鞋子掉在地上正好一隻穿在另一隻裡,就像人擺的一樣。
不等我問話,一個人在路邊草叢後面上大號,他似乎看到了全過程,連滾帶爬的扯着褲子驚慌的往地裡跑。“有鬼啊!”
媽媽受到驚嚇,關鈴縮着身子說:“她走了,被上身的感覺真難受。你之前不是問我怎麼知道這麼多嗎?她死後,到了晚上會隨時上我的身,我不想知道一些事也難。”
難怪她像個死人,陰森森的。
晚上九點多,趕到新人家附近,關鈴陰氣太重在外面等我。新郎父親是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我找了個藉口跟他進堂屋。
公婆欣喜的抱着熟睡的男嬰不放。新娘按照習俗跟着新郎的侄兒撿丟在堂屋、廚房的筷子,寓意上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少年拿着一把筷子到處丟,一羣親戚跟着起鬨,個別婦女專門出怪主意。
少年聽旁人的丟了好幾根筷子在櫥櫃下,嬌小玲瓏的新娘跪地上撅着屁股伸手櫃下摸。有婦女小聲議論:“真翹,真圓,大屁股難怪能生兒子。”
我抽着家主給的煙,看着櫥櫃上的關公像出神。家主一看就是本份人,家裡神壇主位擺關公能擋煞,但也扛不起關二爺。神壇上點着香,婚禮不定是讓關二爺當的月老。
“陳先生怎麼了?”主家話沒問完。新娘尖叫着從櫥櫃底下扯出一隻死老鼠,鬧新娘的人嚇得連連躲避。
老鼠瞪着眼睛,囉嗦的婦女們驚恐的閉上了嘴巴。
衆人這一鬧,熟睡的嬰兒哭了,婆婆怎麼也哄不好。新娘驚魂未定的洗完手,去哄幾個月大的嬰兒,越哄嬰兒哭的越慘。
這還沒完,家主接到電話,新郎騎摩托車送他朋友撞在了樹上。欣喜的婆婆臉色變的陰鬱,罵她兒子喝酒了還騎車,看新娘的臉色也難看。
喜慶的氛圍蕩然無存,貼着紅對子,拉着綵帶的屋裡籠罩着一層陰雲。新娘委屈的眼淚打轉,對着嬰兒說:“哭,哭,哭,就知道哭。”
婆婆不悅的說:“別嚇到孩子。”
新娘愣了一會,抹着眼淚抱着嬰兒往樓上跑。家主掛掉電話,隨手拍在身邊櫥櫃上,把香灰震落在香爐裡。他罵公婆說:“鬧夠了沒有?”他轉而又讓屋裡的親戚幫襯一下,跟我說不好意思,出門往醫院趕去。
我不好意思多留跟着出門,在門口回望一眼神關二爺,一陣涼風繞過我灌進屋裡。暗想,家庭不和人氣不凝,又拍了關二爺桌子,媽媽不會趁虛而入吧?這下要出事了。
找到關鈴,她知道情況後說:“你去守在嬰兒身邊,不然嬰兒真過不了今晚。”
能進別人家門,還是父親遺留的名聲好。媽媽倒是好應付,難題是怎麼守在嬰兒身邊?人家對鬼神只是半信半疑。
實在沒辦法,關鈴出了一個餿主意,午夜十一點之前爬牆進去。
新人家是兩層自建樓,二樓前後裝着防盜窗,唯一的方法就是走樓上天台。關鈴有備而來,她打電話給新娘說:“如果不想讓人知道你腳踩兩隻船,就把天台的門和房門打開。”
關鈴陰森森的威脅一翻,掛掉電話說:“行了。”
離十一點子時還有大半個小時,我好不容易爬上天台,偷摸到二樓,輕輕推開了新房。
新娘趴在紅色喜字大牀上抽泣,嬰兒靜靜的睡在一旁的小搖牀裡。我緊張的關上房門,心兒狂跳的走到嬰兒搖牀邊,嬰兒小臉白的發烏,呼吸微弱的難以察覺。我心裡冰涼,半夜偷進別人新房的緊張感也消失了。
新娘害怕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問:“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把空調關了,你脫了衣服躺被子裡抱着他。”我拉着新娘胳膊到搖牀邊,她嚇的要喊,我快速捂住她的嘴巴說:“按我說的做,你們會母子平安,不然都會死。”
新娘遲疑了好久,木訥的點頭。
關了空調,房裡溫度快速上升。新娘在被子哆嗦的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往外丟,衣服脫乾淨,我把嬰兒抱過去給她。
嬰兒手冷腳冷,新娘顫抖的伸出白嫩的胳膊,把嬰兒抱到被子裡捂着。之前她腦門上有着汗汁,沒一會她冷的緊緊摟着嬰兒,把被子裹的特別緊,害怕又好奇的看着我。
看來房裡真有東西,也說明新房裡沒家神。我撕開新房門外的喜字,拿着準備好的桃木屑撒了一點在喜字裡再貼上,以防家神進來壞事。
我點了根菸,看時間離午夜十一點還有二十幾分鍾,說:“你也是四家鎮的?我是下面陳莊的,叫陳三夜。”
“你就是初三八班那個孝子?”新娘沉默一會,輕聲細語的問。我無所謂的笑了笑。“是啊,你哪一屆的?”
小學、初中,我放假就跟着爸爸守靈,沒事還客串一下孝子。學校都是附近的孩子,他們私下裡把我傳的跟鬼一樣。那時我同桌永遠是空的。
慢慢的,新娘打開了話匣子,跟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她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嬰兒在被子裡動了動,新娘輕輕摸着,好奇的問:“你畢業了,學校還把你傳的挺神奇的,說你會抓鬼。”
“我只是野路子。”我見她心神徹底穩定,鬆了一大口氣。母子連心,她精神凌亂的話根本穩不住孩子的魂。
接近子時,我說:“想不想看鬼?”新娘嚇的縮了縮脖子,又好奇的問:“你真會抓?”
“看着就知道了。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能出聲。”我突然閉嘴,伸手翻眼吐舌頭嚇了她一跳。嬰兒在被子裡哭了,聲音不大,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嚇她,是爲了給她打預防針。
十一點剛到,我悶熱的身上粘乎乎的,新娘打着寒顫縮到被子裡,露出半個腦袋和一雙眼睛,只留了給嬰兒呼吸的縫隙。
房裡確實有東西,我還是要確定一下是不是我媽?
在房裡找了個杯子和一次性筷子,打了杯水,單根筷子放在杯中,斜靠着杯沿。
忍痛用指甲刀剪破手指,把血塗在帶來的香上,然後點燃。我在心裡說:“媽,三夜沒忘一奶之恩,二十二年不見,您該來聊聊了。”
香沾了我的血,我喊她,只有她能吃這柱香。慢慢的,杯裡平靜的水微微盪漾,斜靠在杯沿的筷子輕輕震盪,吃力的直起來。
新娘瞪着眼睛,害怕的看着筷子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