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不時在眼前晃動,花臉小女生像只賴皮狗咬着我不放。
說她不聽,罵她不在乎,又打不得,我真的很無奈。
遠處看熱鬧的人越積越多,大多滿含笑意的看着這邊。
“鬆手。別人拿咱們當猴子看呢?”
飄在身邊空氣裡的寒意加重,慢慢侵襲着我的身體,感覺背心有東西在吹氣冷氣。
我再次用力甩手,花貓女生乾脆抱住我的胳膊,夾着我的腿,瞪着像熊貓一樣的黑眼圈,說:“看就看唄,你不道歉我就不放。”
不一會,一輛警用邊鬥摩托開來,那種摩托旁邊帶船一樣邊輪車,由於鎮子下面山村的地理因素,早已經成爲歷史的邊輪摩托在我們這還存在。
三十多歲的男子從邊輪車上下來,唬着臉讓花貓女孩鬆手,他拎着小女生的耳朵對我說:“不好意思了陳先生,大哥平時比較忙,嫂子也去的早,這丫頭無法無天……”
小女生剛離開我,鬼就出現了。三寸左右的小人躺在女生頭頂伸着懶腰,它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斜躺着不動,壓根沒在乎我的存在。
她在鬼的頭上瞎搞,鬼跑她頭上睡覺,有來有往,因果循環。
花貓女生蹦躂的甩開男子的手,快速的數落起我的罪狀,讓男子抓我進派出所。男子黑着臉吼了她一聲,再次向我賠不是,我眯眼盯着委屈的花貓女孩說:“這三天她會頭疼,切忌別讓她出門,等三天一過就會好。”
男子沒有多問,凝重的點了點頭,再次感謝我一翻後呵斥着小女生上車。
“等等。”
手拿玉骨折扇,身穿休閒名牌西裝,精神抖擻的中老年人踩着皮鞋,從剛停下的豪車上走來,叫住剛要開動邊斗的男子。男子被這氣場震住了,呆了一會,禮貌的問:“您有什麼事?”
中老年笑着自我介紹一番,轉而瞪着虎目看着我說:“朋友,你的面相籠罩在一片迷霧中,老可看不出你任何事,看來朋友也是有道之士。請問爲什麼見小姑娘被小鬼纏身袖手旁觀?”
周圍都是四家鎮的鄉親,這位滿口普通話的業內人,一開場就當着這麼多人以責問的口氣教訓我,看來是來者不善。
我是四家鎮的,我解釋清楚原因或者出手救女孩,旁人也只會認爲是我的本份。如果我見鬼纏人不管,守靈人的名聲會受打擊。他是外來客,贏了可以在四家鎮獲得短時間的名聲,輸了拍拍屁股就走。
不管我怎麼對待,他都立於不敗之地。至於他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踩我立威,看來他是有備而來。
我不動聲色的靜靜站着,邊鬥男疑惑的看着我,一位三十多歲的職業裝少婦很自然的站到中老年人旁邊,他們無形的氣場又足了一分。
“周先生,您好。”
旁邊好奇的人越來越多,中老年質問的眼神越來越嚴厲,我淡然的問候一聲,問:“小鬼纏身會怎麼樣?”
周先生敲着摺扇,看向花貓女孩說:“淡淡墨氣聚集印堂,堂鏡依舊明亮,氣只停於表面,當無大礙。重則病十天半月,輕則感冒兩天。”
邊鬥男鬆了口氣,看熱鬧的人把目光好奇的目光轉向我,好像在問我這位先生看的準不準。
“小丫頭一腳踹翻了你家墳頭,你家祖宗找丫頭一點小麻煩,你說我該不該弄死你家祖宗?你家祖宗可是鬼,小鬼纏人,我怎麼能見死不救?”我尖酸刻薄的打着比喻,冷笑的伸手示意他選。
“朋友過份了。”周先生面色下沉,搖着的頭說:“做人還得積點口德,罵人祖宗要不得。”說着,他看着小女生,說:“你碰到了她是你的緣法,出手拉一把又何妨?被陰氣沾身總是不好的。”
本來鬼與小丫頭的因果很單純,我與小丫頭也是萍水相逢,但他提到了緣法,那相遇的因果就得處理掉,還好我提醒過男子要把小丫頭關家裡三天,算是了結了遇到的果,不然還真得處理小丫頭頭上的鬼了。
這鬼大白天出來晃盪,可不是好玩的。姓周的這位夠狠的。
“您請。”
我伸手向小女孩,說:“你站出來管了這事,也是您的緣法。就當我見死不救,請您高擡貴手出手相助。”說完,我抱着夜蕭鑽進了人羣。
好處不是那麼好拿的,他拿守靈人當對手已經露了一手相術,看熱鬧的人也知道他會面相,我就讓你不得不管這鬼。
“你……”
周先生敲打手心的摺扇亂了節奏,聽着他不岔的“你”字,我已經分開人羣走出了五六米遠,他後面還說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這人看似出現的突兀,但絕對有充足的理由過來,他到底爲了什麼?
去遺孀家的路上,我琢磨着周先生的目的,感覺他也是這場戲裡的演員,到底是他自己跳上場的?還是被別人牽上場的?這需要好好研究。
亡者家正在吃晚飯,街邊擺了長長一條流水席,我好不容易在人羣中找到了老表和黃蓉。
六位老人賠他們坐着,有位老人家見我過來,客氣的把位置讓出,我連聲感激,恭敬的掏出煙每人給了一支,這才入座。
客氣了好一陣,桌上才變得正常一點。
不一會,見有人端着盤子挨桌上菜,我問老表要了一張帶有黃仙靈韻的黃紙,對着坐側席正好端菜的那位老者,說:“麻煩您幫我算一卦,謝謝了。”
看着幾人好奇的眼神,我趕緊解釋說:“您不用幹別的什麼,把這張黃表墊在屁股下面坐着就行,等卦象出來了我再給大夥解釋。”
老者笑着把黃紙墊到長條椅子上,幾個老頭也都好奇了起來,很期待我批卦。
“表叔,沒聽說陳家會算命啊?”
黃蓉和我坐在一個桌角相鄰的兩邊,她探頭到我耳邊小聲嘀咕。我把在路上遇到相面周先生的事情簡單一說,接着又說:“我不會算命但是會問遊方小鬼,黃紙讓端菜的人坐着,等會燒掉的就是一桌子菜。吃人的嘴短,遊方小鬼還不知道啥說啥?我得探探那位先生得底。當然,起卦也是真的,桌子四方四角,碗是圓的,桌爲卦盤,菜碗就是卦錢了,只是我不懂而已。”
說完,我笑着盯着老表,大聲說:“你定一下桌子的八方,分八卦方位,承乾坤調風雷,看大伯擺碗的方位,來算一卦試試?全當喝酒助興。”
“好。”
桌上一個老頭輕喊一聲,笑看着我說:“好像又見到老陳頭了……哎……”我舉着酒杯說:“別提那些傷感的,老爺們在一起該整的是這東西。娘們研究的東西滾一邊去。”
三兩左右的一次性杯子,拿着手上,仰頭一飲而盡。心想:陳老頭,死了還有人惦記你,你不枉此生,這杯敬你。
“陳小子,你還嫩着呢?這酒得慢慢喝,同樣的一斤酒量,喝急酒的人絕對第一個鑽桌子底。”
幾個老頭光棍的跟着一杯幹,興致似乎也被提了起來,他們已經不喊陳先生了,隨口傳起了他們的酒道。
話粗理不粗,細水長流和緩慢吸收的道理也在這酒中體現了出來。
菜慢慢上了五碗,一直含笑賠酒的老表起身自顧喝了一杯,含蓄伸手點出像麻將五筒一樣擺着的五碗菜,說:“一陽帶首,一分爲陰……”說着,他拿着筷子點着酒水,在桌上划起了八卦的陰陽橫槓,分別排出了四碗菜站的方位。
“小黃,你小子不地道了……你小子穿開襠褲就跟着老子們後面跑,出去轉悠幾十年回來就用跑江湖的那一套忽悠幾個糟老頭子?老子要是懂這些,鎮裡還要你黃仙幹鳥?”端菜的老頭瞪着眼珠子,哈着酒氣,詐唬的說:“自罰一杯,說老子擺出的碗掛啥意思就成,別弄這些虛的。”
老表一直悶不吭聲,不是他不善於交際而是面對這些鄉親,他始終感覺有愧。
“喝。”
老表顫抖的倒滿杯酒,仰頭閉着眼睛哽咽的一口灌了下去。
這杯酒裝着他的人生,他會喝出什麼味,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