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樓道里。
白且腰間別着一把廚房裡剛拿的菜刀,右手拿着手機手電筒,小心翼翼的往樓下挪步。越往下走,他越發現整個小區的詭異之處。
原本燈火通明的小區,此時早已鴉雀無聲,只有迴盪在耳邊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家家戶戶的門窗此時都被打開,偶爾會有幾條天上的白綾飛進屋裡,晃盪一圈後又飛出窗外。
白且躲在樓道的角落,用打開的大門掩護着自己。
這時,一條屋裡的白綾慢慢悠悠向樓道飄來,白且正歪頭看向門內,見這白綾徑直往他飄過來,連忙把頭縮了回來。
一股味道從門內傳了出來,是一股腥臭腐敗的味道,像是一塊放了很多天的肉,又像是下水道里的土,隨着白綾越來越近,這股味道也越發嗆鼻。
咚 咚 咚......
黑暗中,彷彿只有白且的心跳,鼻尖上冷汗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白且閉上了眼睛,祈禱白綾不要發現還有他這個活人正在小區裡活動。
許久。
白且沒有聽到其他動靜,慢慢的睜開了雙眼。
定睛一看,那條白綾竟然已經飄了出來,此時已經無限貼近了他的臉,正蛇一般的扭動着身體!
這時,白且纔看清,這白綾上沾滿了不知道什麼生物已經轉黑的紅色血液,正往地上不緊不慢的滴落着,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空氣瞬間冷了下來!
白綾在眼前漂浮着,不時擦過白且的臉龐,白且全身的汗毛早已立起,他嚥了下口水,眼睛死死的盯着白綾,右手慢慢伸向腰間的菜刀,他打算當白綾一有動靜時,自己就出刀和它拼命。
肩上的稚童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不見蹤影。
不要發現,不要發現......白且心裡默默想道。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白且的大拇指剛剛摸到腰間刀柄的瞬間,白綾像子彈一樣唰的往他腰間劃去,白且霎時呼吸驟停,連忙停止的拿刀的動作,白綾帶血的邊緣也停在了白且大拇指跟前。
我懂了,它只會對正在行動的目標產生反應!
想到這,白且又閉上了眼睛,努力的平穩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的身體保持穩定,鼻子中嗆鼻的味道還能感覺到在身前,可是努力放慢的呼吸卻掩飾不了自己越來越激動的心臟。
好幾分鐘過去,白且感覺自己彷彿過了一個年三十,他彷彿還能感覺到白綾已經纏上的他的頭顱,大腦也因爲放慢呼吸而缺氧,開始發昏。
終於,白且還是沒能堅持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呼啊...呼啊。
他開始大口喘氣,幸運的是,眼前的白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鼻子裡聞到的腥臭味是來自於白綾滴在地上的血跡。
運氣...真好...
休息了不久,白且開始繼續下樓,只是現在的他更加的謹慎,每次看到白綾想要飄出門外的時候,心頭都會一緊,那種令人頭腦窒息感覺,和血色白綾恐怖的樣子,依然歷歷在目。
舅媽家在五樓,白且走到樓下卻花了整整半個小時,走到一層時,明明是二三十度的天氣,身上卻早已被冷汗完全打溼。
白且神經緊繃,低頭看了看剛纔白綾劃破的衣服,要是剛剛沒有停止拔刀,可能他現在就只剩下九根手指頭了
天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白綾在盤旋,白且一陣頭皮發麻,從腰間拔出菜刀拿在手裡,徑直走向傳來啜泣聲的花園。
一路上好像安全了許多,天上的白綾好像沒有自己的思想,又或者說,白綾的主人好像並沒有想控制白綾主動殺人的想法,一直在天上和家家戶戶裡晃盪,此時遠沒有在樓道間時的感受到的威脅生命的壓迫感。
隨着一步一步的接近花園,啜泣聲也逐漸清晰了起來,一股莫名的壓力,像個千斤的石頭壓在心中。
能感覺到離哭喪鬼越來越近了!
平時熟悉的花園,現在也變得猶如墳場一般,遍地猩紅,加上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更是令人喉嚨發乾,無法呼吸。
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白且打了個冷戰,定睛一看,花園裡有一團白色的身影正匍匐在地上,身體不停的抖動着,傳來嗚咽的聲音。
白且嚥了咽口水,畢竟在這裡生活了那麼多年,這個花園他兒時也會經常帶着表妹來玩,但自從聽到那個傳聞以後,他就再也不願意接近這個地方了,沒想到今天還真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傳聞中的主角。
“你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白且穩了穩心神,鼓起勇氣,站在距離哭喪鬼十來米的位置大聲喊道。
啜泣聲停止了,趴在地上的白色聲音好像楞了一下,隨後抖動着,背對白且站起身來,沒有回頭,而是腳不着地,慢悠悠的飄向公園深處。
白且舒了一口氣,眼前這個哭喪鬼似乎沒有主動攻擊人的慾望,於是他想了想,跟在哭喪鬼身後進入了公園深處。
公園深處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和修理樹枝了,藤條樹木都生長得十分狂野,地上掉落着成羣的昆蟲和零散幾隻飛鳥,在這個幻象領域裡,幾乎所有生物都無法倖免的昏睡了過去。
白且艱難的跟在哭喪鬼身後穿梭在林叢中,身着短袖的他已經被帶刺的藤條劃開了幾條血痕。
“你能幫幫我嗎?”
背對着白且的哭喪鬼此時竟莫名站立在原地,口吐人言,悠悠出聲。
白且聽到聲音,立馬也停下腳步,擠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幫你。”
“你能把他還給我嗎?”哭喪鬼的聲音裡好像帶了些幽怨,但語氣依然平靜。
白且腦子裡瘋狂轉動,思索着如何答覆眼前這個好像挺好說話的哭喪鬼。
“你能把他還給我嗎?”哭喪鬼的音調好像拔高了幾度。
“你能把他還給我嗎?”聲音逐漸變大。
“你能把他還給我嗎?”
“你能把他還給我嗎?”
......
哭喪鬼的周圍好像有幾面透明的牆壁在反射聲音一樣,不停的傳來這句話的迴音,耳邊的聲調越來越高,聲音也越來越尖銳,空氣裡刺骨的寒冷鋪面而來,白且開始意識到眼前的事情似乎被他想的過於簡單了,這時,白且做了一個他自認爲人生最正確的決定。
跑!
哭喪鬼突然擡起頭,污濁的眼睛看向白且,嘴角咧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你能下去,陪陪他嗎?”
轟!一聲巨響,白且拔腿就跑。
白且邊往外跑,邊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哭喪鬼依然面對着他,發出瘮人的笑容,烏黑的長髮披散到腰間,臉上隱約能看出原本清秀的五官,此時被一道一道不知道是血痕還是淚痕的紅黑條紋覆蓋了臉龐,已然扭曲在一團,身上穿着一聲雪白的袍子正無風自起的四處飄晃。
還沒等白且細細品鑑這個女鬼的容貌,天上的白綾突然瘋了一樣向白且衝了過來,漫天的白色夾雜着劃破空氣的尖嘯聲衝花園飛過來。
白且看見這一幕呼吸驟停,連滾帶爬的往花園旁的地下車庫跑去,手上的菜刀早已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丟在了花園。
地下車庫比起小區樓道間更暗上許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幸運的是,這個車庫修建的十分不合理,拐角、死路極多,在從小在裡面躲貓貓的白且面前,白綾似乎一時半會追不上他。
跑了許久,直到肺裡傳來一絲血腥味,白且這才停下腳步送了一口氣,他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往前面繼續摸索着。
早知道就不蹚這攤渾水了,雖然父母的遺物很可惜,但是人要是沒了,東西也不能帶到下面去啊,現在好了,雖然女鬼沒追進來,人也被堵死在這裡面。
白且看了看手機的信號,嘆了口氣,扭頭對着肩上輕聲道:
“領導,在嗎,現在怎麼辦?”
一片寂靜。
好傢伙,真就領導唄,關鍵時候找不到人。
沒辦法,白且只有摸黑繼續往深處走去,外面反正是出不去了,只能看看車庫裡有沒有其他白且不知道的應急出口。
車庫裡寂靜非常,外面的聲音全都被隔絕開來,迴盪在白且耳邊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手機的燈光好像也被什麼東西干擾了一樣,幾乎只能看到面前一兩米的距離。
吸進肺裡的空氣越發的陰冷起來,白且有種直覺,白綾已經快追上來了!
不能再等了!
白且再次開始快步跑了起來,眼睛在黑暗中也逐漸適應了環境,地下車庫很大,但也總有盡頭,此時,他就已經到了車庫盡頭,除了兩根巨大的柱子,只剩零零散散兩張車和一面正往外面緩緩滲出猩紅的牆壁。
身後的寒氣越來越近,白且好像已經看到了幾段白綾在半空中飛舞,他背靠着牆壁,癱坐在地上。
就這樣結束了嗎?
突然,上天好像還沒有放棄他,身後的牆壁好像被滲出的猩紅溶解一般,憑空出現了一個大窟窿,背靠牆壁的白且一個不留神,咕咚一下摔了進去。
白且皺着眉頭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
“疼疼疼,這物業是吃乾飯的嗎,牆都成這樣了還不來修一下。”
擡頭一看,白且人傻了,眼前的一切讓他深刻的理解剛出狼窩,又進虎穴是什麼意思。
一張桌子擠在了這個剛好能容下一人一桌的空間裡,桌上點着兩根紅色的蠟燭搖曳着火光,而桌子正中,赫然是一個黑色的靈位放在上面。
“是何人,擾亂奴家安睡?”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