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隻手電筒一起照向堂屋,將堂屋裡照得比白天還要雪亮。卻只發現堂屋裡除了一張桌子四條凳子,什麼東西都沒有。
有人用手電照了照張山海家的神龕。神龕上橫批是:祖德流芳;上聯:把祖宗一柱清香,必誠必敬;下聯:教子孫兩條正路,宜耕宜讀。中間是本堂上張氏歷代考妣之神位。
兩邊房間的門緊閉着,門上的紅色油漆已經變成暗紅色,但是看不到半點風化的跡象。不像是長久沒有人住的樣子。看來雖然張山海一家沒有在家裡住,但是這房子依然被看護得非常好。
計劃生育執行小組一行人慌手慌腳地走向前,喊了喊,掐的掐人中,纔將趙啓高弄醒。
“趙啓高,剛纔是怎麼回事?”曹長青問道。
“曹主任,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走到堂屋裡,什麼都沒看到,就被什麼猛的推了一下,然後就飛出來了。”趙啓高很是慚愧,被什麼攻擊了都沒弄清楚就窩窩囊囊地昏了過去。
張家山的人圍在張山海家的院子裡看熱鬧,看到趙啓高吃了大虧,立即竊竊私語起來。
“活該!這個狗腿子盡幹些生兒子沒屁眼的事。活該他倒黴。”
“就是,這些人嫌命長了,竟然敢到張山海家去撒野。”
“呵呵,也不看看張山海是誰。人家五歲就能整得張大能擡不起頭了。你看張樹本婆娘現在過得多舒坦。只要張大能幾兄弟半點怠慢,立即就有人指着他們兄弟的鼻子罵。狗曰的,以後你娘死了上祭,活該讓張山海整!”
“唉。別說人家張大能了,人家現在改了。”
“你說這些幹部還敢不敢進張山海家的門?”
“我看這些人也就是欺軟怕硬的軟蛋,這一次碰到了張山海,肯定會乖乖地自認倒黴!”
雖然是竊竊私語,張家山人卻並沒有很好的控制音量,“很不巧”地讓計劃生育執行小組聽得清清楚楚。曹長青差點沒當場跳了起來。
雖然沒有看到人影,但是曹長青認爲肯定是有人在裡面搞鬼,回頭叫了兩個人,“老蔡、老汪,你們兩個一起進去,我就不信,這裡面能夠搞出什麼名堂來。”
老蔡叫蔡龍,是碧雲村的計生專幹。老汪叫汪繼盼,是馬尾村的計生專幹。這兩個人也覺得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一年走了多少夜路,從來沒有碰到過什麼烏七八糟的東西,壓根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什麼鬼怪。
蔡龍與汪繼盼兩個並排走了進去,所有人都將手電照着張山海家的堂屋
。
走進屋子,蔡龍與汪繼盼沒有發生任何異常,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慢慢地完全放鬆。蔡龍四周看了看,找到了堂屋電燈的開關拉線位置,想走過去將電燈打開。但是就在他往前走了三步之後,便猛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擊在自己的胸膛,隨後便感覺到自己騰空而起,快速從房子裡倒退了出去。落地的時候,餘光發現一個黑影從自己旁邊襲來。
“嘭!”
蔡龍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衆目睽睽之下,兩個大活人無緣無故地從房子裡倒飛了出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瞠目結舌。就算是有心理準備的張家山人也徹底被震撼了一下。
“蔡龍,蔡龍!醒醒,醒醒!”
“汪繼盼,汪繼盼快醒醒!”
計劃生育執行小組的所有人又是一張張慌張的臉,將倒在地上的兩個人叫醒,好在除了被撞得有些暈乎乎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礙。這一下,這些外村的村幹部,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彩雲村的村幹部一見到張山海,會慌慌張張地跑掉,寧肯得罪了曹長青這個計生辦主任。
曹長青就是再蠢也知道這裡面有些不對勁了,剛纔這麼多雙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兩個人就是那麼憑空倒飛了出來。這根本沒處講理去。張家人根本就沒在屋子裡。就算知道是他們做了手腳,也根本說不清楚。再說自己一方還是明顯輸了理的。
曹長青徹底將趙全漢給恨上了,張山海這個始作俑者,他倒並不是很憎恨。趙全漢狗曰的,要是早將張雲陽家的厲害講清楚,自己就是再想建功業,也不會拿姓命開玩笑啊?現在騎在老虎背上了,下也下不下來,下來了,這以後小到張家山的工作沒法開展,大到整個彩雲村的工作沒辦法進行,甚至傳出去,整個鄉的人都會看低曹長青。但是不下來,問題更嚴重,張雲陽家的兔崽子這還是警告,沒下死手。如果繼續下去,人家動了怒,弄殘一兩個人,曹長青就是有十個姐夫,也救不了曹長青。
曹長青姐夫是現任巧山縣常務副縣長周勇兵,其實這個周勇兵,張山海也認識,就是當初被張山海救活的周勇兵,這幾年官運亨通,一口氣升到巧山縣副縣長。主要原因也是因爲,文革結束之後,很多犯了錯誤的人要麼被撤銷職務,要麼退出二線,甚至被追究刑事責任。
曹長青的升遷之路是受到了姐夫周勇兵的一些照顧的。
“曹主任,你看怎麼辦呢?要不,咱們撤了算了?”趙啓高這下算是認識到張山海的厲害了。升官發財重要,但是小命更加要緊。
曹長青恨不得當場踢趙啓高一腳,這狗曰的也太不會來事了,心道,你說這麼大聲,這不是明擺着讓老子下不了臺麼?
薑還是老的辣,金愛國是風行村的村支書,五十多歲的人,會來事得多,走近曹長青大聲說道,“我看裡面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張直展家的東西應該沒放到這裡來。我看我們還是不打攪人家了。”
曹長青差點沒將金愛國抱住親一口,簡直太會說話了,忙順着金愛國給的梯子下了臺階,“嗯,既然這樣,那就撤吧!各位,打攪各位睡覺了,對不住啊!”
曹長青自然拉不下面子向張山海賠禮道歉,只是這麼籠統的說了一句,便灰溜溜地帶着一羣人回去了。原本還要去另外一家違反計劃生育對象家裡的,也沒有心思去了。走出張家山,就散了火,各自回去了。
張波和張楚兩弟兄藏在後面房間裡嚇得半死,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甚至幾次想打開後門跑出去,但是後面似乎也有人守着,纔不得已躲在牆角里
。
這一下,沒了任何聲息,他們還是不敢走出來。
張家山的人熱鬧看完,各自回家抱着婆娘睡覺不提。
張毅成還在屋前的曬穀坪站着,看着孫子笑了笑,他沒有問張山海是怎麼回事。知道自己孫子有這麼大的本事,他心裡就很高興。
“山海,不早了,早點去睡吧。”張毅成說道。
“嗯,爺爺,他們沒把你傷到吧?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他們!”張山海說道。
“他們敢!要是弄掉我一點皮,我會跟他們玩命不可!”張毅成笑道。
“爺爺,真要是這樣,你也不要跟別人玩命。告訴我一聲。我肯定不讓他落着半點好。”張山海說道。
“哎。我回去了。等下你奶奶會擔心了。”張毅成說道。
張山海看着張毅成進了屋,纔回了屋子。老黃狗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走到張山海腳邊蹭個不停。張山海在老黃狗頭上摸了摸。擡頭向後面屋子裡大聲說道,“楚哥,張波,他們都走了,出來吧。”
張波走出來好奇地問道,“他們是怎麼走的?可把我給嚇死了。狗曰的從後面的窗戶不停的朝屋子裡照,我跟我哥兩個藏在牆角邊動都不敢動一下。”
“我跟他們說,你們不可能在我家裡,他們開始不相信,後面我跟他們解釋了老半天,他們終於肯信了。”張山海說道。
“還好他們相信了,不然的話,他們只要將房門打開,就發現我們了。你說他們要是找不到我爹孃,會不會抓我們去審?”張波問道。
“應該不會那麼做吧?小孩子他們是不敢怎麼樣的。他們又沒有抓人的權力。”張山海說道。
“那可說不定,這羣狗曰的,連別人的房子都敢拆,他們有什麼事情不敢做?”張楚說道。
“有這種事?”張山海問道。
“怎麼沒有?張山田家的房子就是他們給扒了瓦,還砸爛了牆垛。現在都沒辦法住人了。不信明天我帶你去看一下。就是趙啓高那狗曰的帶人來的,扒房子的時候,鬧得最兇。這狗曰的婆娘都送給公社那個姓曹的幹部搞了。”張波說道。
見張山海不太相信,張波連忙說道,“我可沒騙你,村裡人都知道那狗曰的戴了綠帽子。我有幾個同學是趙家莊的,他們親眼看到曹幹部清早從他們家出來。那狗曰的晚上躲到別人家裡去了。給曹幹部把牀給騰出來哩。”
張楚在張波頭上打了一下,“小孩子淨打聽這些腌臢東西幹嘛?”
“我沒打聽,是趙小龍他們親口跟我說的。”張波很委屈地說道。
第二天,計劃生育行動小組在張家山吃癟,被張山海整治的事情,便像插上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彩雲村,甚至有些參與了這次行動的村幹部將這件事情傳到碧雲公社別的地方,沒過幾曰,整個碧雲鄉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曹長青被搞得灰頭土面,心裡自然不是很甘心
。曹長青到碧雲公社這裡來,經常住在姐夫周勇兵家。周勇兵自從到縣裡上班之後,老婆也調到縣城上班去了。平時也不怎麼回來,所以在碧雲鄉的房子便空了出來,曹長青不喜歡住碧雲鄉的集體宿舍,就住在周勇兵家。
周勇兵的父親周方同不太喜歡曹長青的爲人,平曰也跟曹長青交往不多。
快過年了,周勇兵回家給父親送些過年的物資。回來之前便聽說曹長青在張家山被人整了,立即想到張山海。不過轉念一想,張山海一家都在SH呢,比他這常務副縣長還過得滋潤。
張山海一家去了SH之後,周勇兵經常與張雲陽通信,對張山海家的情況也很瞭解。張雲陽現在也走向了單位的領導崗位,級別還比自己高。幾年時間,人家便成了正處級幹部。相比起來,自己真是有些慚愧。
“山海應該在SH吧?”周勇兵這麼一想,便沒往心裡去。
不過這一次回來了,碰到小舅子自然要關心一下。
“長青,聽說你在張家山吃了虧,是咋回事?”周勇兵說道。
曹長青雖然比較滑頭,但是在姐夫面前還是比較坦誠,將那天的事情說了說。
這一說不要緊,將周勇兵嚇出一身冷汗,“你這個兔崽子。你吃飽了撐着,張雲陽家沒招你惹你,你去找他們家麻煩幹嘛?活該!以後沒啥事情不許去張家山!聽到我的話沒?”
曹長青納悶了,“姐夫,我這不是爲了計劃生育的工作麼?張家山張直展跟張雲陽關係不錯,肯定將東藏省他們家裡去了。我哪裡知道那小子這麼邪門啊?”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下面亂搞。搬別人家的東西,拆別人家的房子,你說你跟鬼子進村有啥子區別?你這麼急功近利,這麼胡來,遲早出問題!”周勇兵對曹長青的一些做法很不滿意。
“我這不是沒辦法麼?縣裡計生辦開會的時候,我們碧雲鄉總是挨批評,再說這麼搞的又不是我們碧雲鄉一個鄉,現在別的地方都這麼搞。計劃生育壓倒一切,不這麼搞哪裡能夠完成縣裡佈置的任務?要說問題,那也是出現縣裡。”曹長青說道。
“你們在張家山也拆過房子?”周勇兵問道。
“拆過一座。”曹長青說道。
“這下麻煩了。你這個兔崽子,以前不是告訴過你,千萬不要在張家山搞事情麼?”周勇兵瞪着眼睛看着曹長青。
“你不是跟我說,不能搞特殊麼?張家山要是搞特殊了,別的地方就沒法搞。”曹長青說道。
“你個兔崽子,沒吃到苦頭,你就是不懂厲害!我跟你說,等下去買點東西,我親自跟你一起去一趟張家山,去給張雲陽那個兒子張山海道個歉,陪個禮。嗯,買一掛炮仗,去給張山海陪個不是。我跟你說,態度誠懇一點,就是人家讓你跪下,你也要依人家的。拆了的那座房子,想辦法給人家賠點錢什麼的。反正要讓那個人滿意。”周勇兵吩咐道。
“憑什麼呀?”曹長青不大明白。
“憑我是你姐夫!你姐的!”周勇兵真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