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發生那麼可怕的事情,爲什麼?!原來你們一直都在騙我……”
我的目光被失望包圍着,黯淡了下來。
“你們都是一羣騙子!”
我忽然大聲地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眼淚在這一瞬間如同決堤的潮水涌了出來。我艱難地站起身體,推開渡井英衝向門外,就像一隻憤怒的獅子一般衝出醫院大廳,一路飛奔到大街上。就在這時,商場裡的電視屏幕裡響起了主持人沉重而哀婉的聲音。
“今天上午10:30分,絃音界的領袖級人物渡井英,就日前引發衆人關注的替身問題做出了正面迴應,他本人承認在過去的六年間,一直替代自己的哥哥,真正的渡井英先生存在。
雖然他並未對引發質疑的渡井英先生英年早逝出任何表態,但是渡井家族目前已經明確表示,現在的情況完全是渡井英胞弟本人一手造成,是他自作主張代替亡故的渡井英先生。爲了肅清家族的敗類,渡井家族表示即日起,現在代替渡井英的胞弟將不再是代表渡井家族的第一繼承人,並解除與渡井英的胞弟一切所有關係……”
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爭先恐後地衝進我的耳朵裡,就算我捂住雙耳,也抵擋不住。
眼淚不停地流。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飛奔着,傾盆的大雨無情地敲打在我的肌膚上,我卻沒有任何感覺。
耳邊是一陣的混亂,各種嘈雜的聲音在這一刻交匯在了一起,喇叭聲、剎車聲、旁邊的人的尖叫聲……所有的聲音混成一片。
我什麼都聽不到,眼睛睜得老大。忽然耳朵一陣劇痛,整個人倒在了馬路的中央……
“喂,那個少女好像就是昨天電視新聞上的那個耶!”
“聽說叫高凌葵,就是渡井家族很有天賦的養女!”
“哎,現在卻因爲真假渡井英的事被弄得一團亂,這種感覺一定非常糟糕吧!偏偏又在這種時候出車禍……”
“是啊!”聚集在病房門口的幾個護士,忽然有些惋惜地看着我,“如果這個樣子的話,估計以後也不能再演出了,渡井家族這個響噹噹的音樂世家還真夠慘的……”
這裡是……病房嗎?
我慢慢地睜開雙眼,發現幾個護士正圍着我,她們剛纔嘴裡似乎是在說些什麼,可是當看到我醒來的時候,卻突然很有默契的噤聲。
我倚靠在病牀的白色枕頭上,頭部傳來的痛感讓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那天從醫院裡衝出來的片段,我依稀記得在最後一刻,一輛巨大的卡車向我襲來……
出車禍了嗎?
我下意識地動了動全身,雖然四肢有些痠痛,但並沒有大礙。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見身旁的護士小姐只是對我點了點頭,眼裡還流露出幾分同情。
我禮貌地向幾位護士小姐笑了一下,然而對方卻依然是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隨後便帶着一臉古怪的表情走出了病房。
我靜靜地低下頭,開始環顧起四周。
陽光從窗外翠綠的樹葉中照射進來,層層斑駁的影子落在我的身上。銀杏樹葉甜甜的芳香瀰漫在空氣中。世界安靜得彷彿靜止了一般。
我看着窗外的銀杏樹葉,一隻漂亮的黃鶯停留在枝幹上,撲騰着翅膀,張着小巧的嘴巴,似乎在唱歌,可是我卻聽不到……
等等!我聽不到?!
我突然渾身一震,心底升起了從來沒有過的不安。剛纔那些護士沒有跟我說話……剛纔她們用非常憐憫的眼神看我……難道說……
我驚慌失措地跳下牀,衝到窗口,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隻鳥。
沒錯!看它那樣子,的確是在鳴叫,可是……可是我竟然一點都聽不到!我這才意識到整個病房竟然安靜得離譜!世界似乎是被消音了一般,全宇宙都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慌亂地四下張望,精神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當我發現在牀邊的茶几上放置的玻璃水杯時,我簡直就像個瘋子一般地衝上前去,將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下墜、落地、破裂、碎片四散……
我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是那樣的安靜,沒有任何聲音。當杯子觸及地面的那一瞬間,我自己彷彿就如同它的命運一樣,完全地破裂了……
我僵立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景色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司元棋……
我有些吃驚地轉過頭,看到司元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進病房,他悲傷地看着我,乾爽的T-Shirt發出淡淡的香氣。
他拿起我牀頭的本子,想要寫什麼,但是又馬上劃掉,猶豫着沒有給我。
“爲什麼不去練習?”我開口詢問司元棋,卻依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比賽在即,司元棋怎麼能還在這裡?
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很想哭。
“不要爲了我留下來,”我的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我現在這個樣子,不值得你這麼做。”
司元棋輕輕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然後將一張小紙條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
我會一直陪着你。
心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之火,我怕抓起手邊的枕頭,狠狠地往司元棋身上砸去。
“離我遠一點!你是在可憐我嗎?我高凌葵還沒有淪落到需要別人同情的地步!”
我大聲地哭泣着。
我發瘋一樣將桌子上的東西統統推到地板上。稀里嘩啦的,所有的器皿碎成一地,但我卻只能看到它們變成碎片的樣子,卻聽不到它們破碎的哀鳴。
我紅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走!我不要見到你!”我不甘心地看着司元棋,“我討厭你,我恨你,不要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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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來,將司元棋推到門邊,一直往門外推,司元棋依舊不甘心地抓着我。推開門的那一瞬間,我看到門外站着很多人。
紅着眼睛的洛桑,強裝鎮定的小卉,沮喪的光頭,還有……站在遠處的渡井英。
大家全都在門口,從他們關切的神情中可以看出難掩的痛苦和惋惜。可是,他們這個樣子,只會讓我更加難過。
我看到小卉小聲地和洛桑說着什麼,但是我依然絲毫都聽不到。
她們在說什麼?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要見任何人,你們滾,全部都走,我誰都不要見!”我就像一隻受傷的獅子,大聲地吼叫着。
渡井英沉默地看着我,神色漸漸黯淡。他目光中那深邃的光芒,被一層灰濛濛的霧氣籠罩着。
身後的小卉和洛桑全部哭了起來。司元棋氣紅了臉,重重地朝渡井英就是一拳,光頭也一擁而上,毫不客氣地將拳頭砸在渡井英身上,旁邊的護士趕緊聚集上來勸架……整個場面混亂不堪。
可是我的世界卻是一片恐怖的寂靜。
我被小卉和洛桑攙扶着帶回病房,渾身冰涼。
被抽走了靈魂一般,身後的世界淪爲一片濃重的漆黑。
“什麼?你們是我的親戚?”
我持續發燒,動不動大吼,吼累了就昏天昏地地睡覺,這樣陰霾的日子持續了三天。
第四天,天空終於開始放晴,難得的燦爛陽光順着清爽的格子窗戶照耀在我的病牀上。
一對老夫婦坐在病房裡的沙發上,他們佈滿皺紋的臉龐綻放着慈祥的光芒,兩人靜靜地看着我,像在凝視着他們的子女一般。
護士將本子遞給我,上面寫了很長的話語。
大概的意思是:他們是我失散多年的遠房親戚,從前沒有聯繫,我的雙親去世後一直在尋找我。前段時間在報紙上看到報道,所以決定來找我。他們一直住在一座村莊裡,可以和我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我有點擔憂,於是拿起筆開始寫了起來:
如你們所見,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糟糕。
我在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憂慮。
老奶奶卻微笑着搖了搖頭,做了一個讓我放心的手勢。
我放下本子,低下頭,猶豫了片刻,當我擡起頭的時候,目光中多了一絲溫暖。
“謝謝你們,以後麻煩了。”我低聲說道,“但是……”
“如果跟你們走的話,能不能立刻離開這裡?”
出院手續果然辦得非常迅速,我穿過醫院大廳的時候,看到司元棋站在我面前,他憔悴的臉色,讓我的心一霎那又覺得愧疚萬分。
司元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謝你。
謝謝你爲我做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成爲你的羈絆,你還有自己的音樂,還有我無法實現的那個仲夏夜之夢……
真的謝謝上天,讓我在鳥泊遇見你。
可是,現在的我們已經是平行轉動的恆星,失去了音樂的我,和你註定已經沒有任何交集……
我咬咬牙,將視線從他身上強硬地移開。
當我走到那被刺目陽光包圍着的醫院大門前,和司元棋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轉過身對我大聲喊道:
“你的‘仲夏夜之夢’呢?你已經放棄了嗎?葵!你應該站在最高領獎臺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