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夢想開始,
讓陰暗的一面主動讓步!
對音樂,我有絕對的權力。
即使一個人,
也可以讓我跟着歌聲逃離黑暗……
—歌劇《夜》選段
“葵,你知道嗎?自從上次你在2001演奏廳的即興演出之後,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有過耳不忘的特異功能了耶!”洛桑擺着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聒噪個不停,“葵女王的王者地位現在可是更加堅不可摧啦!莎繪那個女人鼻子都氣歪了!”
“沒那麼嚴重吧?”我聳了聳肩,腦海中不禁回想起渡井英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難道他對我……還是有些期望的?
就在我想得有些出神的時候,只聽“轟”的一聲,教室的門被重重撞開。
“高凌葵!你這個賤女人,不能光明正大地贏我,就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我不禁開始嘴角抽搐,額頭上隱約浮現出了井字。
剛纔還忙着跟周圍同學炫耀我的豐功偉績的小卉和洛桑,此刻也都一副下巴脫臼、快要掉到地板上的姿態,吃驚地看着這個推開門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少女。
“親愛的阿姨,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叫錯人了?”小卉“體貼”地靠近莎繪學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算強行把她攆出教室。
“不關你的事,把手拿開!!高凌葵!我要和你決鬥!”莎繪學姐氣勢洶洶地衝着我宣戰,“只要星弦女校的人,應該沒有人不知道我是真正的全能天才,無論是要和我比什麼,樂器,學習,體育,舞蹈……無論是什麼,都沒有人能夠贏得了我。”
“你要和我比什麼?”我漫不經心地問道。
“鋼琴,莎繪派‘四手聯彈’,可不是簡單的兩個人演奏!!如果你輸了,就直接退出《茶花女》的表演,放棄第二提琴手!如果你贏了,我就主動將第一提琴手的位置讓給你,如何?”
風從窗戶中吹拂而來,吹起莎繪學姐的捲髮,她正紅漲着臉,牙齒緊咬着嘴脣,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臉,臉上的神情正宣泄着要與我決一死戰的決心。
“沒問題。”
午休12:10星絃音樂學院鋼琴教室
聞訊趕來的各路學院電視臺,擁有敏銳觸角的校報記者,還有我龐大的親友團啦啦隊,以及個別鬧事愛好者匆匆趕來,甚至星籟學院的好幾個男生都聞訊而來,司元棋和光頭自然也在其中。一架白色鋼琴屹立在鋼琴教室的中央,原本就不大的琴房頓時變得更加狹小。就連站在一旁當裁判的鋼琴老師,都因爲這樣的氣氛而神經緊繃。
“葵……你瘋了嗎?如果說上次小提琴是渡井英故意……呃……搗亂的話,可是莎繪這個傢伙可是學習了7年的鋼琴啊,她分明就是選擇你的弱項向你挑戰嘛!!”小卉急得直跺腳。
面對我身後宛如一座小山般黑壓壓的啦啦隊,莎繪學姐顯示出志在必得的驕傲神情。
“你就等着乖乖認輸吧,以絃音類提琴見長的高凌葵,我就不信你的鋼琴也會厲害到令人叫絕的地步,我可是拿出了我家的傳世四手聯彈,一定會打敗她的!”
莎繪學姐自信滿滿地捏緊了拳頭,扭了扭筋骨,一雙指甲被剪得乾乾淨淨的手,長滿了繭的手,和我的一雙塗滿了各種色彩指甲油的雙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哎……”裁判不禁嘆了口氣,捏了一把冷汗,“那麼,莎繪同學,你先開始吧!”
莎繪學姐坐上白色鋼琴椅,午後懶懶的陽光照耀在我身上,空氣中開始漂浮着優雅的旋律。
我擡起頭懶洋洋地看着瘦小身材的莎繪學姐努力地伸長手指開始演奏。
空曠的琴房裡開始迴盪起熟悉的旋律,動聽的音樂從白色的鋼琴中洋溢而出,奇妙的音符從莎繪學姐的指尖中迸發而出。這不是……《春天變奏曲》?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起來,忍不住擡頭看着那正沉浸在音樂春天世界中的莎繪學姐。那個畫面,讓我覺得異常熟悉。
是的,《春天變奏曲》是我學習鋼琴時,第一支讓我覺得超越我演奏能力範圍的曲目。爲了能夠詮釋好這首曲子,爲了獲得音樂界至尊渡井家族的認同,我幾乎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將自己閉關在琴房裡,沒日沒夜地練習着。如今,看着莎繪學姐的演奏,我彷彿看見了初次進入渡井家族時候的我,每日關在琴房裡拼命練習各種樂器,而那個時候,每當晚餐時間,琴房門口就會出現親自端着餐盤的渡井英的身影
“小葵,休息一會兒吧,今天有你最喜歡的金槍魚色拉。”多麼懷念啊,曾經被我叫做“老婆婆”的渡井英。
“英,這個四分音符總是跟我作對,今天我是跟它卯上了……”
“先吃飯吧,一會兒我來教你!”
“嗯!”
……
所以,《春天變奏曲》是我和渡井英共同努力的成果,這首曲子對於我而言,是有特殊意義的。
旋律隨着節奏的加快而更加輕盈,兩隻手在鍵盤上飛快地移動着,彈奏出彷彿是四隻手纔可以演奏出的優雅旋律。
原來莎繪學姐所謂的“必殺四手練彈”,並不是兩人合作同一首曲目,而是利用速度和音符間的切換,以及踏板的準確運用,用兩隻手,彈奏出四隻手纔可以彈奏出的旋律,是一種需要很長時間磨鍊,非常高超的鋼琴技巧。
莎繪學姐拼盡全力的彈奏,傾盡所有力量灌注到旋律中央,旋律的瞬間爆發力果然驚人……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莎繪學姐彷彿整個人耗盡了全力一般地癱在了鋼琴椅上。
“輪到你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嘴角上還殘留着自信的笑容。
“高凌葵!你想逃避是不是!哈哈哈哈!連你都不得不承認我比你強吧!哈哈哈哈!高凌葵不過是隻空有其名的花蒼蠅!看看你一臉想要暈倒的表情……”
莎繪學姐的嘲弄聲終於把我從回憶的世界中拉了出來,看着她一臉趾高氣揚的樣子,我心頭頓時升起了一股不服輸的鬥志:這是我和渡井英曾經爲此共同奮鬥過的曲子,所以,我要贏!
“閉嘴!阿姨!”
小卉都不禁放棄了“優雅”的說話方式,將她從鋼琴椅上拖了下來,然後有點擔憂地看着緩緩起身的我。
畢竟她和洛桑都知道,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練習過鋼琴。
“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了那所謂的四手聯彈,到底花了多少時間練習。”我走到鋼琴旁邊,伸出右手,優雅地用手指輕輕地劃了劃琴鍵。
“不過,”我輕輕地敲打一個鍵,臉上洋溢起一抹燦爛而自信的笑容,“你剛剛所演奏出來的旋律,我想用一隻手去詮釋!”
“什麼?一隻手?”莎繪學姐的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你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不知道。”我鎮定自若地回答。
“不知道?”莎繪學姐的臉上升起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她正用一種看外星人的表情盯着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因爲我也沒有嘗試過,只是感覺上覺得我可以。”我向周圍所有人坦誠地說道,“不過……試試吧!”
“呵!你看你是瘋了!”莎繪學姐諷刺地搖了搖頭,心裡可能覺得我已經是無可救藥了。
不顧周圍人的舉止和反應,我信步走到鋼琴架邊上,緩緩坐下,慢慢地舉起一隻右手。我閉上眼睛,在腦中過濾一下《春天變奏曲》的曲調。此刻,周圍人也漸漸開始噤聲,沒多久,琴房便安靜了下來。
好了!開始吧!
我驀地張開雙眼,將剛纔還懸在半空中的手放下猛地敲擊在琴鍵上,隨着第一個音符從我的指尖迸出,我的演奏便正式開始了。
右手飛快地在琴鍵上跳躍着,明快的曲調酣暢淋漓地進行,雖然快速卻絲毫不紊亂。
而周圍的聽衆,此刻也個個將嘴巴張成了O字的形狀。莎繪學姐臉上的笑容更是在瞬間凝結住,全場都寂靜了,就連鋼琴老師都不禁吃驚地瞪大眼睛。
我就像是淘氣的小女孩一樣,只是信手地在琴鍵上敲打着鬧騰的節奏,但其實心裡的那根弦卻一直緊繃着,沒有任何鬆懈。終於到了樂章的部分,我的神經開始繃得更緊了,注意力也空前地集中。
旋律從我的右手上緩緩地爆發出來,就像是一個正在爆發着的小宇宙。綿延不絕的琴聲,帶着威嚇住所有人的力量,從鋼琴上驚人地瀰漫開來。
不僅和莎繪學姐所演奏的旋律一模一樣,在旋律中,還加入了更加猛烈的震懾力,最重要的是,原本四隻手纔可以演奏出來的旋律,竟然用一隻右手就可以彈奏出來……
最後一個音符緩緩地落下,原本還一臉趾高氣揚的莎繪學姐,此刻已經變得臉色煞白。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莎繪學姐口中顫抖着,臉色慘白地看着我。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從人羣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所有人的臉都染上了一層黯淡。喧囂的人羣就像是觸到暗礁的海水,自動地朝兩邊退去。而莎繪學姐卻還沒有從冰冷的地板上回過神來。
渡井英看到莎繪學姐慘白的臉色,還有我身後強大的後援團,眼神迅速變得嚴厲。
“高凌葵,你又在用這種低級的方式證明自己嗎?”
“是這個女生先找小葵挑戰的!”不知道小卉鼓起了多大的勇氣,站出來替我辯解,“是她自己被小葵的琴藝征服……”
“你真的覺得自己很厲害,一定需要這樣賣弄嗎?我真是看錯你了!”
渡井英打斷小卉的話。
我鎮定自若地合上琴蓋,轉身面無表情,若無其事地向人羣走去。司元棋此刻正用賞識的目光看着我,我向他淺笑了一下,便又徑直往前走。當我和渡井英擦身而過的時候,我忽然停住腳步,午後懶懶的陽光照耀在我的身上,彷彿化作一股倔強的力量注入每次面對渡井英時,總會變得軟弱的心臟。
渡井英正神情凝重地注視着我。我眉頭微微鬆開,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
“真可笑,由始至終,你有看好過我嗎?”
我大步流星地就快要走出教室的時候,渡井英又叫住我。
他指了指教學樓的一側,一張巨大海報懸掛的地方:“不要太自以爲是了,你如果想真正展示自己的實力,還是把全部的精力都留到公演的那一刻去吧,第二提琴手,高凌葵。”
我的瞳眸漸漸地睜大,血液開始緩緩地沸騰着。
窗外的風吹拂着,懸掛在星絃音樂學院教學樓的一張巨大海報被風吹起,又緩緩地落下。街道上的路人,即使是在很遠的地方,擡起頭,還是可以看到清明的天空之下,那張和蔚藍色天空一般光亮,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巨型海報。
海報上的渡井英擁有着深邃的瞳眸,冰冷宛如冰川的冷漠神情,眉宇之間的威懾力,即使寂靜不動,都會讓擡頭仰視的人心跳加速。
幾個巨大的字美體地勾勒在渡井英的畫面旁邊,銀色的字體夢幻般地足以讓所有絃音愛好者尖叫。
星弦女子音樂學院首場公開交響演奏《茶花女》
“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切的沉寂。
一個俊朗而挺拔的男生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他徑直地走到渡井英面前。
“爲什麼要爲難葵呢?憑你的實力,完全可以瞭解她是個真正的天才!”
渡井英用羽毛一樣飄忽的眼神緩緩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用冷漠得像冰一樣的眼神望着我,僅僅只有一秒。我知道,他已經認出來了,司元棋就是照片上出現的男生。
渡井英很快地轉過頭,對着一羣怔在原地的人吩咐道:“把你們無聊的‘戰場’清理乾淨,我不希望在任何學院再看到四肢發達卻毫無頭腦的士兵。”
說完,他像是完全看不到面前站着一個身高180CM的男生,不緊不慢地朝教學樓走去。
“渡井英,你不要太……”
“你也是這屆的選手吧。”冰冷而華麗的聲音不期然地響起,司元棋臉上震怒的表情也瞬間凍結。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星籟音樂學院應該也只有一個能夠參加‘仲夏夜之夢’的複賽名額……”
渡井英的聲音很輕,甚至有些虛幻,可是卻極重地敲擊着每個人的心臟。
“如果你只表現出三流的水平,我會讓你從整個音樂界消失。”
“你……”司元棋明顯已經火冒三丈。他正要再次衝到渡井英身邊,我卻搶先一步,擋在了他們當中,“不要牽涉到別人,我會成功地演奏出《茶花女》,渡井英,我會證明……”
我原本想說“我會證明自己給你看,我不會讓你失望。”,但話到嘴邊卻吞下了下去,另一情緒卻慢慢地涌上心頭。
我爲什麼只是爲了不讓渡井英失望才努力到現在?
不!我不要再這樣卑微地生活下去!
“小提琴界的王者不會只有一個。”
近乎狂妄的話語從我的嘴裡脫口而出,似乎這是我身體裡最本能的反應一般。說出這樣的話時,所有人的表情都告訴我這是對渡井英多麼大的不敬。
“是嗎?那麼很好。”
渡井英卻鎮定自若地微微一笑,那是一個冰冷的嘲諷的微笑,彷彿看到一個幼稚的小孩在鬧脾氣。
“絃音界確實應該鼓勵更多新人的,可是……你現在的對手,還不是我!”
“什麼!”我被渡井英這副看不起人的樣子徹底惹怒了。
“至少先要成爲預選者中的第一名!可是你現在連第一提琴手都不是!”渡井英眼角掠過一絲淡淡的光芒。司元棋憤怒地挺直了脊樑:“葵一定可以的,她一定能演奏出完美的《茶花女》。不過我卻對你的人品感到質疑,你真的能公平地評定每個人的真實水平嗎?”
“我不認爲一個成天只知道賣弄演奏技巧的人會演奏出什麼樣的曲調!”渡井英的聲音帶着某種特殊的意味。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們每一個人都心服口服。”我挺直了腰桿,信心十足地大聲將渡井英的質疑回斥過去。
“自己的方式?你還是不能理解團體演出的意義嗎?那看來你沒有必要參加《茶花女》的公演了!”
“你……你的意思是……”當渡井英開口的瞬間,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高凌葵,你現在將正式退出《茶花女》公演的演出!”渡井英依然保持一張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臉,丟下這句話之後,便離開了我的視線,只剩下我仍然站在原地,大腦依舊還處於震驚的狀態中。
恍恍惚惚之中,竟然已經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這時,背後突然有一輛轎車從我的身側停了下來—是渡井英的車子。
“小姐,要一起回家嗎?”駕駛座上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向我詢問道。
“那個……”我下意識地向車窗內瞄了一眼,想試圖看清楚坐在裡面的渡井英此刻是什麼樣的表情。
“開車!”
然而我聽到的,卻只是一句不帶任何溫度的命令。
渡井英,難道現在的你,已經連路上的這點時間都不想與我相處了嗎?我已經被討厭到這樣的程度了嗎?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車子呼嘯而過,心頭泛出一股酸楚。
然而,車子發動了沒幾步,卻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渡井英忽然從車廂裡走了出來。
難道他……
我懷揣着惴惴不安的情緒,加快了前進的腳步。我看着渡井英手裡拿着一個大大的盒子,然後丟入了附近的垃圾桶裡,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回頭,徑自地走進了車廂。車子沒多久便消失在了街道盡頭的轉角處。
雖然在心底罵了自己足足一百次,但我還是無法剋制對渡井英一舉一動的好奇。我邁着緩慢的步子走到垃圾桶邊一看,身體頓時僵住了:那個盒子裡放着的,是一件做工精美的禮服。
那應該是……渡井英爲我演出而專門準備的!
我眼巴巴地望着這件被丟棄在垃圾桶裡的禮服,看着那銀色的料子垂落而下。這一刻,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地落了下來。
“小葵,原來你在這裡啊!”背後突然傳來了司元棋的聲音,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應該是一路趕來的,“那個該死的渡井英簡直太過分了!小葵,要不你乾脆參加星籟的樂團,我去替你申請……你,你怎麼哭了?”
我沒有理會司元棋的安慰,也沒有發現此刻的他有多麼地手忙腳亂,我只是默默地流淚,銀色的禮服在我眼中化爲一團迷濛的光芒—
“我的第一次公演,一定要穿銀色的禮服,站在首席的位置上!”
“那一定是小葵特別喜歡月光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