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拍攝下來,何訪第一次見到了什麼叫做效率,在嚴飛舟看似輕描淡寫的指揮下,所有工種都快速而流暢的運轉着,整整一天,幾乎沒有因爲各工種出現什麼差錯而停頓片刻。和以往在電視臺錄製節目中間,往往光是準備時間就要幾個小時,節目錄制過程中也總是不斷有人會掉鏈子的情形,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整個拍攝過程中,嚴飛舟儼然就是這個臨時搭建的團隊的靈魂和領袖,擁有絕對的權威,雖然有時候,也會因爲一些細節問題和攝像、燈光、舞美商量討論一下,但是一旦嚴飛舟最後決定了的事情,所有人都必須無條件的執行,既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沒看到誰怪話聯翩。這又讓何訪想起了過去,就連一個燈位的調整都要低聲下氣的和臺裡的燈光們軟語相求,即便最終改了過來,也難免遭到一片罵聲和白眼。
是什麼讓倆者出現了這麼巨大的反差,難道只是因爲錢的關係?
何訪的收穫遠遠不止於此,成爲一個優秀的導演,一直是他的理想,也是最初促使他進入這個圈子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而現在,自己就呆在最優秀的電視導演的身旁,共同注視着一個監視器,嚴飛舟每一次對鏡頭的要求,對演員表演的提示,對燈光舞美這些細節的意見,都讓何訪受益良多。看上去嚴飛舟只不過是拿着一個稍稍改動過的老劇本套用在今天的MV中,但是多年來的經驗積累早已化爲珠璣在胸,每一個場景的設計,每一個鏡頭的處理都像是經過嚴格計算的一樣精準高效,而信手拈來的每一份小創意更是在不斷提升着片子的質量。
傅海濱,這個嚴飛舟的“御用”攝像,據說已經跟着嚴飛舟在一起超過10年了,很多人都用“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來形容兩人之間的關係,嚴飛舟幾乎所有的作品的攝像師都是傅海濱,這個來自青島的山東大漢,身高馬大,體格雄健,濃眉大眼,卻不失精明之色,尤其是一幅堅實寬闊的肩旁,別人笑稱如果不用斯坦尼康的話,傅海濱的肩膀就是最好的穩像器。
嚴、傅兩人之間的合作堪稱默契,每一次嚴飛舟只是對鏡頭所要達到的效果提出要求,而具體的機位擺放,搖臂或是軌道的運行軌跡,構圖的方式和推拉搖移時機與速度的掌握,都完全由傅海濱來決定,根本不需要嚴飛舟多說一句話,即便是偶然兩個人在意見上有些的不統一,討論的結果也往往是傅海濱取得勝利。按照嚴飛舟的說法,專業自然要由專業人士來作出正確的決定,一旦他認可了某個人在某個專業領域的能力,他就會完全放手給他去做,一個導演與攝像師的合作最好是說我需要這樣的效果,描述一番鏡頭所要包容的內容,而不是說你要給我移到這裡,在從這裡拉出來,直接指揮自己所不擅長的專業技巧。不過嚴飛舟也承認這一點沒有相當長時間的合作,是很難達成默契的,像電視臺一張排工單就完成了整個攝製組的搭建,像要結成這樣的最佳組合,有些像天方夜譚。
何訪在嚴飛舟的身旁完整的看完了第一個場景中幾組無人空鏡的拍攝,就對今天拍攝的進度大感放心,自己捉摸着估計最多下午2、3點鐘就可以收工了,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儘管有了嚴飛舟的指揮,楚志輝的協調,傅海濱的默契,各工種各司其職的高效運轉,拍攝計劃仍然是沒有按期完成。
原因只有一個,本次活動爲的主人公,懷抱着歌星夢想的漂亮的林娜小姐,曾經在幻彩燈光映照下的T型舞臺上無數次展示自己較好身段的林娜小姐,竟然沒有一點鏡頭感覺。
無論是導演怎麼提示講解,無論是攝像怎麼全力跟隨,無論是燈光怎麼費盡全力轉動着灼熱的燈頭和旗扳,我們可愛的林娜小姐就是無法在鏡頭和燈光控制的範圍內完成自己的“表演”,這讓嚴飛舟等一衆“腕兒”級人物徒呼奈何。
“你他媽知不知道鏡頭在哪?就這麼兩步走你都能錯80遍,眼瞎了,走地位都不知道,你怎麼當的模特?哭什麼哭,還沒完沒了了?好好想想自己的問題,別在這耽誤大家的時間。”
最終,在連續數次手把手、腳跟腳的親自指揮中的敗下陣來的嚴飛舟,指着兩行淚水已經把妝容完全破壞了,呆呆得站在本不應該站到位置上的林娜大罵一句。
氣得一腳把擺放着監視器的小桌旁邊地上的一堆水杯踢翻一片,一邊招呼身旁的何訪道:“何訪,去,去跟她說明白,說明白,走明白,沒問題再開工,我沒這耐性跟她磨。”
說完嚴飛舟兩眼直視,看都沒看趕上前來的陳猛一眼,徑直走向了楚志輝的黑色馬六。
何訪正被嚴飛舟的幾句話說得有些暈的功夫,“啪”“啪”幾聲大響從頭頂傳來,原來是燈光師老謝一看嚴飛舟離開,二話沒說就把所有的燈全部關掉。
“這燈得歇會兒,半個小時後才能再開。”
撂下一句話後,老謝頭也不回的帶着一幫手下,到器材車附近找了地方扎金花兒去了。
轉頭之間,何訪發現,現場就只剩下了呆立原地泣不成聲的林娜、在一旁正拉着陳猛低聲說着什麼的楚志輝還有自己。暗自嘆了一口氣,何訪只好走上前去。
“別哭了,什麼事都有第一次,你只不過是太緊張了,我記得你原來也參加過電視節目的拍攝吧,怎麼今天這麼失常啊,其實你就當成實在走臺,周圍不是拍攝電視的工作人員,而是那些帶着仰慕的眼神看着你的觀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牽引着他們的視線,你纔是這裡的真正主角,一定要有信心……”沒辦法,面對着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哭木了的林娜,何訪只好輕描淡寫的提起以前的事情,希望能稍稍喚起點林娜的信心來。接下來的10分鐘時間,何訪就像一個幼兒園阿姨般的,圍着林娜轉來轉去,費盡了脣腮,磨幹了口舌。
“謝謝,謝謝你,這次……還有……上次,你是個好人。”
原來,林娜早就認出了何訪正是那個在自己受傷時把自己擡到休息室,並且一直守着自己直到有車把自己從到醫院的那個小製片,只是再次見面的時候,自己已經完全依附在了別人的身旁,不知道爲什麼,林娜一直裝作不曾相識的樣子。
“我是好人麼?”似乎自己也從來沒給過自己這樣的評價,何訪搔了搔頭,露出一個有些不自然的笑容。
林娜被何訪在自己身前有些滑稽的動作惹得破涕爲笑。
今天的林娜劈頭蓋臉的被自己崇拜的大導演一頓臭罵,而自己又確實很不爭氣的錯了再錯,自己依靠的男人又被人拉住沒有過來及時安慰自己,林娜的心頭不知道是委屈,是自怨,還是後悔,五味雜陳,一時間竟然止不住了眼淚。直到何訪走來不決不休的說了一車的“廢話”,林娜才慢慢重新安定了自己的情緒,其實無論是嚴飛舟火急的罵聲還是何訪柔緩的解說,林娜知道都是對的,錯的人是自己,但是今天一個人獨立面對鏡頭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緊張,無法抑制的緊張,全然沒有了以往在T臺上無限風光,捨我其誰的那種感覺和氣勢,竟然連一個曾經刻苦訓練了數年的走地位都接連出現問題。此刻伴着這一聲輕笑,情緒大起大落之後的林娜突然間又好像重新找到了那種換好裝等在後臺時的感覺,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出場,而自己的出現將會左右所有人視線,沒錯,雖然我沒有單獨面對鏡頭,拍攝屬於自己的音樂錄影帶的經驗,但畢竟我纔是主角。
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重新出現了明亮的光彩,何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話起了什麼作用,不過他知道,對於林娜這樣孤身闖蕩了多年的女孩來說,露出這樣的神情,就意味着她重新找到了自信。
這神情何訪是太熟悉了,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來,我們在試着走一下地位,你看,你從這裡入畫,然後……”